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3)(1 / 1)
雍长七年,十一月十二,容嫔暴毙于合欢殿,追封恭和容妃,灵柩不日送回大宛。
雍长七年,十一月十二,上颁广恩令,几日里没有动静。直到改田税法的风声不胫而走,各地乡绅世族才纷纷响应,慷慨捐粮,半个月里,既解决了本地的灾情,更免去了朝廷安排人手送粮之劳。
可是这样利国利民的好事压在秦奭的案上,却没得到半句嘉赏,而这其中侯以桢自然也是功不可没。
“陛下,您尝尝这碗银冬茶,清咽降火的方子,再气着可伤身呢。”侯以桢吹一吹,才将茶递在秦奭手上。秦奭放下茶盏,盯着那本奏疏说,“桢儿,孤该回宫了。”
侯以桢的脸色一变,“陛下不多留些日子么?”秦奭看看她说,“不留了,你也不留,随孤一同回去。”
“我?”侯以桢先是惊喜,复又垂下头,“阿梓不会接纳我的,所有人都不会接纳我的。”秦奭最是疼惜她这样楚楚可怜的样子,“孤是帝王,天下莫敢不从。”
侯以桢咬着唇,抬头看秦奭说,“其实我不愿意入宫,在宫里并不快活。我情愿在这里,只有您和我,没有旁的人,旁的事。”语气温柔地像一泓春水流淌进秦奭的心里。
“孤许你一世的喜乐,不能再有眼泪和悲戚。”秦奭极少说得这样认真,这样露骨,他顿了顿,“况且,贵妃想来忙得很。有没有心思理会,还得别论呢。”眼光停在那道广恩令上,久久不离。
雍长七年,十二月初,圣驾回銮。
玺贵妃沈梓城早早地率一干后宫嫔妃在朱雀门等候,白茫茫的雪地里各色锦裘如繁花盛开,只待帝王归来采撷。
可是当他从六驾马车上下来,又转身从车里牵出披了一件普通白狐裘的侯以桢时,所有人都看到了结局,美眷纵如花,从此无颜色。
秦宝衣自然是最想看到这个结果的,她几步上前,“以桢,你终究回来了。孤甚是思念呢。”
她瞧一眼六驾马车上的九龙华盖,再瞥瞥黯然的沈梓城,乘天子座驾归来,阖不比区区贵妃仪仗来得显赫?
这并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他走的时候,就知道他是去会她,可是如此张扬地将她带回来,却是沈梓城没有想到的。
她应该怎么做?像侯以栖在身后暗暗说的那样,面斥侯以桢是不祥之人,然后将她逐出宫禁?还是像陈初卿一样,冷眼相待,仿佛事不关己?抑或是像秦宝衣那样拉上侯以桢好好叙叙旧?
沈梓城立在原地,半晌,她缓缓屈膝,“臣妾恭迎陛下回銮。”所有的泪水和愤怒都是不能被展示在人前的,因为她是贵妃,是后宫之主,储君之母,无人能出其右,天下皆是臣。
秦奭倒还周全着场面,扶起她说,“贵妃劳累了。”她得体地避开了秦奭的手,自己站起来回道,“陛下嘱托,臣妾不敢懈怠。”
他笑着对梓城说,“贵妃做的很好,不过孤的收获也不小。”他让侯以桢给沈梓城见礼,像引见一个新人一样,“元静居士在隆阳观日夜祝祷祈福,张珉前两日卜得国运化凶呈祥皆因她诚心感天之故,所以孤将她请回宫来,继续祝祷,也好保我国运万事昌隆。”张珉也在一旁点头附和,一通紫薇星宫地忽悠,戏唱得也算完整,至于好不好看,明眼人怕是都能看得清楚。
众目睽睽,沈梓城又有什么选择,她唯有合度地微笑,“恭喜陛下。”
从此宫中只有元静娘子,没人敢提居士,没人敢提王妃。秦奭和侯以桢的恩爱如夫妻几乎是公开的秘密,几乎成了宫女宦官们茶余饭后窃窃私语的好材料。
沈梓城不愿亲眼看见他们在一起,去垂治殿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就算是年节下了,也只偶尔向秦奭报些要事。
她本无心要去偷听那两人的谈话,可是走到殿门边,她还是不由地立住了脚步。
“传瑜那孩子倒是亲近你。”
“这孩子可怜儿见的,我也心疼他。”
“喜欢孩子还不容易?你给孤生一个咱们的孩子,如何?”
“我无名无分地跟着陛下,心甘情愿。但孩子,我……”
“只是时间问题,咱们不怕没有来日。咱们的孩子必然是最好的孩子。”
自长姐死后,沈梓城再也没听过秦奭这样温柔的声音,就算有,也都是佯装出来。侯以桢的心思不小,手已经触及到了孩子的身上。一再的步步紧逼,沈梓城难道还能步步后退么?
她转身离开,雪下得没完没了,不一会儿就染白了她的发髻。铜雀台依旧黯黯地矗立在那里,好像沈澜城站在那里向她招手一样,姐姐的神情是黯淡的,仿佛也在伤心。
姐姐,我们都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