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十六章(1 / 1)
公主细口的黑色防水台型高跟鞋,稍显粗胖的白皙小腿,未及膝盖的黑色裤裙,腰身虽不够纤瘦,但臀部一定是高翘的。左手搭在腰间,在黑色OL装的衬托下,五个手指的红色指甲油显得格外触目惊心,右手上拿着的文件夹紧紧贴在胸前,胸脯却是丰满的。脖子上闪闪发光的项链应该是赝品吧,真金实银是不会轻易显露它们的光芒的。橘红色的唇彩倒是和东方人的黄肤色挺匹配,可那蓬松的BOBO头是劳烦哪位发型师设计的,硬是活生生把年纪轻轻的一个妙龄姑娘折腾成了风韵不再的老年妈妈。
她来——是意料之中的,毕竟一场东方明珠盛宴福泽的不可能只有一个人。只要是和这扇铜墙铁壁的缔造者有一星半点的关系,亲戚关系朋友关系或者敌对关系,都允许凿个洞,翻面墙,或者,给一串钥匙,暗度陈仓或者光明磊落地走进来。
电梯门开了,宦淑看着那惊魂不定的人笑了笑,道:“来都来了,进办公室坐坐吧。”
那人低头跟着她朝办公室走去。
而那人,就是徐艳婷,落魄的求职者。
她曾经是浦东新区一家银行里大名鼎鼎的“酱油王”,也是出了名的浮夸而轻佻的女子。喜欢奢侈品、时尚品,离不开胭脂水粉、高档名牌,有些小心思会耍些小伎俩,情绪不稳定,喜怒无常,经常对着周围的人乱发脾气。但头脑灵活,神志清醒,在见了有实力的男人的时候,也能够不失时机地放几道电光抛几个媚眼——不愧是倪洁之前的左臂右膀。
脸蛋儿长得不错,还会几句诗词歌赋,熟稔了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的妇女的传统美德之后,本想就这般低调地才貌兼备。可奈何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无论是容貌羡煞了旁人还是才华羡煞了旁人,都会惹来司空见惯的嫉妒羡慕和流言诽谤,尤其是同性之间的流言诽谤。
“林振宇的办公室里原先有两个助理,一同帮助他整理规划日常的行程安排,当然——主要的日常事务还是由我来打理。”徐艳婷谦恭地对宦淑道,但那掩饰不住的洋洋得意的神情却又像是在向人炫耀似的。
宦淑见她挑高了眉毛,继续道:“那一个的办事效率和工作能力简直是不忍直视。就像个还未发育完全的女初中生似的,共同处在一间办公室里办事,问她什么教她什么,整个人都唯唯诺诺的像只惊弓之鸟一样,连大气儿也不敢出,加上丢三落四的记性又不好,经常是昨天晚上交代的会议行程今天早上醒来就忘记了。也真是奇了怪了,小小的个头儿加上懵懵懂懂的神情,一问三不知的,简直就是个木头人。我是真的受够她了,先前这木头人不来的时候,我还能顺顺利利有条有理地处理好办公室的工作,仔仔细细地一丝一毫也不落下。现在倒好了,倪洁招了个不中看又不中用的磨人的小妖精进来,我是当真连好好为她工作的心思也没有了。”
徐艳婷是出了名的“酱油王”,哪里曾经老老实实有条有理地工作过?再者,如果那不中看又不中用的木头人真是什么“磨人的小妖精”的话,倪洁也不会把她招聘进来安置在林振宇身边。
倪洁是什么样的人,宦淑又不是不清楚。表面上一副普度众生的菩萨相,可肠子里还不知道藏匿了多少折磨人的坏心思呢。而徐艳婷,满脸脂粉,妖娆绽放的,就暂且容许她天花乱坠地编故事编下去吧。宦淑合上了刚刚翻阅过的财务报告,笑着对坐在她对面的徐艳婷道:“就因为这个原因,你辞去了原先的工作?”
“噢——当然——是的啦!”徐艳婷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很在意地说道,“你是没有经历过,和这样闷声不响死气沉沉的人在一起工作,人生是有多么无可救药的啦!”宦淑听罢,质疑地瞥了她一眼。
她像个亟待辩解的人一样,抢白道:“瞧你那点心思,又想歪到哪里去了。我可不会像她们那些人一样,玩什么办公室里的明争暗斗,勾心斗角,为了提升自己的地位就乱打谁的小报告,今天传言会刮风明天又鼓吹会下雨,唯恐天下不乱一样。辞职了就是辞职了,离开了就是离开了,哪里还来那么多千奇百怪的理由和借口!”
宦淑合上签字笔的笔套,笑了笑道:“那现在又怎么想到辗转来这里工作?你不会不知道,Pearls和你曾经的Boss 也有很密切的合作关系呢,说来说去,你终究还是离开得不够彻底。”
的确,几十年的合作与往来,Pearls集团与倪洁父亲公司的联系绝对能够媲美骨与骨髓、脑与脑髓的关系了。
徐艳婷低头饮茶,不再言语。她倒是想歇斯底里地狠狠发泄一番,为自己辩解洗冤呢,实际的情况与她口中描述的可是大有出入呢。女人的才华学识再高再好又能怎样,初次见面的时候,外人第一眼看见的还不是你这张遮盖都遮盖不住的脸庞。而把这么妖娆妩媚的脸庞生在自己身上又能怎样,遇到强大势力的时候,就算死命挣扎还不是要被别人无情无义地驱逐追赶。宴会上那个油光满面的男人可靠吗?她一心追随的倪洁可靠吗?她怀着小心思接近的林振宇可靠吗?徐艳婷咬着她橘红色的嘴唇,恨恨想到——要不是那木头人生得难看而且智商低下,保不准她此时也和自己一样,早就被扫地出门了呢。
可是话又说回来,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指不定有些人就热衷给谁谁谁当最忠实的走狗和眼线呢!娇艳人生,纸醉金迷,她自己虽不是倾国倾城的乱世佳人,凭她的长相也绝不至于对一个女人构成致命的威胁,可是有的人就有那样的雄心谋略,巴不得天下所有的同性都死光了,好让男人们都围着她一个人旋转呢。仔细想想,有时候智商不为零还真是有些不幸和悲哀呢——她虽轻佻浮夸,作风不良,但也有些独立的思想,奇特的见解。可就是因为这些独到的见解和不算太具有威胁性的外貌,倒使得她在生活上、在工作中偶尔提出的使倪洁不爽快的意见,就足以把她自己驱逐出倪洁为她开启的这扇财富之门。
“掌权者必须保证自己统治的绝对权威。”她依旧变相伪装,向宦淑这般解释自己的失败。
可实际上,徐艳婷离开的理由,除了有倪洁驱赶她,怕她和自己丈夫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以外(倪洁对于林父的风流韵事早就有所耳闻,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林振宇生得漂亮,又有了婆婆的前车之鉴,她当然少不了要谨慎和提防一些),更多的,还是徐艳婷自身对倪洁夫妇干涉她家里拆迁安置的不满和愤懑。
先前,林振宇和朱信辉一同在浦东新区从事房地产投资和金融事业,但是由于条件艰苦规划不善,一直没有很大的起色。也难怪,他们涉世未深,经验不足,对房产前景市场估摸和把握得不准确,抓不精准房价下一秒到底会走上坡路还是走下坡路,目前的房价市场是泡沫经济时期还是红利经济时期,他们还不能老奸巨猾地分析清楚,便只能随波逐流,见了点好处就趋之若鹜——一直都是如此,所以朱信辉的房产信息咨询公司直到今日还是像只嗷嗷待哺的雏鸟一样,学不来飞翔。但是林振宇却与之不同,他懂得另辟蹊径,另谋出路。
自从他与倪洁结为连理之后,他便把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闵行的事业当中去。在倪洁家族势力的影响和帮助下,他的事业是越做越顺手,越来越红火。除了跟随岳父倪功磊学习如何扮演好经济猎头的角色以外,他更是大胆地和政府贪官官商勾结,作为开发商和经销商,涉足当地的房屋拆迁和房产事业,并且盘算着从中狠狠地捞一笔。
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总还是要滚滚向前的,即使前进的道路上有万千艰难险阻,总还是要滚滚向前的。
而对于在社会主义建设的过程中干大事业的人来说,要冲破艰难险阻,则必须具备俯瞰一切、统筹全局的谋略和眼光。欲要深究这样一种谋略和眼光,事情说来也是话长。
随着上海外来人口的与日俱增,物价和消费都持续上涨,生存和生活压力不断增加,城市的可再生性和不可再生性资源都越来越匮乏。这样匮乏的表现已经显露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在水资源方面,上海已经属于水质型缺水城市;在日常瓜果蔬菜的供应方面,市区要想吃到新鲜的蔬菜瓜果,大多数区都依赖于“菜篮子工程”的实施;在空气质量方面,虽不及北京的风沙和雾霾严重,但是上海的天空也不是长久的蔚蓝;最糟糕的是交通出行方面,每逢上下班高峰期,路面上常常是一辆辆汽车排队形成好几条长龙,即使是在飞速行驶的高架上,也常常是被围堵得水泄不通。于是原本拥有现代激情与速度的宝马、奔驰和奥迪等轿车,也就只能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踽踽独行了。有时候,从南浦大桥上远远地望过去,你会觉得那停滞在高架上的一辆辆汽车,不是威武冗长的巨龙,而更像是——一条条缓慢蠕动的懒虫。
政府为了缓解和解决这些严重的交通堵塞问题,不得不开通和挖掘新的交通要道。原本就狭窄的地面已经被崛地而起的摩天大楼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再难挤出哪怕是一小寸的空地,于是凿地建设地下交通,就不失为一个绝佳和可行的策略。而在追求速度和现代化的当今世界里,地铁更是以其轻快便捷和载客容量大等优点,迅速一跃成为时代的宠儿。
很早就有传言道:地铁一响,黄金万两。在无数的地铁疾驰过、无数的乘客穿梭过这个城市地底的同时,殊不知,亦有许多的当地居民由于拆迁而鼓起了腰包。一夜暴富,变成了百万亿万富翁,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暴发户”。
国民富裕了——这是值得举国欢庆的壮举,是社会主义社会带给平常百姓最直接和实际的福利。可在你欢呼庆祝的同时,你至死也不可能知道,在某些人由于拆迁而得来的无数套地皮和房屋里,会隐藏着多少鲜为人知和见不得天日的猫腻。
林振宇家里近年来的生活愈来愈阔绰,母子两人虽然没有分得那死去的林宪铭的巨额财产,但是那刀子嘴刀子心的王清月却再也不需要叫嚣着把一张钞票撕扯成好几张来花了。这老女人活了一把年纪了,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自己的亲妹妹面前扬眉吐气地炫耀一番了。继林振宇结婚之后,这已经是她迟暮之年里的又一大喜事了。
终究是儿子有出息不辜负母亲,这几十年如一日的辛勤培育当真是值得了。王清月乐呵呵地笑。
“他一直是个孝顺而又有出息的孩子呢。”老女人逢了个熟识的人便不忘记夸奖他的儿子。她还特别强调“一直”这个词呢,振振有词的口气倒像是真的忘记了她曾经是怎样傲慢不逊,怎样不给儿子面子。
的确,诚如他母亲所言,林振宇终究是一个孝子。赶上了社会改革和建设的大好时代,他不失时机地利用自己的雄才伟略和聪明才智,把自己手下那些连海上漂都认为是狗窝的老楼房活生生地演变成了好几套富丽堂皇的“宫殿”(听说他在闵行获取的实际利润远远要比谣传的多得多)。
而徐艳婷认定,倪洁家族的势力和影响力在此次事件中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这只是一条寄生虫的奋斗故事——徐艳婷在背地里揭倪洁夫妇的短。
但她没有料到的是,随着历练的增多和涉世的加深,林振宇在左右逢源和见风使舵的角色扮演上也是越来越出色。在他参与的所有肮脏污秽的事业中,由于他岳父的悉心□□和他自身的勤奋学习,他办事的能力越来越突出,取得的成就也愈来愈辉煌。
徐艳婷曾和他们并肩作战,对于他们所有肮脏的不可言说的勾当都守口如瓶,她坚信自己是他们绝对忠实的同盟者。但林振宇夫妇却并没有因此而感谢和嘉奖她,相反地,他们有了钱和权,心胸反而变得愈加狭隘和悋吝。
他们愈来愈不愿意帮助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障碍物对他们来说,能踢一个就是一个,能踢两个就是一双。如今,就算是对长期跟随在他们身边的人,他们也是怀着三分信任七分怀疑。很多事情,他们都鬼鬼祟祟,务必要亲力亲为。
但是,这一次他们正要亲力亲为的事件却触犯了徐艳婷的利益。新地铁修建和房屋重置途经了闵行,徐艳婷的家,施工地上,尘埃漫天,徐艳婷的姆妈站在那破旧的屋檐底下,手拿着拾鸡粪的扫把,兴奋得一蹦三尺高,简直恨不得把那沾着鸡粪的扫把举到天上去,只听得她口中又哭又笑,道:“老天终于开了眼,这财神爷终于到我家了!拿这破旧的房子随随便便就能换个花园别墅或者五星级公寓什么的,这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啊!艳婷她爸爸要是在阴曹地府里知道了,肯定要高兴得从棺材板里跳出来!”
这样的说辞一点儿也不夸张。的确,自从徐艳婷得知林振宇手下的破房子换了好几套“宫殿”,而她又迫不及待地把这消息跟她母亲说了,并拍着胸脯保证说“我们家这破房子能够换栋花园别墅”之后,她母亲就像喝了红牛打了鸡血似的,天天吆喝着给那些拆迁队里的工人加油打气。
而徐艳婷心里也一直深信着,这是一个近在咫尺的梦想,绝不是一个飘渺的天方夜谭。林振宇手下那比狗窝还要破旧还要狭窄的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老房,并且还处在郊区那样偏僻的地方,都能够换好几套富丽堂皇的“宫殿”。如今自己家这房子虽破,但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房屋构造,哪一方面都要比林振宇家的好过千倍万倍,现在要求换一栋别墅,绝对一点儿也要求得不过分。
她怀着这样的期望和梦想,跟林振宇说明了情况,恳求他在政府官员和开发商面前多替她美言几句,给自己家里分配和安置一栋花园式的别墅。
徐艳婷原本以为这根本算不得请求,她所要求的合情合理,这么做也只不过是在行使她的权利而已。但林振宇一句坚定的“不行”说出口之后,就把她一直以来的美丽梦想变成了泡影。
拒绝的理由的很简单:他活跃在经济领域,而房屋拆迁和城市建设是政治领域的大事业,他只是个商人,开发商和经销商而已,没有权利插手和涉足政府体制内部的事情。再者,但凡是商人,都应该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刚正不阿的商人。官商勾结,钱权交易,以权谋私,都将会被世人不齿和唾弃,而林振宇发誓绝不做这样的商人。
徐艳婷听罢他的话,愤怒得差点要喷血而死。林振宇那些冠冕堂皇的正人君子的理论,也不过是在为他“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自私和吝啬作掩护。徐艳婷愤愤不平,想暗地里揭发他们,狠狠地捅他们一刀,但是她之前和林振宇夫妇牵扯太多,告发他们难免会牵累自己。再加上现在倪洁在各方面对她已经有所不满,如果真的闹起来,也只会是鸡蛋碰石头——自不量力,得不偿失。她原本是铁了心要做“钉子户”的,但是综合各方面的因素来考虑之后,她最终还是妥协了——毕竟这本来就是违法的请求。她这么安慰自己道。
所以,折腾到最后,徐艳婷家里那座破房子依照政府常规的房屋拆迁安置流程,换得了一套三房一厅的中低档经济适用房。搬进去的第一天,徐艳婷的母亲见新房是这般模样,扛起搓衣板就往她女儿身上砸。
徐艳婷被她母亲的泼辣蛮横吓坏了,也不敢在配置的新房里打游戏看电影无所事事浪费生命了。倪洁辞退了她,那个油光满面的男人另寻了新欢也不来约她了,她没了经济来源,只好出去求职。
那样没有真才实学的一个人,在历经了无数次失败和碰壁之后,便只好又转头求助她在东方明珠盛宴上的老相识了——杨凛昙她是认识的,Pearls集团的公子,一贯以“招贤纳才”、“选贤举能”的美誉在集团内部为人称道,像古时候开明的君主一样——
“覃宦淑难道也是他招贤纳才纳进来的?”徐艳婷贼眉鼠眼地盯着宦淑,心中暗自忖度,“杨先生怎么突然眼光不济招了个没名没气的海上漂呢?”她低头又抿了一口茶,一脸鄙夷。
“一定是你的行为作风不检点,在工作的时候又随便对着哪个男人搔首弄姿卖弄风骚了。”宦淑看着徐艳婷握在杯子手柄上的红色指甲,笑道,亦举杯饮了一口茶。
她亦大概猜到,徐艳婷的辞职绝非那么干脆简单,在倪洁不再雇用甚至驱逐她的背后,肯定还有更加耐人寻味和不为人知的秘密。而徐艳婷又是那样风流成性的一个人,把她放置在林振宇的身旁,对倪洁来说无异于一颗随时都将爆炸的危险炸弹。
“呵,呵,呵——对谁卖弄风骚?对林振宇?他也配得上!”徐艳婷一挑眉毛,伸手理了理褶皱的裤裙,道,“我这样的花容月貌,要配,也得配杨先生那样的翩翩公子,倪洁她丈夫——也配得上?”
宦淑端着茶盅的手停在半空中。她定睛看了徐艳婷半晌,才缓缓道:“哪个杨先生?——有幸配得上——你这样的花容月貌?”为了掩饰自己的好奇心,宦淑附带地夸赞了徐艳婷一句。
“Pearls集团的公子杨凛昙,你的上司——你不会不知道吧,哟——喲——喲——,整天窝在这样小的天地里,时间一长都要成井底之蛙了。”徐艳婷说罢瘪瘪嘴,环视了一番这间不算宽敞的办公室,幸灾乐祸地叹了口气。
宦淑笑了笑,重新把文件档案摊开来。
“你倒是开宗明义,一写文章就直奔主题。但是,也不知道谁的花容月貌能够有幸与他般配呢。”她不看徐艳婷,只盯着文档问道。
“你倒不追着林振宇了?”徐艳婷挑了两根眉毛。
“现成的摆在这儿,我作甚么还要去追别人?”宦淑道。
“我可是不干赔本的买卖。”徐艳婷笑道。
“我同意给你这样的机会,但是作为你成功入职的条件,我得先理清楚状况,看你提供的有效信息到底有多少。”宦淑急于得到答案,所以便这般敷衍徐艳婷。
“他和戴倩凝的关系十分僵硬。”徐艳婷应允了这样的交换条件。
“哈——他的履历表还挺复杂。”宦淑笑着回答道。
“我感觉他是个挺奇怪的人。”
“有钱有势钱权在握的人看起来都挺奇怪,你要是国产电视剧看多了,还会觉得他看起来像个霸道总裁。”宦淑用笔在文档上画了画。
徐艳婷情不自禁地笑了笑,接着神秘兮兮道:“戴倩凝不欢迎他踏入家门,他也不屑继承父母的产业,即使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他也不愿意回去和家人团聚,这是先前的情况。但是,近几年他父亲杨弼病重,他倒是回来Pearls继承了家族的产业,帮着戴倩凝打理公司的各项业务。”
“哈——听起来确实是个性出众呢!我误打误撞,有幸来到Pearls还不到三个月,倒很有兴趣知道这么做的缘由呢!”宦淑像个刚来的新职员一样,用谦恭的语气问道。
“当然有缘由——无非是两头生性倔强的西班牙斗牛杆上了,谁也不让谁——”徐艳婷很得意地卖弄着自己挖出来的这个新奇的无厘头的比喻,道,“妈妈啊,是说一不二的事业强人,凡事不管得不得理,都不肯让人;儿子啊,是桀骜不驯的多情种子,一旦蒙受了欺骗,就连整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都不肯相信了。”
“多情种子?”宦淑听见这个词语从徐艳婷的口中蹦出来,简直要发笑。
“怎么?你不相信?”徐艳婷觉察到了宦淑的猜疑,继续道:“听他们说,当初他和一个叫蓝什么的好过一段时间,后来发现那女的靠近他全是因为他的钱,毫无半点真心。”
“是蓝岚?”宦淑试着回忆道。
“你怎么知道?”徐艳婷疑问道。
“她曾经在之前我们工作的银行里工作过,她来的时候你忙着打酱油。”宦淑答道。那次去浦东新区的银行辞职的时候,她偶然瞥见了“小老头”办公桌上的一张合照,是蓝岚岚和小老头的合照,像婚纱照似的,当时宦淑的心里也是震惊了一下。
“噢,是么?我倒是忘记了呢——”徐艳婷佯装惊奇,尴尬地笑了笑,只得装作努力回忆的模样道,“噢——是蓝岚——哦——不是——是蓝岚岚”,很奇特的名字,一个名字总共“lan”了三下,徐艳婷接着道:“戴倩凝知道了实况之后,马上就把她轰走了。”
“轰走?”多么暴力的一个词,宦淑震惊了一下。
“对,轰走,毫不留情地轰走。找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她,把她的阴谋揭发,然后不花一分钞票不带一点人情地把她轰走。”徐艳婷似乎对此类情况已经习以为常。
“那杨凛昙对此是什么态度?”宦淑很想知道。
“他几乎不想表示自己的任何态度——蓝岚岚最终和我们行长沈执中结了婚。你不说她曾经在我们行里工作过,我还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呢——现在好了,顺理成章,倒剩下他自己还单着呢——”宦淑晓得徐艳婷说最后一句话的用意。
一个男人,要是因为多情的天性在感情上受了欺骗,受了创伤,他一定不会轻易地将它表露出来。反而,他极有可能会把自己伪装得更加放诞更加滥情,去戏谑一个人,去挑逗一份情,所有的一切,都只因为他是个男人。宦淑听罢徐艳婷的话,便这般暗忖道。
可所有的一切为何这般荒诞?自己倒成了替罪的羔羊!
“小老头和蓝岚岚的结合也挺般配的。”宦淑说话时口不从心。
“沈执中的家世、经济、学历和人品等各方面都挺好的,就是腿生的短,蓝岚岚不穿高跟鞋都比他高出半个头呢。不过——这也是天生的,不能怪他。况且,腿短还有腿短的好处呢——劈腿就更不容易了点。”徐艳婷又道。
宦淑笑了笑,又接着道:“那你印象中的戴倩凝是怎样的一个人?如果你应聘成功,她倒是要成为你的上司,你不会对她不了解吧?”
徐艳婷晃动她蓬松的BOBO头,透过茶杯口睥睨宦淑,道:“是指事业上?还是指生活上?”
宦淑伸出两个手指头比成一把剪刀,徐艳婷会意道:“首先事业上,是说一不二的女强人。生活上,肯定不像传统的女人,乖巧,温驯,忠于家庭。而且,你知道——”,徐艳婷耸了耸肩膀,道,“就像我姆妈经常教导我说的一样——在上海这样一个优雅有序的城市里,男人赚钱养活一个家,女人花钱打理一个家,已经成为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当这样一个社会结构出现危机,也就是家庭经济拮据难以再维持下去的时候,男人希望女人能省钱顾家(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上海女人都懂得精打细算斤斤计较的原因之一吧),但是绝不希望她们拼命挣钱养家。因为他们认为养家是自己分内的事情,不需要旁人插手。又或者说,这是他们需要维持的骄傲的尊严。”
徐艳婷结合自己父亲生前对母亲和家庭所做的一切,由衷地感慨道。要不是长久受这样根深蒂固的思想和观念的影响,她姆妈也不会在父亲去世之后对现实生活抱怨得这样忿忿不平和抢天呼地了。
“所以,因此大家倒责怪起戴倩凝来?”宦淑反问道。
“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全是。她本身就拥有着某种□□的天性,顽固,执拗,不可一世,经济界里名副其实的‘铁夫人’,没有真情也没有实感,事业高于一切情感,就连她丈夫也对她蛮无语。在生活上,说的偏激一点,她简直就是个‘母夜叉’。别人说‘严父慈母’,在她这里完全是一反其道,绝对的‘严母慈父’。这一点,在她生完女儿杨歆融之后,表现得尤为突出。她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育人理念,对女儿的生活也好,未来也好,都加以严厉的规范和管教。她女儿性格叛逆,骨子里的反抗意识觉醒得早,母女两人吵闹起来连旁边人都要看不过去。所以,最终的结果是女儿不懂事,母亲又一如既往地□□,父亲杨弼为此和戴倩凝大吵了一架之后,便是孤身一个人带着儿子飞赴美国,一待就是七八年。”
“从不相见?”宦淑惊愕地问道。其实凛昙早就跟她说起过,他们每年圣诞节都会在洛杉矶团聚,只是她一时没有想起来罢了。
“那怎么可能?妹妹还天天喊着要找哥哥的好伐?”徐艳婷趁机提高了声调道:“戴倩凝会在圣诞节前后抛开一切事务,带着女儿远赴美国,然后一家人欢聚,一直待到第二年一月底才回来。不过这样的情况如今是不复存在了。”末了徐艳婷不忘吊人胃口。
“哦豁?”宦淑追根究底。
“杨弼现在身体欠佳,在上海休养——需要戴倩凝的照顾。但是听旁人说起,戴倩凝对杨弼其实没有什么情感,而杨弼自己对上海也没有什么情感,他只对那片受自由开放的民主思想熏染的美洲大陆情有独钟——可谁知道呢,这么多年漂泊在外,到底是对那片大陆情有独钟呢还是对那片大陆上的人情有独钟呢——谁知道呢!”徐艳婷抬高了嗓门唏嘘道。
在宦淑看来,杨弼情有独钟的对象倒是很明显。否则,他不会每日赠送戴倩凝一朵从热带种植园区运来的玫瑰花。
“那我倒是想要听听,杨凛昙对这个事件的始作俑者戴倩凝的态度。”宦淑笑着道。
“这让外人怎么说的啦?”徐艳婷抓耳挠腮,道,“他很钦佩他的母亲,就像天下所有的子女钦佩自己的母亲一样。他尊重她,彬彬有礼,像个绅士。但是他母亲却还把他当做天真的未经世事的孩童,尤其是在他学成归国之后,她更是想方设法掌握他,操控他。像天下所有‘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父母一样,给他安排一条康庄大道,教育他,辅佐他,给他一片大好前程。”
“比如?”宦淑诘问道。
“比如让他学习经济,继承家业,捧他去参加公司各类大会,甚至——担忧他的终生大事,给他介绍豪门千金,相识、恋爱、联姻——财阀与财阀的联姻,金钱和金钱的融合,大家都心知肚明。强强联盟,目的当然是为了促进经济融资,增强集团实力。”
宦淑淡淡一笑,道:“那他一定是抱着愤世嫉俗的态度去应付一切了。”
“可不是!”徐艳婷的声音越发尖锐,道:“自从他和蓝岚岚的事情黄了之后,他就一直是约会一场接着一场,相亲一个接着一个。去了,调戏完了,痛痛快快地发泄过了,拍拍屁股就走了,最后,肯定都吹了。”
难保徐艳婷曾经也是凛昙众多的约会对象里的一个。灯光迷离的酒吧舞厅里,她深情款款地在台上演唱了一曲,凛昙在台下对她目送秋波。徐艳婷一开始看着这电波,一定以为凛昙是坠落在她温柔的怀抱里了,于是她便婀娜娉婷地走过去和他搭讪,没料到却被调戏了一番,而且——还可能被调戏得很惨。
“你知道的可是超乎常人地清楚呢!”宦淑微笑道。
徐艳婷听罢宦淑的话,便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我想着自己既然打算来Pearls集团工作,就难免要对公司领导的私下喜好做一些调查和了解,不然哪天被炒鱿鱼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不等于是被冤死的嘛!”
的确,自从徐艳婷在倪洁的大门前摔倒了之后,她又不自量力地往几家大公司里投了几份简历,其中就包括像Pearls集团这样中外合资的大公司。当时徐艳婷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面试,目的就是希望配得上Pearls并且被成功录取。
但Pearls的“铁夫人”戴倩凝绝对不会录取这样一个没有实际能力的人进入自己的公司。她的专业知识和学术理论极其差劲,她美其名曰“攻读了一门很有实用价值的会计专业”,但是在会计计算时,她甚至会把资产和负债放错方向。并且她天性又是一个极其粗心大意的人,她粗心大意起来,甚至连一加一等于二都可以算错(当然她特别解释这纯属巧合,绝不是智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