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生日（1 / 1）
“这才过了几个月啊，一个个的，都变得人模狗样的了，乍看都没认出来。”小三对着他的PC小本感慨。
这天晚上作业很少，又临第二天一整天假日，大家都没什么心思学习，三三两两的提早从图书馆回了寝室。我和小六进寝室门时刚好听到小三的这句感慨。
“什么什么？”小六一脸雀跃的冲去小三桌前找八卦。
“以前的同学啊，你看你看，这个女生的照片。”小三指着他的屏幕给小六看。我走过去顺便瞄了一眼，是个打扮得很时尚的女生，我的评价是勉强算得体吧，因为整体上看气质不够好，即使人靠衣装和发型，但气质的感受还是我最重视的。
“哦哦好漂亮！谁啊！”小六这没见过世面的呆小孩就爱咋呼。
“我高中同学哦，我手机里有大家高中的合影……啊找到了，你看，这两个是一个人！”小三又拿手机给小六看，小四也凑了过去，我就没去凑热闹了。
“啊！不是吧！”小四和小六异口同声的惊呼。
“差别大吧，刚看到她校园主页，仔细认半天才确定真是她！女生上大学以后变化还真大啊！”小三把手机比在电脑屏前，隔着点距离，我大概能看到手机上是穿校服的普通女中学生，气质简单，还有点呆呆的，虽然看不太真切，但还是这么觉得，倒是和电脑上那个女生差别很大的样子。
小三在浏览那女生的校园社交网络主页，这种校园社交网络貌似非常流行，高中时就听说过，不过那时候大家学业都太忙，有时间打理这种主页的人要么是学习不费劲的，要么是费劲不学习的。我虽然属于学习不费劲的，但对这种网络没什么兴趣，因为没有朋友可加。笨蛋竹马对这种网络很感兴趣，但是他属于被我逼着学习的，有我管着，他想开电脑玩个纸牌都得过几道审批程序。
现在，他已经有了这些网络社区的账号了吧，他有那么多交好的朋友，那么多不是管着他，而是跟他一起玩的朋友，所以，可能在如鱼得水吧。
我不喜欢联想到这些，这令我的情绪突然失落，因为它代表一种“失去”，我失去掌控的权力，我不再是主导者。
上大学前，我从阿姨那里搞到了笨蛋竹马的一个账号用户名，那是个智能手机网络通讯软件的账户，可以绑定手机号码和电脑客户端，进而联络到手机通讯录和网络网友等多方好友。我注册了那个网络，为了给父母发照片方便，来到大学后也添加了许多新的联络人，但是，始终没有添加笨蛋竹马。
他没有主动添加我，我也没有主动添加他，即使我有他的手机号码，即使我说服自己别逃避那些没百分之百把握的事情，但还是逃避了。
总是想着，再等等，等我搞清楚了这个问题，等我恢复掌控者的气势，等我……可是，只是拖延的借口罢了。
精悍学长和脱线学长对我的建议属于两个主导方向，精悍学长的话语看似比较全面，“一点都没可能和他在一起，那还是别去找他了……你所谓的友谊，人家未必需要……”，这样看，我觉得他是主导让我放弃探寻“喜欢”。
也许在他看来不是劝我放弃探寻“喜欢”，而是不再去打扰那个笨蛋竹马。在他的判断里，我可能属于不能再给笨蛋竹马带来幸福的类型了，我的出现只会打扰他的生活，我们永远不可能恢复到友谊时代，要么爱情，要么没情，没有中和的第三种可能。
我理解这种判断，的确，如果他依旧喜欢我——我认定他依旧喜欢我，他是那种不懂得在心里放下的人，那种笨蛋——但是我没有喜欢上他，给不了他想要的爱情，还一味执着恢复我们的友情，那我确实有点混蛋：我明白他的痛苦，却还为了自己的心安，在他的痛苦上再浇一勺黄连汤，那简直是恶劣的犯罪。
可是精悍学长这样劝诫的前提，是我，真的真的不喜欢他吧……
我喜欢吗？喜欢？却曾经拒绝。不喜欢？却在疏离之后心心念念，牵挂不断。甚至，这种为了他去搞清楚“喜欢”的决心，是我截至目前的人生中最大最坚定的决心。
所以，当然不想就这样和他疏离，当然，不想“别去找他”。
和精悍学长建议相反的是脱线学长的主张，他知道我想去找笨蛋竹马过生日的事后，没有第一时间给我他的观点建议，而是聚会后一天直接告诉我，机票不是问题，他已经查好了提前一个月订的某航空公司九十九元特价机票，有朋友可以帮忙拿到往返票，只要我把自己的详细乘机信息发给他，他马上就下单……
我本来还疑惑脱线学长没有第一时间咋咋呼呼的表达他的观点，没有怂恿我出发，原来，他直接跳过我这个当事人的犹豫和决定权，替我决定了走向……为了不辜负脱线学长的热情，也给自己没出息的犹豫一个台阶下，我交给脱线学长二百块钱，拜托他帮我搞定往返机票。
精悍学长从他爱人那知道我的决定后，给我发了信息：
你和他的舍友很像，因为都曾经拥有别人的爱慕，也拒绝了别人的爱慕。不同的是，他后悔也来不及了。你可以后悔，也还有时间。
这条信息不难理解，给脱线学长送红玫瑰的室友，可能就是脱线学长当年最初爱慕的对象吧，告白，被拒绝，然后精悍学长出现，牢牢握住脱线学长再也没有松开。而后悔的人，即使还可以以朋友的身份再去接近，再去追求，一切也都来不及了。
没有人有义务必须回应别人的喜欢，也没有人有义务必须等谁。感情这东西没法讲理，没法讲逻辑，唯一能祈祷的幸运，就是在对的时间两情相悦，就是没有错过。
我回复精悍学长的信息：了解！大恩无以为报，请尽情使唤小弟。
他又回复我：那就快点长本事。
真的很感谢他们这对恩爱夫夫。也更加羡慕。
我为自己做过不少性向测试，不是高中，而是在笨蛋竹马告白后，在我们疏离后，在我想去“喜欢”后，在我来到大学后……我拿出当初探索笨蛋竹马性向的劲头，来探索自己的可能性，网络、书籍，翻找我能找到的一切资源，第一次来认认真真探索自己。真正我认为权威的测试，倒没有多少是特别有指向性的测试，而是一些性别研究的指导测试，对人的性向进行分析猜测。从分析研究中看，我应该是异性恋，但属于不坚定的异性恋，就是，不是不能接受同性，虽然可能性很低。性别研究领域有研究认为真正占大比例的性向是双性恋，一切皆有可能，就像网络上的一句话，在没有遇到一个你爱的同性前，你怎么能断定自己就是异性恋。
我对哪个占大比例不感兴趣，对那些概念具体什么定义不感兴趣，对有些理论强加的道德观不感兴趣……我只对自己感兴趣，自己的可能性，自己真实的存在——如果一些违背常理的认识存在于自己身上，那我就没必要疑惑什么归属了，没必要纠结对错，知道“存在”就好，存在即去认可，既然心有所向，那就别逃避存在。
欲望是无底洞，谁都做不到真的在心里放下，有了纠结，其实就有了欲望，得不到的始终会带来遗憾，所谓放下其实是压抑，压抑自己，不更加失望罢了。我不想这样。
决定了要去找笨蛋竹马，心里好像踏实了一些，虽然也好像，无措了一些。
从笨蛋竹马告白后我们疏离，已过去大半年的时间了，我终于在网络上拐弯抹角的找到了他的近照，探寻到他更多的近况信息。
契机还是在宿舍这几只生物求加粉丝的呼喊下注册了微博，简单浏览和加了认识的人外，我本没什么兴趣的，但是突然想到，这个比手机通讯网络更加匿名化的社区，是不是能找到笨蛋竹马呢？我有些逃避用真实的手机号码和校园网络去联络他，但是这里不会有直面的尴尬，这里完全匿名，我只要不透露自己的信息，他绝对不会发现一个悄悄关注他的粉丝。
于是试了试搜索他的手机网络软件用户名，结果还真的搜出来了。他向来不擅长起名字什么的，以前他就说过，可能不论什么网络社区他都只会用一个网名，果然，他还是没变。
他的微博也是刚注册不久，没几条他的原创，大多数都是转发。不过只是这样，我也产生了“发现他”的莫大惊喜。自己都说不清在喜什么。
有一条转发，我猜是他同学的微博，文字说是寝室大联欢，图片上是一群男生，其中就有我的笨蛋竹马。
他笑得很灿烂，和两边的男生们说说笑笑，勾肩搭背，搂搂抱抱。
呵呵，头发长了啊，笨蛋——这是第一想法。
呵呵，皮肤有点晒黑了啊，笨蛋——这是第二想法。
呵呵，这脸红的，是喝酒了吧，笨蛋——这是第三想法。
“没节操的混蛋。”这是零号想法和第一句话。
果然，机票订对了。
桌子上的台历，日期被我一天天的划掉。我们生日那天的日期被我打了个圈，老大问过我，那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这么慎重的每天划掉一天，好像很期盼那天到来的样子。我回答他，那天虽然不是我出生的周年纪念，但确实是我要过生日的日子，是很重要的生日，所以很慎重。
我拒绝了老大他们要给我在那天庆祝生日的热情，告诉他们我要飞去那个海滨城市和笨蛋竹马一起过，他们倒是对我表现出的重友情赞叹不已，说即使我不在宿舍过也要给我准备礼物。嗯，赚了。
白驹过隙，台历终于被划到了那一天。
脱线学长给我订了周六早上出发周日下午回来的机票，为了让我放心价钱还截图给我，让我确定是每张九十九的机票，表明他没有帮我垫钱。我说即使你没垫钱，订票的恩情就够我给你送几盒酒心巧克力的了，他大笑，说他记下来了，以后要不客气的收下，不许我赖皮。
托寄睡衣的福，我早有了笨蛋竹马的地址，托网络地图的福，我早搞清楚了那座城市的各种信息，包括他学校的历史信息和校内景观、最佳游览路线等等，托微博的福，我从他一系列同学的微博上侧面分析出了他的基本作息时间，和他们寝室楼的管理状况。
倒是很奇怪，我认为应该是事无巨细都爱发微博的笨蛋竹马，倒是总发些无关痛痒的东西，而且很少，比如哪家小饭馆很好吃，什么地方很好玩，尽是些这样的内容……虽然好像过得很快乐的样子，但我知道，他快乐的时候不是这样的语气，不是这样的表现。他绝少在微博上发不愉快的事，和对自己心情的描述，也许都发布在校园主页了吧，也许在手机实名网络的朋友圈，总之，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我早在提前一周时就订好了快捷酒店，和一家评价很好的西点店的奶油蛋糕，酒店房间是电话预定，没提前网络付款，房间给我预留到周六中午十二点，其实我算计着如果能住笨蛋竹马管理很松的宿舍，就可以省一晚住宿费，但凡事不能期待太好，以免失落，所以还是万全准备最好。
周五晚上收拾好简单的行李，一夜浅眠，设在五点的手机闹钟还没响，我就起来捯饬自己，准备出发了。我尽量放轻自己的动作，免得吵醒舍友们，但老大还是起来了，我以为是我吵醒了他，他却说反正今天也要早起回家，就顺便让司机送我一程。虽然不知道他家在哪，但是能顺便送到机场，我还是很感激老大的够意思，尤其是，爱睡懒觉的他真有毅力爬起来，全然不在意的对我这样说。
笨蛋竹马说过，我是因为没感受过友情的温暖，才对很多人很多事漫不经心，毫不在意。他说的不对，我感受过来自他的温暖，我从来没有对他毫不在意过，起码我自己是这样认为的。他说的也对，的确，从前除了笨蛋竹马，我再也没有其他朋友了，除了他的温暖，再也没有别人来牵住我的手，拉我一起回家。所以，现在感受到很多人给予的帮助，我却从来没有所谓自尊受挫的感觉，因为来自朋友的帮助，是平等的，是相互的，是自然而然的，是最纯净的，所感唯有快乐，和温暖。
老大送我到机场，提前祝我生日快乐，让我代问我的笨蛋竹马同乐，我们互相挥手再见，我准备踏上一段飞行的旅程，他乘车而去，奔向他的归所。
从京城飞到这座海滨城市的航程很短，一小时多一点，很幸运的，我的航班准点起飞降落，没有晚点。我从机场出来，没时间感受初来这座城市的新鲜感，直接招了出租车奔向西点店取蛋糕，然后奔向笨蛋竹马的学校。
十一点多了，五点时我还在京城宿舍，两段以机场为目的地和出发地的车程，一段一小时的航程后，我终于离他很近很近。
我猜他百分之九十五的可能还在睡懒觉，他睡到一点才正常，十一点还属于早起范畴。
混进他所在的宿舍楼，很顺利，果然他们学校宿舍管理太松了，门口传达室连宿管大叔都没在。找到他所在的宿舍，很顺利，地址背到滚瓜烂熟的我，即使第一次来，也对这里完全不陌生。敲门，很顺利……请问自己，这个能有什么不顺利的？我有些紧张了……
我最期盼的顺利，是他在宿舍，是他来开门，是他惊喜的表情，是他……
走在校园里的路上，我一直处在有些紧张的神经状态，想着万一在路上就遇到他怎么办，他和他的新朋友们在一起怎么办，他和别人说说笑笑而装不认识我怎么办……
我的理智告诉自己，我不应该出现这些紧张，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忧虑……但即便是自己以冷静理智著称，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紧张……这种紧张也表现为自己心里省略号的使用率直线上升……
“谁啊……”他的声音！
我很熟悉的腔调，他在睡眼惺忪时发出的声音！
防盗门开门的扭锁声……他们宿舍楼的防盗门投资倒是很大方，我们学校的宿舍楼管理很严，但楼内宿舍的门都是普通木门……我居然还有闲心想到这个……
吱呀一道长长的门被拉开的声音……门的里边……
果然是他。
我终于，看到了真实的他。
和我想的一样，穿着睡衣，睡眼惺忪的他。
和我想的一样，惊讶到嘴都不会合拢，眼睛睁到溜圆的他。
和我想的一样，瞬间呆滞，而可爱的他。
我不由自主的笑出来，紧张在一瞬间无影无踪，好像我们之间从未有疏离存在过一般，对他说出了就那样自然而然溜到嘴边的第一句话：
“你跑啊，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