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十四章(1 / 1)
这是一段静谧又惬意的休憩时光,就如同长期漂泊在外的流浪者历经贫困潦倒的旅途生活之后,终于到达了一个歇脚的地方。在这个不再荆棘丛生、哀鸿遍野的地方,在这个没有暴雨狂风、毒蛇猛兽的地方,在这个到处笑语欢声、春风洋溢的地方,流浪者停住脚步,驻扎下来,在一片纷扰中紧闭双眼,在春暖花开中舒展耳朵,在和风细雨中敞开心扉,好好地歇一歇那疲惫的双脚,那垂死的心灵,还有那困顿的灵魂。
在你全身疲倦、心力交瘁的时候,生活总会给你这样一个时间或者那样一个空间,让你调整自己,在全新的环境里找到方位,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姿态;让你脱胎换骨,摒弃旧世界里的怨恨和恶俗,向着阳光向着希望蓬勃生长。
五月的清早,微风夹杂着黄浦江里氤氲的水汽,掠过茂密的梧桐枝叶飒飒吹来。杨树浦老区一片安静的气息,又是清晨的时光,周遭的一切还未真正苏醒,古旧的街道昨日刚刚被清扫过,地上没有一丝儿果皮纸屑,空落落的显得十分干净;只见那些浓郁苍翠的梧桐树木伸了个懒腰,刚刚从香甜的睡梦中苏醒过来,它们的枝桠一摇一晃的,此时此刻正睁着惺忪的睡眼瞅着周遭不曾改变的一切;绿化带里的花草从水泥雕砌的围墙上探出了一个脑瓜儿,迎着晨风左摇右摆,仿佛也要加入到欢迎清晨的队伍之中来。
整条大街上人影稀疏,声音寂寥的,完全不像夜晚时分的嘈杂纷扰。行人很少,只有走到晨练场所或是公交站牌的附近,才可以看见三五个或者是一群正在锻炼或者是等车的大爷大妈们。公交站旁,他们手里拎着篮子或者环保袋,正要赶车到几站距离之外的蔬菜市场去选购一天的时蔬果菜。
像是自家种植着一片嫩绿青翠的菜田一样,他们总是在薄雾朦胧的晨曦中去采撷新鲜的瓜果与蔬菜,一边沉溺于静谧的晨曦时光,一边欣赏自己的劳动果实,在悲哀与欢喜之间会晤人生,在忧愁和快乐之间回忆往昔;一面追忆着渐渐逝去的壮志之年,一面跌跌撞撞地步入越来越深沉的暮年,说话带着一种深谙世事的语气,走路带着一种饱经沧桑的姿态,就连与人搭讪,也要谈一谈自己的过往——海上漂的生活。
几十年的辛酸漂泊,终于要在不甚圆满的迟暮之年消停下来,日渐安宁,不仅是生活上的安宁,也是心灵上的安宁。屈服于现实,略带点儿心甘情愿,嘲讽人生,孜孜不倦地与人攀谈——老年人总是享受这样的乐趣。
年轻人听不到这样沧海桑田的慨叹,听不到这样深沉隽永的凄凉。他们过惯了夜生活,看惯了繁华的世界,见惯了美酒和黄金,在这样早的清晨,他们不是在梦乡里酣然大睡,就是有了更加愉悦快活的事业。是的,与其在糜烂颓废的生活里自甘堕落,还不如去拥有一番值得投入的事业。就像□□点钟的太阳一样,肩负着照耀大地的使命,他们总是应该保持着愉悦的心情,去干一番受益终生的事业。而不是像久经沧桑的老年人一样,独自生活在狭隘的世界里追忆自己悲惨的往昔,述说自己漂泊的辛酸和苍凉,然后在时蔬市场、在公交车站、在与人的攀谈中,去拾取去获得一星半点儿的乐趣。
初夏的晨风吹拂在人的脸上,总是携带着一股沁入心脾的清凉,那感觉就像是在燥热难忍的天气里,口中咬着一颗薄荷糖,干燥饥渴的喉咙总是能够享受一丝彻骨的凉意。
枝桠茂密的梧桐树下,宦淑衣着一袭淡绿色的长裙,站在贴着广告牌的公交站旁,晨风吹动着她的波浪卷发。围在她身边的,是一群正在兴致勃勃地攀谈着的大爷大妈。谈论的话题很空泛,奇闻、轶事、时事、政治、经济、家庭琐事、平常笑料、生活、人生……但大多数,还是柴米油盐。
宦淑翻动着手里的德文刊物,心道:我还不至于为柴米油盐斤斤计较,倒是幸运。
手中的德文刊物是她前几日问歆融借来的,她在学校时主修经济,虽然也偶尔涉猎了一些财经类的德文书籍,但是没有受过专业的训导,德文水平终究是不及歆融。而歆融,虽是对经济类的知识一窍不通,可对于语言的学习,她从来都是一点就通。
就像宦淑天生对数字有超强的记忆能力、凛昙天生对路途有超强的记忆能力一样,歆融天生就对语言具有超强的学习能力,尤其是学习德语的能力,连凛昙见了,也不得不惊叹三分。的确,宦淑也不得不佩服,那一个个生涩僵硬的德文词汇一到歆融的嘴里,马上就变得像婉转悠扬的语调儿一样,如诗如歌地从黄浦江岸飘飞过来。
它们确实是从黄浦江岸飘飞过来,而且,还夹杂着空气里氤氲甘甜的水汽。宦淑搭乘着早班的公交从杨树浦赶来,就是为了趁着早餐的时刻,向她讨教自己在语法部分的盲点和误点。倒是有人向她讨教,歆融听到宦淑的请求后很是高兴得意,立马在她哥哥面前炫耀吹嘘了一番。
因为依照她在集团里一贯的表现来评判,她简直就是一个包袱,无法给任何人提供帮助,也无法参与众人进行得如火如荼的金融事务。她对经济事务向来一窍不通,把一沓会计账本扔给她,她瞄一眼过去,简直就是一个头两个大;让她去找一本财经类的杂志,她马上把她的德文小说捧了来;要她从那些长相丑陋的阿拉伯数字里算出答案,她宁愿跟她的暹罗猫玩耍。
自从她光临Pearls财务部门以来,她为财务部门做出的最伟大的贡献,就是把公共音响里所有的歌曲换成了德文歌曲,把财务办公室里所有的财经杂志都换成了德文期刊。期刊的主要内容还是关于人与自然的,主要介绍动物的繁衍生息以及生活习性。
自从她完成了这番杰作之后,大家听歌都像听梵语一样,看书都像看天书一样,办公室里开始乱作一团。有一次,王经理吩咐她依据上一季度的营业额和销售利润做一份财务报告,她毫不迟疑地去做了。的确,第二天一大早,她便让暹罗猫叼着一份德文版的财经报告给王志送了去,王志怎么能看懂?
整个办公室里除了歆融和宦淑,就没有一个能看得懂德文的。王志心中恼火,这不是嘲笑他的知识和智商吗?这不是糊弄他吗?这不是拿他开玩笑吗?这不是把他当白痴一样地耍吗?虽然他连高深一点的英语都看不懂,但是会点德文就了不起吗?不是会说几句德文吗?他还会泰勒公式、洛必达法则呢,你们这些会德文的会这些吗?不会了吧?不会了吧?王志抓着那份德文报告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他越想越恼火,越恼火越激动。
但是,歆融一进来,他又不能把这股恼火和激动表现出来。歆融是那般执拗又不听管教,在办公室里工作简直就是捣乱,给众人添麻烦,可戴倩凝曾经嘱咐自己,一定要好好□□训导她,让她学习处理经济事务。
于是,王志只好佯装已经认真地看完了整篇报告。然后违背良心、天花乱坠地夸赞了歆融一番,还奉承她“照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不用三个月的时间,你在经济事业上的造诣就能超过其他所有人呢。”
歆融正抱着那只暹罗猫站在他跟前,听他这么一说,便将信将疑地摸了摸那暹罗猫毛茸茸的额头。
暹罗猫两只眼睛斜睨着王志,一声不吭。
歆融见状,也是一声不吭。
猫和人都斜睨着他,一声不吭,像是不相信他似的。
“别灰心,走着瞧哩,命运总是会时不时地眷顾人呢!别轻易放弃啊,说不定哪一天好运就轮到你头上了呢——”王志极其和蔼地摸了摸暹罗猫毛茸茸的额头,大费口舌地把人和猫都教育了一番。他言辞热烈,唾沫飞扬,差一点就要把他经常对下级说的那一番话说给杨歆融听了。
宦淑在一旁看着。她拿过那份漏洞百出的财务报告一瞧,心中暗笑,王志拍马屁的本事果然是无人能及。
但是她不明白,戴倩凝为何会让女儿来从事一项她根本就没有兴趣的事业和工作?而且,王志的为人戴倩凝不可能不知道,那样一个靠拍马屁来取悦上级的人,这位铁面无私的“铁夫人”为何还容忍他长期坐在总经理的位置上?更令人费解的是,凛昙也不是不知晓他妹妹在公司里的胡作非为。好几次,她都害得宦淑差点儿在工作上闯了大祸,但是,凛昙只是在四人(指和黎衍直,还有她们二人)一起用餐的时候偶尔提点一两句,其余的时候,谁都不再多言语。
“王志一定是和公司里的某位重要领导有过交情,而且是生死之交的情谊。”宦淑百思不得其解之后,只能这样揣度。
公交车迎着清晨的微风,从杨树浦一直开到陆家嘴。一大清早的,车上的乘客少得可怜,座位上都空落落的,宦淑便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来。她把德文刊物放在膝头,不再去思索这些令人费解的问题,杨歆融在哪里或者不在哪里,都不是她随便就可以决定的。她无法决定任何一个人的去留,就像曾经的罗亚琳一样,她是离开上海还是留在上海,宦淑无权去干涉她,也无法为她做决定。
世道给一个人的权利往往极其有限,或者说是受到各方面的束缚,实际的权利常常会变成空幻的权利。而人在这有限的权利里能做的,便是充分地利用它,谋取最大的效益。并且,作为一根漂泊的浮萍,在谋取效益的过程中,宦淑从来都没有感觉过,自己的心境是这样的宁静祥和。她不再疲于奔命、奔波劳累,忙得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她如今所从事的事业,似乎是人类历史上超乎寻常的高尚职业。她的薪水很高,像Pearls高层职员的薪水一样高,只要她的内心允许,她完全可以靠着这样高的薪水安居乐业,一劳永逸。
但是,Pearls 没有这种现象。越是成就优秀的人,就越是有向上攀爬的雄心和欲望,海上漂的氛围里是绝对驯养不出淡泊名利、安居乐业的思想和性格的。物质上的充足和金钱上的不再匮乏,只会让宦淑觉得,她面临的逼迫和压力似乎都有所变弱和减小,而不是让她认为,她可以一味的安居乐业、一劳永逸。她的目光朝那些生涩的德文单词望去,只见上面写着两句德文俗语:
Berg und Tal kommen nicht zusammen,wohl aber die Menschen。,Auf einen trüben Morgen folgt ein heiterer Tag。
她把那些单词轻轻地从口中叨念出来,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位正在啃食山东煎饼的中年男子。大家都坐着补觉,小憩,玩电子产品。而宦淑口中却念叨德文单词,中年男子觉得自己破坏了这样罕见的氛围,便朝宦淑尴尬地笑了笑。宦淑低头,对他回以一笑之后,便转头朝窗外望去。
倒不是一个嫩阳高照的早晨,天空昏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她又念了一遍翻译后的中文:山不相逢人相逢;阴暗的早晨过后便是晴朗的天气。
公车到了陆家嘴,宦淑在站台下了车,迎着清晨的江风前行。风不大,却足以吹动她的波浪卷发,她把德文读本拿在手里,沿着江边的板桥往前走。桥是用木头制成的,一根根棕红色的木块密密麻麻地连接在一起,没有一丝儿空隙。板桥的一边,是绿树葱茏的滨江大道,另一边,是奔涌翻腾的黄浦江水。宦淑踩着那棕红色的木桥向前走去,耳畔回响的,有晨风的喘息声、汽笛的轰鸣声、黄浦江水的翻滚声,还有鞋子踩过木头的吱呀声。像木屐踩过青石板的声音,像雪地靴踏过落叶的声音,又像是靴子踩在湖南硬邦邦的地面上的声音……总之,幻想太多,叫人分不清楚。
只是远远地眺望过去,可见一把把天蓝色的太阳伞在滨江大道上撑掌开来,就好像是黄浦江江边生长出来的一朵朵颜色明亮的蘑菇一样,蘑菇下方摆放着乳白色的桌椅,宛若洁白粗壮的蘑菇墩。一边,是污浊的黄浦江水在堤岸上拍打出的一朵又一朵昏黄的浪花,而另一边,是晨风吹拂下,蘑菇城堡里一对又一对嫣然巧笑、愉悦欢声的男女,不一定都是夫妻或者情侣。
“Guten morgen。!”歆融同宦淑打招呼,是和前几日一样轻松欢快的语调,仿佛幼童一样,带着几分洋洋得意的稚气。
宦淑笑了笑,一甩波浪卷发,便在桌旁坐下来。她不像前几日一样回应对方“Guten morgen。”了,今日,凛昙就坐在她们的旁边。定是歆融,急于卖弄她自己仅有的那点儿德文才华了,一定要把凛昙拉了来。人总是这样,有了一点儿什么超越他人的地方,都想着好好炫耀一番。
只见,宦淑把德文读本搁放在椅背后方,看来今日是不能在语言学习上有更大的长进了。她倒不急于与凛昙见面,这几日两人一起品咖啡,购物,用餐,见面的时间和频率都已经够多的了,宦淑倒不急于与她见面。
她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转头笑着问,二人的早餐选择。
侍者拿着菜单走近他们身边来。
“吃米粥好伐?”歆融提议道,“我的嗓子像塞了一团棉花似的,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干涩枯燥得厉害。”
“你昨天晚上吃的什么美味佳肴?”宦淑道。
“棒棒糖。”歆融诚实地回答了她的问话。
侍者扑哧一笑,笔都抖露在了地面上。
宦淑强忍住笑声。
“总共多少根?”宦淑继续问道。
“呃——半打吧。”歆融延长了语调。
“何止?我明明看见你有一大罐。”凛昙毫不留情地告她的状。
“啊哈?”宦淑望着二人笑。
歆融顿时觉得不好意思,便补充了一句,像是狡辩:“我就只吃了一根,其他的都让那只暹罗猫舔光了。”
凛昙佯装生气,瞪了她一眼。
“当然,我还买了十串冰糖葫芦犒劳自己。”歆融老实交代。
宦淑与凛昙二人又对视一笑,应允了歆融要吃米粥的要求。
“再添一份糕点?”侍者向三人推销餐点。
“上海的糕团?”凛昙接了话茬,问道。
“不,那些都是又甜又软的糯米制成的,既粘牙又不爽口,给人感觉像是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一样,总是涂抹了过多的胭脂水粉,带着一股呛鼻的味儿。”宦淑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那来一份‘小家碧玉’?”歆融提议道。其实她内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是“小家碧玉”,只不过是听见宦淑说“千金小姐”,所以她便随口说了句“小家碧玉”。
“不,向他们要一份苏北人家特制的潮糕,由粳米揉搓而成,放在水中蒸煮到一定时辰,然后从蒸笼中取将出来。是米白溜圆的式样,口味清正,久置不掉屑,入口也不粘牙,细腻润滑之中带着一股强韧的嚼劲儿,像一段敦厚而殷实的生活。”宦淑笑着道。
“那米粥要什么样的?”侍者一听说这桌客人吃糕点还有这么多讲究,便立刻追问粥的种类。
“大部分粥都用大米熬制而成,但是我更偏爱他们在里面加入一些糙米和燕麦。”凛昙回答,“这样平淡的口感中将会增添几分香甜,粘稠的嚼劲中也可增加几分干练。入口溜而不滑,清而不淡,温热的粥米落入胃袋,给人的感觉是稳妥而扎实。”
“可要准备些白糖?”宦淑笑着问道。
“不,让他们配置一小碟萝卜干就完美。”最后一个词凛昙说的是英文。
“萧山的萝卜干怎么样?我们店里的特色食品,十分甘甜,像白砂糖一样。”侍者又道。
“还是如皋的好。”凛昙拒绝了她,道,“倒不像其他种类的,又甜又柔软。它是脆生生、爽利利的口感,味道素雅清淡,是腌菜中的君子。”
“如皋的怕是没有了。”侍者话语中有些惋惜。
“那就萧山的好伐?将就着吃一顿?”歆融抬头问她哥哥。
“不,那就只点糕点,苏北的潮糕。”凛昙转身对侍者道。
“真是——”宦淑语塞了一番,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自己心中想要说的话。
“噢——”歆融面色大变,几乎要咆哮出来。
“他是指自己的这一份。我们的还是照原样。”宦淑听到歆融的抱怨,便劝慰她道。
“是麽?”凛昙转头看了二人一眼,宦淑没有过多言语。片刻便听得他笑道:“好吧,她们二人皆是米粥加潮糕。”
歆融听罢,眼中有了亮光,笑问宦淑道:“刚才你说‘真是’,真是什么?”
宦淑轻轻道:“真是只难喂养的动物。”
话一出口,三人皆笑。
可以想象,在这一段时间里,宦淑的漂泊生活确实是过得比以前潇洒并且自在。像一只挣脱了牢笼束缚的鸟儿一样,她开始舒展自己紧闭的心扉,释放自己压抑的爱慕虚荣,忘却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病痛和苦楚。她的笑脸绽放开来,她的步伐开始轻盈起来,她的嗓音有了俏皮的声色,她的波浪卷发上跳动着琉璃的光彩。她不再为了生计发愁,她也不再为了工作头疼,湖南方面得知了她的近况,期盼着她有更好的前途和发展,似乎也不再对她进行逼婚催婚。
噢——谈起逼婚谈起催婚,谈起为她匹配一段美满幸福的姻缘,谈起她要选择的是自己走入仕途或者是已经走入仕途的男人,她就要气血停止流动,她就要脑细胞凋萎死亡,她就要思绪慌乱,她就要不再安于平静,她就要继续漂泊流浪。
人总是这样,若是心情愉悦,那么她的眼里看到的大多数是被真善美修饰过了的事物,即使是身处逆境,被贫穷环绕,她也不再愤世嫉俗,她也不再义愤填膺;但如果是心绪糟糕,受人欺压,被人逼迫,遭人白眼,让人践踏,那么无论她曾经有多么良好的品质,多么崇高的德行,她都会不顾一切地反抗,不惜一切代价地谋求心之所向。
无论是在和平年代还是在战争年代,反抗和抵制都无时无刻无处不存在,包括政治上的、经济上的、文化上的、思想上的,甚至是婚姻上的。生活在这尘世间的人,在物质需求得到了满足之后,总是会渴望更高层次的精神需求。或者说,不管物质需求是否得到了满足,人无时无刻不在为自身的精神需求搏斗。自由、平等、尊重,甚至是爱慕虚荣,所有一切心之向往的品质,都像是一条牛筋制成的鞭子一样,鞭策着人们去追求凌驾于物质财产之上的精神财产,教导着人们摒弃低俗的恶习,崇尚更高层次的精神自由。
当然,是在一定的物质基础上。否则,就像是一座没有地基的高楼大厦一样,迟早是一桩豆腐渣工程。
吃完早餐后,歆融借故回家一趟。她解释说是因为今天走得匆忙了些,不小心把工作上的某些文件遗漏在家里,所以她得重新回去取。
宦淑倒是奇怪,歆融居然会把工作上的文件带回到家里,平常在办公室里都不怎么用功的人,如今却把公司的文件带回家里,这倒是件怪事。
但是,凛昙在一旁听着,却认为此事不足为奇。他作证说,歆融昨夜确实在翻看某些工作上的文件,只不过一直有个丢三落四的毛病,翻看完后都要忘记了而已。歆融听罢瘪了瘪嘴,像是不高兴的模样,坚持要回家去取。凛昙也不陪同她,他们家就在南京东路附近,他让歆融自己回去,他则和宦淑一齐往公司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