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风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1)(1 / 1)
雍长八年,九月初,玺贵妃谒太后陵。同年十月,携贤妃同归。
为着贤妃回来,含章殿天没亮就张罗开了,偏又离延年殿近,一番动静生生惊醒了觉浅的侯以桢。
她轻手轻脚地挪出压在秦奭臂弯下的发丝,起身去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仅是含章殿的宫人们,连六尚二十四司的女官都到齐了,整座含章殿雕得跟金屋似的。
退几步坐到妆案前,侯以桢越想越委屈,朦朦胧胧的泪意就上来了。几日前,父亲在朝上被训斥,转眼这贤妃的父亲却封了丞相,调回王都。如今,自己的位份屈居人下不说,连住所都硬生生地被人比下来。
她环顾延年殿四周,真是个晦气地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这时秦奭也醒转,恍觉枕边人不在,就起身来看,“桢儿,夜里凉,你坐哪儿做什么?”
听到秦奭的声音,她更委屈了,泪怎么都止不住,“只是突然不想睡,起来吹吹风。“
连着几日,提拔干将接任边关,又和王维雄商量着变法,搜罗着帮手,千头万绪的事情早已累得秦奭喘不过气,还得日日来陪侯以桢,时不时地哄哄她的小性子,耐心早就消磨殆尽了。
现在又见着她哭哭啼啼的,秦奭心里的烦躁像是火种投进了干柴,“腾”一下就窜上了房顶,“知道你不痛快,孤已经日日陪着你,连贤妃回宫都交给贵妃去接,你还有什么不顺心的?”
侯以桢愣在当地,话也带着三分怨气,“若是陛下想亲自接,去便是了,何苦将名头压在臣妾身上。”
秦奭也赌着一口气,“这是你说的,等会儿孤就亲自去接贤妃,总要她风风光光地到含章殿才好!”
“去罢!去罢!”侯以桢起身,不小心扫落妆案上一排瓶瓶罐罐,动静吓得门外的周弼肃立待命,她像是气犹不平,话没过脑便脱口而出,“绕是我命薄福浅,又没有杨国忠一样的好父兄,受不得陛下的恩典,处处屈居人下。”
从前这话说沈梓城,今日这话直指王白露。秦奭一听,怒意蹭蹭上脑,“他们不是杨国忠,孤也不是昏聩的玄宗。倒是你那不成器的父亲,更肖杨国忠之流!”
他从未对侯以桢说过这样重的话,纵使侯以桢惊觉自己失言,也不知怎么补救,“陛……陛下,你知道的,我……我一向不大会说话的。”声音颤颤的,显然慌了神。
“周弼!”秦奭不听她解释,披了衣服便朝外走,头也不回,只留下侯以桢一人在暗透的延年殿里,看着灯火通明的含章殿默默流泪。
夜深风凉,坐在辇上的秦奭打了个寒噤,周弼又递上一个暖炉,“陛下,回垂治殿路长。”秦奭摆摆手,随意一指,“先不回垂治殿,离曲台殿近,孤要去看看卿卿。”
曲台殿是除了太子之外,其他庶出的皇子公主一同居住的。而秦奭点名去看臻阳公主,可见宠爱。周弼缩缩脖子暗道幸好,真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自己站在贵妃这边应是不错的。
秦奭走进西偏殿的时候,天已蒙蒙亮,鸾镜守在缘卿床边,两人都睡熟了。卿卿仿佛是做了个好梦,眼眉弯弯,小嘴微张,不时还伸出粉拳揉一揉脸颊,小鼻子一皱一皱的。
他被孩子可爱的睡相逗笑了,伸手摸摸卿卿的小嘴。除了嘴长得像他,女儿的眉眼,鼻子,脸颊包括性格都更像从前的阿梓,爱娇爱笑也笑得好看。
卿卿迷迷糊糊地睁眼,见是爹爹,先是一喜,等秦奭真将她抱在怀里时,她又沉沉地睡过去了,像小猫一样乖顺地趴在秦奭的臂弯里。
“陛下。”一边的鸾镜看见秦奭也吓了一跳,赶忙行礼。他腾出左手,食指抵在唇间,示意她别吵醒孩子,复又抱着卿卿,在床边坐下,看着她的睡容,心里也渐渐平静不少。
他想起少年时和澜城带阿梓去泛舟,阿梓嫌日头毒,不肯跟他们坐在船头。于是等两人再回到船舱时,总能发现阿梓已经在船只温柔的摆晃中,倚在船家的鱼篓边沉沉睡去,模样与眼前的卿卿如出一辙。
凉意又如潮袭来,只是人心太过易变,秦奭掖一掖卿卿身上的薄被,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宫廷和权力将阿梓变成了现在的贵妃,尚不如侯以桢爱得直白,恨得坦诚,能让人完完全全看见一颗心。
“他是我爱了半辈子的男人,以前我何尝想过对他用心计,连我自己也料不到,有朝一日我会这样处心积虑地防着他。”一路的马车颠簸,沈梓城和王白露也没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