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1)(1 / 1)
提着血刃的叛兵像是密密麻麻地蚂蚁,在垂治殿和重华殿的废墟里翻腾。甫冲进来,这叛军头儿就一道令烧了眼前几座最华丽的宫殿,“昏君一定在里头!”
“头儿!头儿!找着了!找着了!”一个扎着红头巾的小兵扛着刀,一路小跑来邀功,后头还跟着四个卒子抬着柄担架。
担架上是个挽着高髻身穿红衣的女人,脖子上还套着根白绫,想是方被卒子们从梁上解下来。那叛军头儿咽了口唾沫,心想,这昏君还真他娘的有艳福,“从哪个殿里找着的?”
那邀功的尴尬道,“小的不认几个大字,只认得个阳字。”其实叛军头儿哪里分得清哪宫哪殿,挥挥手,“抬到那边去,不是贵妃也是个妃子啥的,记你小子一功。”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皇宫的每个角落,也映得出延年殿偏殿里狼狈的秦奭。喊打喊杀的嘶吼声让他的脸上变幻着复杂的神情,“陛下,大半天了,喝口茶吧。”
粗糙的白瓷盏,低劣的茶梗,秦奭叹气,接过茶盏,“阿梓,你也坐。”递过茶盏的手轻颤一下,握拳收了回去。他抬头,竟是讪讪的陈初卿,“让陛下失望了。”
梓城远远地坐着,仿佛事不关己地看着角落里疯疯癫癫的侯以桢。恐怕她引了叛军来,梓城让周弼绑了她,又塞住了嘴,这才止住她对秦奭和梓城的咒骂。
依旧能想起这位表姐幼时的温柔娴静,再看看她如今的癫狂模样,沈梓城唏嘘,前半生所嫁非人怪不得她自己,可是后半生所托非人就再怪不得旁人。
秦奭只念着自己要什么,代价总不在眼中,包括其他人的生死荣辱。沈梓城深受其害,侯以桢又何尝不是?她的思绪被身边的王白露打断,“你瞧,那着火的是不是含章殿?”王白露随她这一路都没出声,只现在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顺着她的手望过去,果然是邻近的含章殿也着火了,“应该是的。”王白露的神情有点不自然,似乎在听些什么,“听着孩子在哭没有?是璟儿,是我的璟儿!”
梓城让周弼拦住王白露往外走,“白露,璟儿已经去了,他不再哭了。”秦奭也上来拉住她,“贤妃,你冷静些,璟儿不在含章殿。”
王白露听到秦奭的声音,定定地转过头来,“陛下,璟儿在哭!”她拉着他的衣角越说越激动,“他在找我,他说母妃,快救我!”一把将梓城和秦奭都推开,打开殿门便踉踉跄跄地出去,连在院子掉了一只绣鞋都不知道。
“白露!”梓城正要追,却被秦奭和周弼拦了下来,周弼急忙将殿门插好。梓城挣开秦奭的手,反手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你这一世害的人还不够么!”
掌掴天子,搁在平日是株连满门的罪。而如今秦奭只能舔舔嘴角的血渍,“阿梓,你便是这样看孤的么?”他以为落得今天这个境地已经失无可失,却不想梓城的一句话又是一记重创。
“苏魅生,阿斐,侯以栖,郑盈盈,白露,侯以桢,姐姐,兄长”她被周弼制住,动弹不得,却丝毫没有平静,“哪一个不是为你所害?”
周弼小声地念叨,“娘娘,可不敢说这样犯上的话呀,陛下不让您去也是为您着想阿。”梓城斜他一眼,不再说话。
这一个个名字都像是一根根针扎进了秦奭的头脑,他瘫坐在椅子上。若是以往,他会理直气壮地说出一番家国天下论,而如今,看看外头的光景,再看看落魄狼狈的自己,这却成了最可笑的借口。
殿外的惨叫声不时传来,连梓城都分不清哪一个是白露。她渐渐没有力气挣扎,瘫软在椅子上,难怪王白露不愿和传圭他们一起走,也许让她陪着传璟一起去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突然远处传来号角声和将士冲锋时的口号,渐渐地越来越近。战马嘶鸣,兵刃相接,每一点声响仿佛都如千斤重石砸在秦奭和梓城他们的心上。
他们赶到了,可是孰胜孰负仍未可知。梓城手中攥了一把汗,暗自祈祷,天佑吾军。
秦奭看着她脸色不好,劝慰的话都说不出口。他看着外头的火光,凄凉牢牢裹住了他,无论胜负,这江山都不再属于他。
想到这里,他的咳嗽又起了头,“陛下,仔细着凉。”陈初卿披一件单衣在他身上。别说旁人,连秦奭自己都没有仔细地注意过陈初卿。她在潜邸时便安安分分地守着一个角落,一守就是十几年,直到如今,还守在秦奭的身边。
火光直逼天际,灼热难当,浓烟呛得秦奭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咳嗽,仿佛渐渐消磨着他的生命。也许是上天也对叛军的烧伐感到愤怒,一场大雨霎时而至,像有一只手立时抽走了大火的气焰,整个皇宫静了一刻,上空腾着灰蒙蒙的浓雾。
只有秦奭的咳嗽声在四周寂静中听起来格外分明,“昏君在里头!”外面惊呼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