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梦里不知身是客(2)（1 / 1）

三月，桃红，鸟鸣，连扑到身上的轻风都带着香气。林子的深处走来两个人，他们的衣角裙裾在花叶间隙里若隐若现。“奭哥哥！长姐！”她欢喜得叫他们，拼命地向他们跑过去。可是，当她到达的时候，整片林子，只剩她一个人，满园的桃花馥郁却熏得她几乎要窒息。

“姐夫！姐夫！”她追上他的脚步，把他落下的玉坠递还他。她从未见过一个英气逼人的男子能将红衣婚服穿得这样好看而不俗。他回头，“阿梓，亏你捡到了。多谢。”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小小的种子在小小的少女心里栽下了小小的根。

城楼下万人空巷，人人都翘首以待。他伸出手，目光温柔如水，“来。”城楼上的风急，十二支凤钗上长长的赤金流苏迎风飞舞，在她耳边发出细碎的敲击的声音。

她改口叫他“阿奭”，声音在民众高唱，“陛下万岁！贵妃娘娘千岁！”的激昂中淹没。

身边的男人缓缓转过脸，脸上竟是狰狞颜色，这，这是兄长！他欲掐死她的手被一个女子捏住手腕，那只手是这样白，白得这样没有生气。她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秋瞳剪水，含泪晕雾地看着她，质问她，“我的圭儿呢？你有了自己的孩子，我的圭儿怎么办？怎么办！”

“姐姐！姐姐！阿奭救我！阿奭！”像是跌进不见底的深渊，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往下沉，往下沉，她越来越累，越来越累。

“阿梓，阿梓。”她顺着声音的方向想要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在叫她，连眼皮都沉得让她觉得吃力得几乎抬不起来。

模模糊糊，模模糊糊的一个熟悉的轮廓，“阿梓，阿梓。”是他！她挣扎，她用尽力气想要回去，只要他站在这里，万里或是一步，于她都是必然的选择。

秦奭看着将醒未醒之间的沈梓城痛苦的表情，听见她在梦中都在叫他。一旁的太医向秦奭回禀排查贵妃膳食的结果，并无下毒痕迹这个结论自然是秦奭不满意的。一屋子的人除了担心，懊恼，只有新来的钩吻看着虚弱不堪的沈梓城若有所思。

孩子是保住了，可是毒却留在母体中无法消尽，若是梓城一直昏迷，孩子也只会随着她一天又一天地虚弱。

沈鹤平携众妃日日在长信殿的佛堂里诵经祈福，可是她的沉疴老躯还没倒下，倒是德妃侯以栖先撑不住，晕在了殿上，脸色煞是不好看。杜太医急急地赶来，刚搭脉就变了脸色，“虞美人！”

短短几日间，贵妃与德妃相继中毒。秦奭听到消息的当下奋力将朱笔掷到阶下，勃然大怒，随即下旨追查毒物的去向，封宫三日，排查各宫各殿，人人不能免。

那一夜的禁宫灯火通明，长街上来回穿过的婆子们腿脚麻利，排成一列一列的，像是一条条吐着信子的蛇滑进一座座宫殿。

太后将所有的宫妃，没错，是所有的，皆留在长信殿。贤妃王白露与慧宜夫人陈初卿，婧嫔崔密音跪在正殿内，其余美人以下皆跪于殿外，更深露重，不乏体力不支而厥过去的。

沈鹤平直直地端坐在正殿的主位中央，除了目光在贤妃，慧宜夫人及婧嫔三人之间逡巡，浑浊的眼睛于烛光下闪着审视的精光之外，她僵硬的身躯就像她抓着的那支拐杖一样，小半个时辰里一动不动。

南乔从偏殿来，烛光下她那张布满皱纹又肃穆的脸就像一尊修罗一样可畏，“太后娘娘，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求见。”

沈鹤平以为是沈梓城又有什么不好，便传她进来。等那宫女抬起脸，她仔细辨认才识得，就是那个颇通药理的小宫女。

“奴婢斗胆，妄测贵妃娘娘与德妃娘娘中毒的原因，欲进于太后娘娘。”众人听到这桩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下毒案终于有些头绪，都将目光立时聚焦在这个小宫女身上，恭敬地跪着，从容不迫。

沈鹤平打量了她一眼，紧抿的嘴唇里只吐出一个字，“说！”

“奴婢粗通药理，得知虞美人，又称雏罂粟，全株有毒，种子尤甚，误食恐伤性命，可误触亦能毒入肌体，短期无恙，久之却会使人昏迷竭力，亦伤命折寿。”她的话清晰明朗，一个字一个字地在长信殿内回荡，扩音，连殿外的宫妃也听得一清二楚。

“难道贵妃已经触毒已久？”沈鹤平眉毛一皱。“回太后娘娘，不是的。”钩吻的语气十分肯定，“娘娘的突然昏厥应该是因为身怀有孕，孕气与突来的毒性相抗所致。”

钩吻再拜，“贵妃娘娘中毒那日，奴婢侍奉在侧，娘娘并无饮食亦无走动，唯一触碰的除了茶盏便是德妃娘娘送来的经书了。”

一旁的慧宜夫人陈初卿当即反驳她，向太后陈情，“太后娘娘，德妃娘娘自己个儿都中毒了，她又怎么会是下毒之人？”沈鹤平若有所思，唤来南乔，“遣人去让杜太医来一趟，你去佛堂将那几册经书拿来。”

有没有毒，不必推测，下没下毒，也不必陈情，一验便知，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