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三十七章(1 / 1)
宦淑依旧每日到Pearls去工作,就像她之前所说的那样,是离开还是留下,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旁人无权干涉。
但是实际情况往往是与话语相悖的。当初她的话语虽然说得硬,其实最终的决定权还是掌握在公司的上层领导手里的。毕竟她是为别人工作拿别人工资,别人要是真的不满意她了不雇佣她了,她也没必要像块口香糖似的死死地黏住人家。那样不仅别人厌烦,而且她自己也丢脸。
戴倩凝是一直希望她辞职离开的,在酒庄的时候她就已经明确地跟宦淑说过了,宦淑所向往的所追求的都是不切实际的,不可能实现的。断断续续地谈了一个多小时,戴倩凝的话说得很冠冕,似乎也蕴含了很深奥的大道理,她让宦淑牢牢地记住谈话的内容,而宦淑也赌气似的保证自己将矢志难忘。
这倒是极富戏剧性的谈话场景,两个年纪相差甚远的女人就着家庭、婚姻以及其中杂糅的经济因素大谈特谈,一个咄咄逼人,一个不卑不亢,天南地北地说了一大通之后,还是没有达成共同的认识和一致的协议。宦淑日后回忆起来,不禁觉得讽刺可笑。
时间已经过去快一周了,戴倩凝倒还没有硬逼她离开。宦淑知道,她是有这个权利和能力的,只要她发狠下定了决心,那么自己就极有可能像块垃圾似的被她扫地出门。而被扫地出门之后,自己甚至有可能连个容身的垃圾桶都找不到。经历了那么漫长的漂泊之后,她清楚地意识到,在这浩瀚缥缈的灯火般璀璨的大海里,找到一个容身之所是多么的困难,多么的不易,多么的幸运。而现在,她能够留驻在这个容身之所里,恐怕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凛昙。
公司虽然是戴倩凝名下的,但是凛昙却也是持有相当一部分的股份。在之前的东方明珠盛宴上,宦淑就已经了解到,凛昙在国外有自己的公司。而且根据徐艳婷所说的,他本来是不屑于继承戴倩凝的产业的,但是因为父亲杨弼病重,需要回国静养(生病的人总是这样,想要回到故土看一看),他也就陪同父亲一起回来,顺便帮着戴倩凝打理公司了。
而至于凛昙在美国的公司现在到底怎样了,宦淑倒是不清楚。有可能是兼并融入到Pearls当中了,也有可能是独立发展日益壮大了,凛昙没有适当的机会和借口跟她提起,她也没有去问过凛昙。但如今这些对宦淑来说都不重要了,反正有钱人的钱都像是会生蛋的母鸡似的,你只见过母鸡把鸡蛋一个个地生出来,可没见过母鸡把鸡蛋一个个吃回去的。
凛昙应该是还不希望她离开的,一定是这样的。戴倩凝厌恶她厌恶到骨髓里,迫不及待地盼望着她离开,要不是凛昙坚持着挽留她,宦淑怕是早就被驱逐出Pearls 了。而戴倩凝虽然是有这样的权利和能力,但是她与凛昙的关系向来不是很友好,遇到这样尴尬而又僵硬的情况,母亲显然也不想跟儿子撕破了脸,要不然日后彼此之间的关系恐怕就更加天崩地裂了,双方心里都不愿意如此。而且,为了个不确定的人而母子翻脸,实在是犯不着。
宦淑终究是没有跟凛昙商量是否要参加Pearls 成立三十周年的庆典大会。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她心中也有些许焦急。虽然她自己也很想找一个机会再跟凛昙好好地见一见,聊一聊,无论是在公司里还是在其他的什么地方,她都想要再找一个机会跟他好好地见了见,聊一聊。但是,她终究是没能说服自己的不卑不亢和爱慕虚荣。而凛昙也没有特地来电或者用其他的方式来找宦淑聊一聊,宦淑得知,凛昙最近在公司待的时间总不是很长久,应该是因为需要照顾父亲的缘故,所以他工作的时间总不是很长久。
但是,既然他都已经来到了公司,为什么宦淑连一次也没有遇见过他呢?大厦里有四部电梯可以到达他们工作的楼层,宦淑每一天上下楼层的时候,都是四部电梯换着乘。这样做的原因就是期望着能在哪一部电梯里与凛昙偶遇,然后借着偶遇的时机与他攀谈闲聊几句。只要他们开始说话了,宦淑自有办法把话题引到她想谈的方面去。但是,令她失望的是,她连凛昙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过,更别说他的真人了。宦淑不禁气恼起来,难不成凛昙不坐电梯?他上下楼层的时候是走楼梯上去的吗?用他的长腿走上去的吗?
宦淑要责怪起歆融来了。都是歆融没有把自己询问的事情告知凛昙,所以凛昙才会什么都不知情,他一定是还被蒙在鼓里,他不知道戴倩凝找过自己谈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与戴倩凝谈话之后内心的想法。他忙着照顾生病的父亲,他哪里有时间和精力去知道这些?是的,他太忙,宦淑理应要谅解他。但是,歆融又不忙,她为什么没有时间告诉他?她与她哥哥的感情不是很好的吗?她哥哥不是很向着她吗?这些都是关系到她哥哥人生命运的大事啊,歆融为什么不抽个时间告诉他?
宦淑心中这样想着,不免有些责怪歆融。但是,怪来怪去,终究还是要责怪她自己多一点,毕竟是自己叮嘱歆融,让她不要告诉凛昙的。如今倒又责怪起歆融来了,这些都是她骨子里不卑不亢的爱慕虚荣的罪过了。
Pearls集团成立三十周年的庆典大会就这样渐渐逼近了,宦淑却还是没有得到她期望得到的任何消息。照理说公司里的每一个职员都有资格参加这次庆典大会的,哪里还需要犹犹豫豫这么许久?但是听了戴倩凝和杨弼的话之后,宦淑如今的处境竟然是两难了。
光线明亮的办公间里,悬挂着一盏七星拱月似的网罩型吊灯。桌凳台面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镶着波浪花纹的瓷砖地面也被擦得锃亮光滑的,房间的窗户面朝黄浦江而开,是象牙白的百叶窗,藏蓝色的毛呢窗帘被拉开了,窗外有明亮的光线照射进来。青天白日的,又开着明亮耀眼的大吊灯,整个房间里也就显得格外地空阔敞亮。
正是午休的时间,大家吃饱了却都没有睡意,于是便三五成群地坐在椅子上或者撑在桌子上七嘴八舌地交谈起来。王志、徐艳婷、袁梦丽还有其他几个在办公室里工作的人都聚集齐了,正兴高采烈地交谈着。谈话的主题,当然是Pearls成立三十周年的庆典宴会。
“戴总原本打算把庆典宴会设在和平饭店,和平饭店晓得的吧?”王志双腿站直了,把一只手臂撑在光洁的办公桌面上,神态鄙夷地看着他的那些下属们,嚷道:“和平饭店就是黄浦江边那一大爿上海特色建筑当中的一栋,旁边有海关大楼,是典型的希腊式新古典主义建筑。还有万国建筑群,是折中主义风格和巴洛克风格的,当然,黄浦江边还有一些其他的新兴的建筑,金茂大厦还是东方明珠什么的,还有什么跟什么的,名字我已经记不清楚了,你们自己有时间好好去看看——”
众人原本是坐在椅子上专心致志地听王志说话的,大家都坐得端端正正,纹丝不动的,一听到王志说让他们自己去看看,他们一个个的便都站起身来簇拥到窗边,伸长了脖子朝那黄浦江边望去。那神态就好像是他们之前都没长眼睛,这些建筑他们也都没见看过似的,倒多亏了王志的提点,他们才醒悟过来要去饱览一番这黄浦江边宏伟壮观的建筑群。
果真是跟着拍马屁的人做事,大家都学会了拍马屁。袁梦丽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鼻孔里哼了一声。
王志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只是继续高傲自大地说下去:“你们还不知道吧?和平饭店可是上海二三十年代轰动一时的上流场所和高端建筑呢,店里全是九国式的套房和宴会厅,到处都洋溢着老上海的魅力和风情,一走进去就好像回到了年轻时候的场景一样。”
“我知道的噢,前几天我老爹从老家来到上海,我还带他去那儿吃了顿饭呢。”其中一个职员乐呵呵地回应王经理道。
“嗯嗯,有孝心。”王志像是夸赞一条给小狗喂奶的母狗一样夸赞了他的下属。
“老人们年纪大了,一看见这些古老的建筑就特别容易伤感。我就带老爹在和平饭店里吃了顿饭,他就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泪水止都止不住。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儿面对面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又擦鼻涕又抹眼泪的,惹得前来为我们服务的服务生都要看不下去了。”那个职员回忆起几日前带老父亲到和平饭店吃饭的情景,感触很是深刻。
“可不是嘛!自己在这大上海工作,父母好不容易来探望一次,本想着带他们出去好好地吃吃喝喝玩玩,可是他们又说我们赚钱辛苦,这大上海物价又高开销又大,买东西都跟买老虎肉似的,又打算买房买车的,赚的钱还是省着点花。看他们为我们考虑的心思,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哪。”同坐在这间办公室里的一个女职员说罢,便叹了一口气。
“可不是嘛,一大把年纪了还是这般为子女思量。”最先发言的那个职员又感触了一句,“钱虽然是像流水一样地没了,但是又过分在意些什么呢?他们高兴就好!你们都不晓得噢,我老爹回去了之后还打电话跟我说,这短暂的几天就够他回忆和怀念一辈子了呢。”
“人都是这样,尤其是年纪大了的时候,就特别回忆起过去,总是希望回到过去的某些场景里,带着一种怀念、眷恋的心情回到过去的某些场景里。”王志突然转变了一种特别感伤的语调,又说了几句话。
气氛顿时沉郁下来,众人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
“戴总说Pearls要发展壮大就必须朝前看,不能回首过去止步不前的噢。”终于有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像是在安慰王志悲伤的情绪。
“就是呢,所以她才把宴会地点定在新兴的华尔道夫酒店,而不是古旧的和平饭店。”其中一位职员附和着解释道。
“你们是没经历过呢,以前的人穷喲,手里没几个钱,就连到馆子里去吃一顿都吃不起噢,哪还敢去大饭店里凑热闹呢!在和平饭店的门口转悠一整天,也没有福气进去哟,只能盯着石雕上的那四个大字望梅止渴喲!哪像现在的人,倒嫌弃起它太古老来了!”王志说话时情绪波动,语调愤愤不平。但是可以看得出,由于拥有世故和老道的处事方法,他的叙述总体还比较淡定,不然的话他就直接使用第一人称“我”了,而不会说“以前的人”。
众人听罢之后都不说话,也不去揭穿他落魄的过去。毕竟他现在过得这样阔绰,在公司里的职位又这样地显赫,日后大家还得仰仗着他呢。管他过去漂泊的生活是有多么艰辛酸楚呢,至少他现在已经这样光鲜亮丽,确实是有顶礼膜拜的意义和价值呢!
众人明白了这一层的道理,于是纷纷对“以前的人”流露出一种深切的同情。
气氛突然沉默下来。看见大家突然变得这么情真意切的,王志有些不好意思,便在徐艳婷身旁坐了下来。
“真不该告诉他们,此时此刻他们心底里一定是在嘲笑和挖苦我了。”王志后悔自己刚才把话说得太明显。
徐艳婷挨着王志坐,听见了这样感叹时光流逝、青春不再的话语,便笑起来道:“其实把庆典宴会设在和平饭店也好,那里除了具有老上海的风情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好处。那就是离咱们公司近。”此话一出,大家都被她奇特的切入点吸引了注意力,便屏气凝神听她说下去。
徐艳婷挑了两道眉毛,道:“你们想想,和平饭店和我们公司是什么距离,不就是隔了条黄浦江嘛!这么近的距离,‘铁夫人’做东,请大家坐个游轮在黄浦江里游两下就到了的啦,又不用打车又不用坐公共交通的,倒省了一笔不菲的交通费用哟——其实,王经理刚刚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他丫,说和平饭店好,还不是为大家的钱包考虑!”
王志听罢,便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徐艳婷,众人也都喋喋不休地赞扬王志考虑得真周到。
“嗬,说和平饭店近谁信呢?”袁梦丽总是要与徐艳婷抬杆,只听得她声音尖细地说道:“要说距离近的,我们楼下的餐厅才是真正的近呢!都不用坐游轮,直接迈两步路就到了喲。况且,也没听说过戴总做东请大家坐游轮的,人家请不请还不一定呢。”
“这倒也是,坐个游轮还挺贵的,更别说我们公司上下还那么多人呢。”办公室里那个养着一双儿女的男子附和徐艳婷道。
“可不是,做人说话总得实际点儿。别跟放大炮似的,有的没的胡扯一通,害得别人会错了话里的意思,空欢喜一场。”袁梦丽像个知识女青年一样,谆谆教诲大家道。
“嚯,戴总不请我们自己就坐不起吗?”徐艳婷把眉毛挑得更高,嘲笑道:“我们可不像你,这个钱那个钱的都得省着花,又要买化妆品又要买奶粉的啦,买得多又买得精。每买一样东西都用记事本记下来,就连商品的价格和购买的时间都要写得清清楚楚的,写好了之后,每个礼拜还要仔仔细细地算一算收入多少,支出多少,花费了多少冤枉钱,又赚得了多少黑心钱,每一笔账都写得有条有理的——”袁梦丽听到这里,已经是怒气腾腾地瞪着她了,但她还是继续说下去,“哎,对了——宴会的时候你穿什么衣服啊?是燕尾服吗?还是晚礼服啊?是长裙还是衬裙啊?是穿韩日风的还是穿欧美范的啊?喔,你不懂这些的,你们这个年纪的女人都不懂的。要不你穿美国南北战争时期的那种束腰裙怎么样?粗布粗料做成的,价格也挺低廉的,百分之百适合你。只是,就是不知道这束腰的效果怎么样噢?”
袁梦丽腰肢粗壮,胸脯上的肉全都长到腰肢上去了。就算是穿着束腰裙,她的腰也怕是不能束起来,遇着这么好的衣服也没有福气享受,这倒是束腰裙的罪过和不对了。
但是,众人才不管袁梦丽能不能穿上束腰裙呢,他们惊奇的是,徐艳婷竟然把话说得这么狠。仗着有王志给她撑腰,她说话倒是愈来愈肆无忌惮无法无天了。
袁梦丽听罢,气得咬牙切齿。她恶狠狠地瞪着说话的人,同时把上下牙齿来来回回摩擦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笑着问道:“说实话,我还真是想试一试那种裙子呢,这么扎腰的裙子哪能错过啊?不管效果如何,都是值得试一试的噢。不过,说句实在话,我穿成什么样都不重要的啦,重要的是王经理。王经理代表的可是我们整个财务部门的形象呢,你们说是不是?”众人点头,袁梦丽又问:“王经理,宴会上您打算穿什么衣服啊?”
众人都知道王志平时穿着邋遢,不注重打扮,穿衣戴帽之类的他向来是没有什么讲究的。
袁梦丽这问题问得也真是绝。
“西装。”王志果然是不知道,只是含糊地回答了她一句。
“是白色的还是黑色的啊?”袁梦丽又问了一句。
“这个,没所谓的啦,我不挑。”王志做出一个潇洒的手势,极其随性地回复了一句。
“喲,我来帮您区分一下噢。西装穿在某些人的身上呢,白色的像参加婚礼,黑色的像参加葬礼,深灰色的像是水泥工匠,军绿色的像是要上战场,酒红色的——哎,你肯定不会在意这些细节的啦——对了,你是穿长款的还是穿短款的啊?喲,短款和长款的对您来说有区别吗?”袁梦丽在徐艳婷身上没有文章可做,便使劲儿刁难起王志来。
反正王志是个服装盲,刁难他自己总不至于吃太大的亏。
“这个嘛,合身就好,不管长短,穿在身上舒服就好的啦。”王志被她问得急出了热汗,只得再一次含糊地答道。袁梦丽占了上风,很是得意。
“切,问那么多干什么?有本事现在大家就把自己宴会上要穿的衣服爆出来,包括尺寸、颜色、款式、面料还有价格什么的,有本事现在就爆出来,省得到时候指指点点唧唧歪歪的在背后评点人家。”徐艳婷见袁梦丽这么刁难王志,心里确实有些恼火了。徐艳婷现在可是王志跟前的红人,她有义务站出来为王志遮风挡雨。
众人不吭声。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要穿的衣服太过寒碜,还是因为自己还没来得准备衣服。反正大家宁愿做个闷葫芦,都不想做出头的鸟儿,省得被枪打。
“我选购的是一套大红色的麋皮手工勾珠鱼尾吊带服,S码的噢,前段时间刚在店里定做的。店主一把那个价格说出来,旁边吓晕一大片人呢。”瞧见大家都一言不发的,徐艳婷便身先士卒,做起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众人听罢后,只是流露出艳羡的目光,口中却还是不说话。王志一见便恼火了,只听得他吆喝道:“说说,说说,大家都说说,说出来了我也好做个参考,参考成了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瞧见这两人一唱一和夫唱妇随的,众人才都陆陆续续开了腔。
“我选的是一套蓝色的蕾丝立体花纹修身鱼尾服,也是S码的。”一个女职员小声地说道。
“嗯,不错。”徐艳婷终于重新掌控局势。
“我的那条丝绸裙子是切割式的,上下切割形成假两件的效果。”袁梦丽见状便也不甘落后,说出了自己的礼服款式。
徐艳婷听了却不说话。
“嗯,立体感挺强。”不知谁夸赞了一句。
“我要穿的是一件军绿色直翻领加袋盖的中山装,和当年中华民国成立时国父孙中山穿的那种款式相似,不晓得有多气派呢。”另一位男职员喜滋滋地说道。
“哟,这也不错,那你下身准备穿什么?”徐艳婷笑问道。
“还没想好呢,可能穿牛仔裤吧,美国西部的牛仔不是经常穿那种样式的裤子吗?”那个男职员说话的语气依旧是喜滋滋。
“噢——”徐艳婷思忖了一番,笑道:“中山装配牛仔裤,倒也是挺特别的穿法呢。”
“我穿唐装。”又一个体态臃肿的男职员自告奋勇地说道。
“嗯嗯,有思想,有思想。”众人都拍手叫好。
“我倾向于西方化的打扮,穿的是条一字领的吊带式开叉裙。”又一个女子笑着道。
众人又嗟叹议论了一番,吵闹声很大。忽然间,一个送快递的小哥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房间里霎时间安静下来。这倒也真是奇怪,平时有什么快递都寄放在前台,下班路过的时候每个人自己到前台去取,也没见过这么正式地送到办公室里来的。
王志见状呆了半晌,众人跟着他呆了半晌,快递小哥见到众人的模样便也跟着呆了半晌。半晌过后,王志才像个领导者似的走上前去问:“谁的?”
“覃小姐的。”那黑不溜秋的小哥笑呵呵地回答王志,黝黑的嘴唇上露出两排洁白的大牙。
“哟,还要麻烦你亲自给她送上来,真是辛苦你啦!”王志说着便兴奋地拍了拍那小哥的肩膀。但是,其实他心底里是不高兴的,在Pearls工作了十几年,还从来没有人亲自把快递给他送上来过。他是上级领导,覃宦淑是下级职员,下级职员竟然享受上级领导没有享受过的优厚待遇,真是岂有此理。
“呃,麻烦您……叫她来……亲自……签收一下。”那黑不溜秋的小哥被王志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不好意思了,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覃宦淑,你的快递!”王志大声吆喝道,像个小摊上的生意人一样。他这人就是这样,每逢遇到令他嫉妒或者厌恶的事情时,他就要发出这种吆喝一般的声音。
宦淑在里间办公室里忙工作,刚刚也没和众人一起讨论宴会服装的问题,她只是自顾自地忙活着,一连几天都是这样。一边深陷在是去参加宴会还是不去参加宴会的两难困境中,一边迫使自己在经济的世界里专研繁忙。她曾经说过,对于人这样一个容易孤立并且没有安全感的物种来说,繁忙是焦虑,不安,多思,乱想等众多消极因素的杀手锏。人一旦繁忙起来,身体虽然难免更加痛苦疲劳,但是心灵往往能够得到放松和自由。她一直这么笃信着,即使是在戴倩凝把她叫到酒庄里教训了一顿之后,她也还是这么笃信着。必须通过繁忙,让自己跟随上这个城市的步伐。
她本想在繁忙之中放松心灵,得到自由,但是,当她细细地翻看完那些财务报表和经济文献之后,她的思想却越来越烦乱,心中的疑问也愈来愈深重。之前,看到王志靠着拍马屁的本事而稳坐总经理的位置,宦淑心中就很费解。而戴倩凝和凛昙对王志的态度又是那样的松懈怠慢,还把歆融交给王志管理□□,这就令宦淑愈加费解。她想找到消除疑虑的办法,苦思冥想地纠结了许久之后,还是无果。于是,她便搜集了公司历年的财务报告,又向袁梦丽借来了一些资料(她在公司工作的时间比宦淑长,知道的肯定也比宦淑多),对着凛昙之前给她的一些私密财务报告对比了一番之后,她惊讶地发觉,Pearls的财政情况表面上看上去像是一口水井里的井水那样波澜不惊,就连狂风暴雨也吹不起半点儿的涟漪。但是实际上,它的底层却像掩藏着一个巨大的漩涡似的,随时都有可能喷发出巨浪来把整个集团吞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