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2)(1 / 1)
那个人,应该是沈家父女的秘密,知道这个秘密的除了死去的沈鹤平,以为见了鬼的侯以桢,就只剩下了偏安在合欢殿的容嫔伊卓玛,她称他作,非文公子。
“我担心,玺贵妃已经发现你我在宫中相见了”合欢殿后的松梅园里,两个身影相叠,立在梅树边。
秦斐悄声安慰她,“不会的……”伊卓玛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握着他的手说,“不如我们私奔,不留在王都,也不回大宛。总有地方可以栖身。”
秦斐有一刻的犹豫,他说,“你千里迢迢而来,为的是保住大宛。若是你私逃,照着皇帝的性子,定然会将大宛夷为平地。”
伊卓玛低下头,的确不能为了自己的私情而不顾大宛,她恨恨的说,“你与他一母同胞,怎地皇帝是这样阴狠又没有胆气的人!”
那一次桂台试夫,秦奭不仅躲在护军的身后,事后还差点给她定罪。彼时伊卓玛就瞧定了,秦奭是个没胆色又心胸狭窄的人。
“你放心,我只一句话,不会丢下你。”经历了种种变故的秦斐,好像变得不一样了。沈梓城停在松梅园外,静静地看着他们,不忍打扰。
在一个秘密已经被发现,并且几乎要破纸而出的时候,先掌握住主动权的人往往是获胜的一方。当秦斐送伊卓玛进合欢殿时,赫然看见了倚坐在正殿主位的沈梓城,他松了一口气,只她一个人,在烛光昏黄下等候。
“你们来了。”她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掠过,看着她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她轻轻叹了口气,“你们的胆子不免也太大了些。”
秦斐不自觉地将伊卓玛掩在自己身后,“知道你终是要发觉的,我一力承担便是。”梓城轻笑着起身,“一力承担?你不过是个死了一次的人,拿什么来承担?”她不是在讥笑,她只是想知道,秦斐是真心还是假意,眼前的这个男人好像与从小认识的那个会作弄她的二表哥,一向狡诈圆滑的广陵王都不同了。
他阻止身后的伊卓玛上前,平视着梓城,毫不怯懦地说,“我的确是死了一次,也一无所有的人。但是,如果让他知道我还活着,而且是贵妃娘娘您和国舅大人骗了他,救下我,您说,死的会只有我么?”他那样狡黠同狐狸一样的眼神并没有变,秦斐还是秦斐。
沈梓城冷眼瞧着他,“你想要什么?”秦斐咬紧牙关,好像还有一点犹豫,可是在回头与伊卓玛对视后,梓城发现他整个人都骤然松弛了下来,眼神却依旧精亮,“从前我想争想抢,愿意四海漂泊是因为没人可以让我驻足,无处可以让我为家。如今,我只求一个能和她一起离开的机会,其他的,我皆可以放弃。相信凭着贵妃娘娘的手段,必然是可以做到的。”
出乎意料的,秦斐,秦斐竟然会有一天为了情之一字而说出这样一番话。梓城犹是怀疑,打量着,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神情。
“我的心思与他一样。”伊卓玛看着梓城的目光里闪着微微的泪花,“只是恳求贵妃娘娘能保全大宛,伊卓玛愿生生世世为娘娘牛马。”说着便要跪下来求梓城,却被秦斐揽起来。
“保住大宛,让我们平安离开。”秦斐认真地看着梓城说,“我保证世上再没有秦斐这个人,我所知道的秘密也会随风消散,包括您袖中的虎符。”秦斐的请求都披着带刺的外衣,充满了威胁的味道。
沈梓城揉一揉酸胀的太阳穴,她本来就是来解决问题的,可是秦斐的话多少都有些不中听,“你不必拿这些来威胁我,”她的声音像是寒冰慢慢融化,“我既是独自前来,就没有要拿你们怎么办。”
伊卓玛好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样,连眼里的泪花都带着晶莹的颤抖,“多谢贵妃娘娘相救。”
自从秦斐领兵攻进大宛,第一次在城楼上看见他的骁勇善战,策马英姿,这个男人就深深地扎根在了她的心里。她以为他是皇帝,于是自荐入朝,没想到却在沈国公府再次遇到他。她的热情奔放如同伊犁河谷中最灼眼的一株红花,融化了秦斐的孤独。
浓烈的爱情因为花开错时而结出痛苦,她不愿做什么天子嫔妃,他愿意为她放弃所有的筹谋和对权势的恋恋不舍。
沈梓城缓缓地说,“他是我的表哥,以后你也该叫我一声妹妹。”她转身不再去看他们,那样爱人之间的情意绵长只会刺痛她的眼睛,“明早容嫔会急病暴毙,灵柩送回大宛。从此只有史书上的容妃和忠武亲王,再无伊卓玛和秦斐。”
长久的沉默,身后传来秦斐的声音,“阿梓,你自己保重。”她点点头,他又说,“当初我和王叔皆没下令杀阿烁。而两军之中因此事受到他提拔的,一个是王维雄,另一个就是我身边的侯以林。这个人,你小心”
事到如今,竟是曾经的仇人来提点关心自己,而爱人却可能正温香软玉,忘记了自己,这何尝不让沈梓城感觉到彻骨的悲凉?
一行清泪流下,她不想哽咽出声,再一次点点头,示意他们走。
鸾镜端着宵夜进来,小心地放在案上,“娘娘为什么要帮他们?并不是顶亲近的人,又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我注定不能圆满,不如成全他们,也好过所有人都遗憾。”沈梓城伸手拭去泪痕,转身道,“何况他们这件事已经被察觉,再不动手,动手的就是别人了,到时候不仅他们,连我沈氏一族都会变成俎上鱼肉。”
最后,所有人都离去,昏黄的烛光下,仍然只有她一个人,默默守候,直到油尽灯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