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壁残垣(2)(1 / 1)
“陛下,你离不开我,永远也离不开我侯以桢!”这是侯以桢在被拖出垂治殿前最后的话语,却没有得到注意,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秦奭的身上。
他无力地跌坐在御案边,努力地伸手,想去捡起那道圣旨,布帛已被侯以桢揉得皱了。即使他还是帝王,即使他现在病着,一时间整殿里的人都没有一个敢去搀他一把,或者这样说,没有一个人想去搀他一把。
所有人都看得清楚情势,王丞相亲迎沈国公出山。无疑贵妃的态度更有分量。
“去将陛下扶起来。”得了梓城的令,周弼忙不迭地扶起秦奭坐着,递上茶给他润喉。
稍稍平复一些,秦奭环顾殿里的人,最后看着梓城,“让他们都下去吧。”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大势渐去。
“阿梓,你过来。”所有人都出去后,他的声音更低了,仿佛已经精疲力竭,只有一双眼仍灼灼地凝在梓城身上。
秦奭将那则圣旨递给她,“这是孤早早便想给你的。”他满目皆是哀戚,幼年时得不到母亲的关爱,少年时挽不回妻子的性命,成年后错过了阿梓的真心,一生都在他的执拗和猜忌中不停地错过。
“兹玺贵妃沈氏门著勋庸,誉重椒闱,祗承宗庙,宜母兆民。今册尔为皇后,永终天禄。”两行泪热热地从梓城脸上滑落,在秦奭身边这么多年,若说没有期待过封后定是假的。可是如今这封诏书的到来,于梓城又有什么意义?
她闭目,整封圣旨只有最后几个字刺在了她的脑海里,这几个字伴随着疼痛越加分明,“于雍长六年十二月十二日”。
秦奭看不出她的情绪,便道“那时刚拟了旨,不想母后薨逝,便搁置了下来。”因为他对沈家的猜忌,转而对梓城猜忌,这道旨意便被“搁置”到了今天。
沉默,恍恍而过。梓城屈膝跪下,展袖大拜,“臣妾谢陛下恩典。”她深深埋首,发髻上再不别金饰,只有珠玉宝石。
秦奭以为她接受了迟来的后位,接受了自己迟来的真心,修补好的赤金牡丹刚从袖中摸出来,却被梓城下一刻的举动惊在当地,仿佛受雷霆之击。
沈梓城走到烛台边,将封后的圣旨停在烛火上,明黄的火舌舔过明黄的布帛蹿腾起来,将她淡然的面孔照得分明。阿梓,你看到了么?这是你的秦奭给你的交代。
这封圣旨,应该送到她的手里,她一定会很高兴的,梓城的心里仿佛被钝钝的刀刃割过,并不感到疼,却好像莫名地缺了一块。
片刻之后,象征着无上帝王权威的圣旨化作一撮灰烬,秦奭的脸色煞白,他几乎连留住梓城脚步的理由都说不出来。
将太医留下,梓城前脚出殿,后脚周弼就慌慌张张地过来,“娘娘,不好了!”他向殿内探探头,又看看梓城,欲言又止。
“快说。”梓城不耐地催促,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周弼躬身,“回……回娘娘,得报,有两支叛军已在王山脚下,破竹之势只怕两日里便能至王都之外阿!”说到最后,他两条打颤的腿终于站不住,丧气地半跪着。
兵临城下!一时间沈梓城也乱了心神,跌退半步,幸而被赵乐枝扶住,“娘娘,事不宜迟了。”她回望殿中如深秋枯叶般的秦奭,御座上的金龙仍旧熠熠生辉,与他身上行将就木的气息格格不入。
既然备下了这步棋,就知道迟早要走这一步。不能眼看着万世家国陪一代帝王而葬。
而能救江山于水的,就只有能牢牢握住沈梓城递出的那枚虎符的人,秦传圭。
“儿子多谢母妃。”传圭已长成英挺少年,眉宇间有着不同于父亲的英气和利落,他自然明白接过梓城手中的虎符,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梓城牢牢握住传圭的手,一字一句地嘱咐他,“往后你要好好跟外祖还有崔博士学,如何做好这个皇帝。”
“母妃不陪着卿卿和皇兄一起么?”被鸾镜抱在怀里的秦缘卿听见母亲说的话,勾着鸾镜的脖子,探过身来问她。
孩子的目光清澈真挚,只看一眼就击中了梓城的心房,她何尝不想同两个孩子在一起?“臻阳,你乖乖听鸾镜的话,很快就能见母妃了。”卿卿点点头,眼珠提溜一转,又问,“那爹爹呢?什么时候能见爹爹?”
秦奭!梓城强忍着泪意,抚摸女儿的脸颊笑道,“臻阳听话,母妃就带爹爹一起来。”传圭紧紧抱着她,缘卿的小脸轻轻蹭着她的脸颊,仿佛是生生要从心口剜下血肉,梓城久久舍不得放开两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