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母别子,子别母,白日无光哭声苦(1)(1 / 1)
月色溶溶之下,铜雀台茕茕而立。依稀有人影闪过高台,打更的小太监揉揉眼睛,又仔细看看,没有人。
“尘埃落定,望您遵守承诺。”
“这次做的算不得漂亮,不过你的诚意让人欣赏。”
膨胀的欲望和残忍的真相让人变得丑恶不堪,可是没有关系,它们善于藏匿,藏匿在每一个密不透光的角落,藏匿在人心的深处,阴测测地站在敌人的身后,亮出爪牙,垂涎以待。
就算晨光驱散了它们的形状,依旧藏不住那锐利的獠牙借由人的皮象,撕扯开罪孽的封印。
“滁菊和玫瑰松子糖都准备好么?”晨起时秦奭已经走了,留下话要与她共进午膳。在诗书里濡染了二十年许,嫁做人妇业已两年有奇,沈梓城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无论得了再多巧夺天工,光彩夺目的珠钗,那支赤金牡丹仍端端正正地簪在髻上。她试试水温,又看看松子糖的成色,“松子糖给承瞻殿送去,这滁菊现下七分烫,送去垂治殿就凉了,再去烫一盏八分的,本宫亲自送去。”
抬辇的内侍脚程不慢,却还是遭了沈梓城的不满,“怎么今日走得这样慢?”鸾镜抿笑不语,还是满袖心直口快,“娘娘的心上插了翅膀,是飞着去垂治殿的。他们凡胎尺步的,怎么追得上您呢?”
梓城伸手在她的脑门上敲了个响栗,“抖机灵都抖到本宫身上了,是不是?”满袖瘪嘴,还不忘探头询问鸾镜,“鸾镜姐姐,你说我说得好不好?”
这丫头的机灵劲儿惹得梓城和鸾镜都发笑,“鸾镜,你不许回她,这小妮子也要拖你与她一道呢。”
说话间,垂治殿已在近前。她下辇,恰好一位年轻的臣子从垂治殿里走出来,见他腰间配着玉带钩,想是官品贵重的。那人见了临近女子的阵仗,便俯身向她行礼,“臣侯以林,愿贵妃娘娘长乐未央。”
那不就是德妃侯以栖的亲胞弟么?“大人免礼,从前你就修习刻苦,如今仕途顺遂,倒也是如愿以偿了。”梓城仔细打量他的服饰,刚想问,侯以林就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过是祖上的庇荫,袭了家父的侯爵罢了。”
侯以栖姐弟父母早亡,自幼寄居在叔叔家。宣平侯的爵位由叔叔,也就是侯以桢的父亲侯尚方继而承袭。不说这侯尚方甘不甘愿将爵位拱手让出,侯以林能得皇上的意承回爵位,也不简单了。
“大人如今在哪里高就?”侯以林又是躬身又是行礼,“哪里能高就,两下三脚猫在军中效些微薄之力罢了。”
沈梓城心中一动,装作寻常,无意地问,“大人过谦了,不知在那一支?”如今,在秦奭的一手料理之下,军中皆是他的心腹,要打听些什么实属不易。
“镇北一支。”那个问题几乎要冲出嘴来,也被她遏制下去,“是从前跟随本宫兄长的?”
侯以林一愣,“并不是,微臣原是忠武亲王麾下的。”忠武亲王,沈梓城打心里觉得秦奭是有意为之,“忠”之一字对于秦斐,说是褒奖,更像是讥讽。
“原来如此,大人受陛下抬爱,年轻有为,本宫便预贺大人步步高升。”垂治殿门口并不是说话的地方,她也只好点到为止。
想不到进殿的时候,秦奭已经早早投笔掷书,翘首以待了。“半个时辰之前,玫瑰松子糖就进承瞻殿了。看来是疼传圭多于孤啊。”
这样会赌气的秦奭是沈梓城从来没见过的,她极力克制住,可笑意却越积越满,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让我看看,咱们英明神武的陛下身体里怎么能住下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呢?哈哈……”她掩口,“当真是稀奇啊。”
这样爽朗从心里发出的笑,在时时要费心的沈梓城脸上已经是久违,“是你笑的美,孤忍不住要怄你笑一笑。”这样的话没遮没拦地说出来,连秦奭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好好好,劳陛下辛苦了,阿梓奉茶一杯,”她端上滁菊递与秦奭,慧黠的目光一转,“愿陛下再接再厉。”
秦奭被她逗乐了,担心忍不住笑,会呛着,一时也没法喝茶,只好答她,“谨遵贵妃娘娘懿旨,不敢违抗。”
得秦奭真心怜惜,有传圭承欢膝下的这段日子,日后的沈梓城每每温故,只有叹息:若能永溺是乡,纵黄金万两,千世敬仰,亦不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