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东风不与周郎便（3）（1 / 1）

一回到垂治殿就召了守夜的侍卫和宫人来，一个接着一个查问，秦奭突然感觉到巨大的不安，仿佛身处一个探不到底的漩涡里。无论秦斐是鬼是人，一定有人在骗他。

沈梓城带着杜太医到的时候，秦奭正疲于应付，一边亲自查问着宫人，一边还得不时去安抚暖阁里时不时惊起痛哭的侯以桢。

“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贵妃倒是不紧不慢。”他冷眼瞧着沈梓城纹丝不乱的发髻和衣衫，连神色都是如常淡定。

“陛下过誉了。”她将秦奭的话当作夸奖来听，笑得淡然得体，“臣妾传了太医来，陛下在前头审理，夫人便交予臣妾就好。”

秦奭半晌没说话，最令他疑心就是沈梓城，可是笑着的阿梓仿佛带了面具一样，让人看不出真实的情绪。他抿了抿唇道，“去吧。”

就在沈梓城转身进暖阁后，秦奭便吩咐周弼，“你亲自带一队人去，将重华殿给孤细细地查过。”

同行的杜太医闻言抖索了一下，梓城却当作没听到，照样抬腿走。秦奭阿秦奭，你以为今时今日我还会任由你来伤害我么？她回头看这个男人冷峻的侧脸，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有言语。

里头的刚刚平静的侯以桢看到沈梓城出现，仿佛猫被踩住了尾巴一样尖叫了起来。秦奭赶忙进来查看，却被梓城一把拦下，“鸾镜，满袖，钩吻，你们将夫人扶住了，让杜太医好好看看。”

她转身向秦奭道，“陛下，夫人交予臣妾，您不放心么？”

她直钩钩地看着秦奭，唇边还挂违和的笑意。阿梓的眉眼不如阿澜美，因为阿澜长得像母亲，而她的眼睛长得像父亲沈鸿平。

此刻，梓城的眼神恰恰与沈鸿平说出那句“陛下须知道，您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非百姓。”时的眼神如出一辙，最让秦奭深恶痛疾。他瞧一眼渐渐平静的侯以桢，喉咙上下一动，转身回正殿，再没看梓城一眼。

他走后，沈梓城长舒一口气，眼神一下子涣散，转向侯以桢那里。杜太医正艰难地替她把脉，眼中抹不去的惊惶让她看起来与失去巢穴的鸟儿一样无助又楚楚可怜。

她这副作态兴许能激起男人的爱怜之心，而在女人的眼中，其他人能隐忍不发，满袖却是控制不住地表现出鄙夷，睨着她活像是睨着当街叫卖的□□似的，直到鸾镜瞧见了，狠狠戳她一记，才收敛了些。

“禀娘娘，夫人颈处的伤痕无碍，玉体无恙，只是受了极大的刺激，神思混乱，想必要调养一段日子才好。”杜太医躬身回禀。

梓城撇一眼秦奭，答应道，“恩，神思混乱，偶见幻相虽不是什么重症，太医也要仔细为夫人疗养，且去开方子吧。”

方子刚送出去，周弼便进来禀告，道重华殿并无异样。内殿里的沈梓城闻言才松一口气，外头就又有了通报声，“禀陛下，在重华殿外的林子里挖出了一把匕首！”

一颗心再次悬起来，梓城与鸾镜对视一眼，见她咬唇低下头，心更沉了三分。

不出所料的，秦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贵妃。”沈梓城闭目仰首，努力平复情绪，转身步入正殿，恭顺低头道，“陛下。”她发髻后簪的那支赤金牡丹及其显眼，抓住了他的目光。

秦奭顿一顿，也意识到在众人前无根无据地下贵妃的面子似是不妥，他唤来周弼，“你是越发会做功夫，茶凉了仍留在案上。”等周弼换上一盏，他浅啜几口，方向梓城道，“夜深了，孤还有朝务。昭徽夫人便交由贵妃照料，先安置在重华殿。”

确是夜深，已过四更了。昭阳殿的人都跟沈梓城回了重华殿，垂治殿的人除了周弼都遣在外头候着。秦奭端起茶盏问道，“重华殿确无异常？”周弼躬身答，“回陛下，确实。”

他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却让周弼紧张起来，急着自白“奴才确是角角落落都细细地……”，秦奭摆手打断他的话，“并不是指重华殿。”提一提茶盏，“只是茶的滋味仿佛不好。”

周弼愣一愣，这是照着昭徽夫人平日做的如法炮制而成，定是不会错的，难不成是腻味了？他觑着秦奭的神色，大着胆子问一句，“要不奴才去换一杯滁菊来？”

这回轮到秦奭自己怔神了，滁菊，滁菊，又蓦地醒过来，她是玺贵妃，沈家的贵妃，沈鸿平的女儿。

瞧一眼墙角，他仿佛还能看到那摊被收拾了的花瓶碎片，恨意从牙根痒痒地缠上来，“不必了。”

他拿起那把还粘着土的匕首反复打量，不仅刀身弯弯，更像是异域的风格，连刀柄的纹样都精奇别致。秦奭的思绪有些混乱，秦斐，西域弯刀，大火，重华殿，这一切到底有什么联系？

刺杀，谋害，沈梓城，沈鸿平，他的眉头又豁然松开。就算只捕到风声，捉到影子，白的也能作黑的，假的也能作真的。

世界上最难的事情靠一张嘴，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也靠一张嘴。只看说的人怎么说，听的人怎么听。

从运筹帷幄到渐渐不能掌握所有的事情，秦奭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无力，他像是独自被逼在高空的绳索上艰难行走，感受着一种越来越冷的孤独。

路越走越黑，越走越窄。与其说所有人都离他而去，不如说他将所有人都抛在了身后而不自知。

连此刻的眼神都透着阴鸷的光芒，他早已不是原来的秦奭，是一个恐怕连他自己也不认得的冷血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