14 醉花间5(1 / 1)
段傥看着倚在桃树下抱着空酒坛睡的正香的妙龄,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脑子里一千一万个疑问,此刻看着她恬静的睡眼,竟不自觉屏住气息,生怕自己弄出一点声响惊醒了他。
他忽然想起在刘家湾看见那对相依而卧的少年,不自禁的向后退去。腿撞在石桌上,手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酒壶,隐没在满地野草中,幸而没发出大的声音。
树下的妙龄好似很不舒服,皱着眉,痛苦的嘟囔了句什么。段傥没有叫醒妙龄,反而在一边的石凳上坐下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了又回来,将军府他这是第三次过来了,每次都只是在门外,这次却因为那半开的门缝和悠悠的酒香走了进来。
也许,他只是想喝一杯将军府的陈年佳酿吧,段傥如是想。
妙龄悠悠转醒,只觉得头疼欲裂,原来是做了梦。小时候的事情本来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梦里却真实。
天已经黑了吗?还有月色不错,妙龄扶着树正要站起来,又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低头才注意到身上披着件外衫。石凳上的段傥听到声音站起来,似乎有些躲闪的向后退开一步。
“你醒了。”
妙龄扶着树干站起来。坐在树下太久,加之人又醉了酒,晕晕乎乎。一不小心又向前跌过去。幸好段傥动作快,一把将她扶住。
段傥皱了皱眉,缓缓放开她的手臂,颇有些不自在。
妙龄迷迷糊糊的抬头看着扶她起来的段傥,呆望了一会,眨了眨眼睛,又懊恼的敲了敲自己的头,“段大哥?”
妙龄有些不确定,她想自己应该是醉了,也或许是病了,头晕的不太正常。
段傥没说话,妙龄自顾自的点点头,将身上披着的外衫拿下来,朝段傥递过去。
“谢谢你,段大哥。”虽然把衣服递了出去,可是身上的冷意一下子就让她有些后悔。
段傥没接,无奈的摇摇头,“你先披着吧。夜里天凉。”
妙龄也不推辞,嘿嘿笑着又穿回去,这夜里确实是有些冷的。好在被这样的冷风一吹,自己清醒了不少。
“段大哥怎么也会在这里?”妙龄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她是偶然到了这里,段傥不会这么巧也偶然路过吧。
“偶然路过,闻到院子里飘出酒香,就进来瞧瞧,不想却遇见杨兄弟你在树下酣睡。”
妙龄低头看着桌上和地上的两坛酒,周围满是酒香。附身去拿桌上的酒坛,竟然也是空的。
“这坛酒被你喝了?”妙龄记得自己只喝了不到一坛,桌上这坛并没动。
段傥点点头。
“段大哥好酒量,竟然没醉,我可是有些晕了,今天喝了不少,嘿嘿,又要被当成酒鬼了。哎,天晚了,我们回家吧。扰了将军府的半日安宁,偷了老将军的酒,再不离开,老将军的鬼魂会来找麻烦的呦。”妙龄放下酒坛,摇晃着向院子中央走去,语气中满是懊恼。
段傥听着妙龄说回家,心里没来由的一疼。看了眼四周,月光下这一切更显萧条。
妙龄没听见后面的动静,回头看去,月光下的段傥的身影看起来孤单极了。忽然想起穆一涵说段傥身世悲苦,妙龄好像想到了什么。
原来,这世上不止她一人孤单。“喂,回家了。”妙龄语气里莫名的添了些许稔熟。
段傥见妙龄回头看他,几步走过来。妙龄脚步虚浮,好在人还清醒。段傥几次想要伸手去扶她,都莫名的停住。
从将军府出来,妙龄仔细关好门,在门口站了会儿,转头继续走。段傥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不知想些什么。
妙龄随便叫了辆马车回去,段傥本想说送她回去,想想又忍住。看着妙龄上了马车沿着朱雀街一路向西,他竟有种生离死别的错觉。
妙龄从马车上下来,打发走车夫,守在杨府门口的苏靖安远远的迎上来。
“龄儿,你这一天去了哪里?”苏靖安心里着急,声音也急,又严肃。妙龄听着不是滋味,也不回答,推开苏靖安的手,自顾向前走。
守卫习惯了妙龄的晚归,早早开了门。妙龄走到门口苏靖安追过来。
“这是谁的衣服?龄儿,以后不许一个人在外面这样喝酒。”苏靖安心里气恼,也知道妙龄一个人无拘无束惯了,身边又没有几个亲近的朋友,所以喜欢结交。若是从前没有他,她怎样都好,可是现在她明明说要嫁她,怎么还是这般随性。
“段大哥的衣服,我今天新结交的朋友。怎么了?你不高兴,那我不穿就是了。”妙龄说着就将段傥的外衫脱了下来,随意的丢在地上。
苏靖安知道妙龄醉了酒便会这样无理取闹,也不计较,牵了她的手向门口走去。妙龄有些迷糊,明明想甩开手,却又舍不得甩开,任他拉着。
“靖安,你会不会不要我了?”妙龄进门前,小声的问。
她不想问昨晚的酒宴,也不想问妙赞,她只要他一句话。
“胡说什么呢。”
“那你什么时候和父皇说?”
“不是说了,要等父侯来了由父侯去说的吗,真是醉糊涂了。明日父侯也进京了。最晚后日我便会向父侯禀明我们的事,让皇上和父侯为我们做主。”
苏靖安笑着答道。
“那若是你父侯不喜欢我怎么办?南晋有那么多比我优秀的姑娘。”
苏靖安看着眼前的妙龄,和那个认真的告诉他她要嫁他的妙龄一点都不同,那时的她,那么笃定,那么自信,现在却这样不安。他能理解妙龄这样患得患失,他亦是如此。
因为爱上一个人,所以才会这么不安。
“可是我只喜欢你一个。”
“嗯,那我也只喜欢你一个。”
年少时不知情深缘浅,誓言也说得痛快自然。殊不知,这世上最可怕的便是时间,最不能相信是便是永远。
穆一涵从外面回来,见段傥竟然一个人坐在在桌边喝酒。
“大哥,怎么大清早的喝起酒来了。”
段傥也不说话,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什么消息吗?”
穆一涵正莫名其妙,听段傥问道,才想起来他匆匆赶来是有事要说的。左右看了看,在段傥耳边低语几句,段傥脸色一凝。
“当真?”
穆一涵重重点头。
“让晚秋先回灵山,切记不可轻举妄动。”段傥低声说。
“我已经让她回去了,前一阵闹得有些过了,兄弟们也都知道错了,这会儿紧张着呢。”
段傥低头不说话,穆一涵也猜不出段傥此刻在想些什么。拿起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
“一涵你可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噗”,穆一涵刚入口的酒全都喷了出来。眨眼看了看段傥,见他不像说笑。
“大哥怎么忽然问这个?莫非大哥此次进京遇见了心仪的姑娘?”
穆一涵虽然也是孤儿,但好歹有个妹妹需要他操心,虽然总是被这个妹妹气的鼻孔冒烟,但是至少有个亲人,让他操心。可是段傥真正是天地间就他一个,没有父母兄弟,朋友也甚少。这些年如果不是他们兄妹两个缠功了得,他必然也不会同他们兄妹这样亲近。
段傥今年二十岁,可是心里却比三十岁还成熟许多。这世间俗事似乎没有一件能入了他的眼。他治病救人,劫富济贫,全凭喜好。就好像没有欲望没有追求。别人说起他无不说他潇洒,只有他们兄妹知道,他不是潇洒,只是本能的排斥所有和他亲近的人和事。他们兄妹真希望能遇到一个真心待他的女子,能进到他心里去。
段傥一言不发,半晌,摇摇头。
“等我办完了手上所有的事情,我们也回灵山,让兄弟们都解散了吧。”
穆一涵看着段傥离开的身影,半天没缓过来。他说让兄弟们都散了,是什么意思?
穆一涵半天没缓过神来,等缓过神来,又不知不觉想起了和段傥的相遇。
遇见段傥的时候他才十四岁,段傥十五岁。那是他们兄妹逃荒的第二年,终于走到江南一带。他和晚秋染上重病,在破庙里等死。正巧段傥和他师傅路过,他和晚秋以为是恶人,他护着晚秋,对他们师徒一脸戒备。
后来他也想不通为什么段傥会救下他们兄妹。尽管他说是为了检验医术,可是他是不信的。
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对他们好的人,他带着晚秋整日跟在他们师徒身后,走到哪里跟到哪里。就这样跟了五六年。
随他们上山,又随着段傥下山。看着他治病救人,也看着他暗夜杀人。他一直不知道段傥曾经的到底经历过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冷情。他以为他们兄妹是天下最可怜的人。直到前年春天,某一天段傥一个人喝酒,醉酒之后喃喃的念叨爹爹。后来还是他缠着问了好久,段傥才告诉他有关他的身世。他是小村子里长大的,对京城一点都不了解,所以段傥笑着说如果害怕被牵连就带着妹妹赶快离开的时候,他立刻摇头。他当然不会离开段傥,相反他因为知道了段傥的身世更希望和他做兄弟。
那天他们结拜为兄弟。结拜之后段傥对他说,“虽然我是大哥,但是你不要指望我会护着你。”他笑,“叫你大哥是因为你虚长我一岁,谁要你护着。”可是,这些年来,一直都是段傥护着他们兄妹,护着他所有对他好过的人。尽管他从来不肯承认。
想到这,穆一涵眼珠一转,不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沉思片刻,穆一涵肩膀一松,算了,他从来没有猜透过大哥脑子里想什么。还是找个机会把他灌醉了问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