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莫向樽前奏花落,凉风只在殿西头(2)(1 / 1)
秦奭皱眉,思忖了半刻,又道,“如此孤便下旨,由太子监国,贵妃听政,想来百官也无可非议了。”听他这样说,沈梓城感觉不太对。秦奭向来乾纲独断,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将朝务托付给她?
虽然满腹疑窦,但是其实她最担心的还是秦奭的身体,“纵使臣妾无法随往,陛下的身边也不好离了人。不如,让德妃伴驾?”
“德妃要助你料理后宫,隆阳与木之的婚仪也少不了她这个做姐姐的帮衬,孤的身体自有太医照料。”秦奭多番推辞,虽字字入理,但从他温柔淡然的神情中,她还是察觉到了他不想让后妃随行的坚决。
女人敏感的神经倏得苏醒,元丘以北,不足百里,即是隆阳观。沈梓城像是瞬间被推出温暖如春的大殿,被漫天冰雪包裹,连齿根都是僵冷的。秦奭时不时用掌根抵住太阳穴按压,她看着他的痛苦神情,酸楚几乎是不可遏制地在心里炸开来,震得她连头皮都是麻的。
她默默地伏在秦奭胸口,松开因为紧咬而出血的唇,缓缓地说“阿梓只是担心陛下的身体。”就算病痛如此折磨,你仍甘愿不辞风雪,侯以桢,她真的值得你如此么?
沈梓城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可笑,从前在长姐和他之间是多余的,如今又何尝不是多余的那一个?这么多年的倾心相伴,秦奭,这个男人真的值得么?
祭天之行不日便要启程,垂治殿内外忙作一团,周弼更是不在话下。可纵使忙得脚不沾地,闻得贵妃通传,他也不敢怠慢。
“贵妃娘娘长乐未央。”正殿里只有沈梓城一人,雪光盈室,见她手里赫然捏着一个红缎底鸳鸯荷包,周弼的心里暗叫不好。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沈梓城冷冷吟诵,猛然将荷包里的红豆尽数撒在鎏金地砖上,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偶尔有几粒滚落到周弼身边,他的双膝正不可自控地瑟瑟发抖。
沈梓城恨恨地咬牙起身说“周公公好忠的心,宫里宫外地安排着,也不枉陛下提携你一番了。”周弼只管叩头,答“娘娘明鉴,奴才只是为陛下办事。”她缓缓走到周弼身边,一粒一粒红豆被她蹙金的裙幅扫过,四处滚散,“本宫明白,只是提醒公公,自古忠孝难两全,为陛下尽忠,也莫忘了家中的二老和阿龙。”
她的语气变得轻缓起来,好像是关心的话语却让周弼的脸色陡然煞白,磕头磕得砰砰响,“娘娘,贵妃娘娘……”他以为太后仙去,这件微末小事必然一同埋了土,不想沈梓城也一清二楚。
宦官一辈子该是无儿无女,无牵无挂的,而这周弼进宫前便有一子阿龙,如今与他老父老母同住,按例已犯死罪,全家皆不能活。当初沈鹤平救下他,又让他去服侍秦奭,除却人老实勤快之外,有把柄,拿得住更是她考量之处。
“从前周公公怎么为太后娘娘办事的,如今不要忘了才好。”沈梓城提醒他说。“奴才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这个唯一的儿子是周弼视作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牵挂,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周弼捡了红豆和荷包后告退,殿里只剩沈梓城一人。
全幅贵妃大妆,十二支五尾凤钗繁重地压在髻上,她披着厚重的雀氅一步步走向窗边,伸手就能扶住窗框,却不想踩着粒红豆,脚下一滑,整个人跌在地上,眉角不偏不倚地砸中小案腿,温热的液体从眉角蜿蜒而下。
鸾镜闻得正殿里的大动静,赶忙去查看,欲上前扶起梓城,却被她喝退,“滚,滚!全都滚出去!”嘶哑凄厉的声音在整个重华殿里回响。
鲜血,一点落下,一点凝结,泪水,一滴落下,一滴凝结。渐渐地,水色冲淡了血色,就好像时间冲淡了浓烈的恨意,也消散了爱曾经的面目。
“母妃。”一个杏黄的身影出现在殿门边,传圭已经七岁,除了一双眼睛像沈澜城,口鼻轮廓都酷肖秦奭,已经隐隐有了太子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