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46~50章(1 / 1)
Daniel受邀来到了顾从见家做客。
这不是他第一次去顾从见家了,在电话中他本来是想约顾从见去Mr.Lawrance的,但在说出邀请的时候猛然记起顾从见特殊的身体状况,一时尴尬冷场,还好顾从见反应快,对他说道:“下班我去接你,来我家,我给你做饭。”
这年头,去餐厅是客套的表现,去家里主人亲自下厨,反倒是证明了两人的亲密友好,Daniel深知顾从见并没有因为他的纠结而疏远自己,心结也解开了一半。
换言之,还有一半没解开。
周六,顾从见没有加班,在家里杆面皮剁饺子馅。他没有买现成的饺子皮儿和馅儿,冰箱里虽然也有速冻水饺,但是他还是喜欢自己做。
饺子,寓意团圆,他虽喜欢,但是也不会轻易做给自己吃,主要是,做出来,也没有人跟他团圆。
所以说小丹童鞋很有口福,顾大导演不常的一次心血来潮就让他赶上了。
其实顾从见也挺心疼这个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生活的绿眼青年,遭遇困境时举目无亲的滋味他深有体会,所以不自觉就对Daniel偏向了些。
如此看来,顾大导演才不像表面那样冷冰冰的。
和好饺子馅,扣上盆发面,洗了洗手摘下围裙换衣服,扣皮带的时候手明显的轻柔许多。
顾大导演越来越有身为准爸爸的自觉了。=v=
Daniel在校门口没等几分钟就看到熟悉的黑色奥迪从胡同穿出来,拐个弯准确的停靠在他面前。
青年还背着那个黄色的鸭子包包,明亮的颜色极其有辨识度,顾从见从他上车就盯着他的包包,看了一会儿,评价道:“很可爱。”
Daniel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呵呵笑。
顾从见像是不记得了青年之前表现出的芥蒂,和他聊了聊学校发生的事,问了他的期末考试成绩,又问了他暑假什么时候回家。
“应该不回去了,”Daniel说道,“我父母去墨西哥度假,八月才回来,我一个人回去也没意思,还不如在这里和朋友们在一起。”
顾从见点点头:“也好,多和同龄人在一起玩玩。”
Daniel好像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
回到家Daniel被赶去洗了手,然后帮忙包饺子。
顾从见耐心地教了一遍又一遍,奈何青年在手工方面笨到一定境界,有心无力之下被顾从见赶去一边儿自己玩去。
等饺子包好、下锅、水开三遍、捞出来盛到盘子里,顾从见开门去叫在院子里挖虫子的绿眼青年,看他沾满泥土的手指,忽然担心自己那些无比宝贝的薄荷草们是否还健在。
不过看着青年七撅八撅的用筷子,舌头还因为着急让饺子进嘴被烫出了个泡,忽然油然而生出一种养儿子的自豪感。
如果Daniel同学知道顾大导演是这样评价他的,一定会找个电线杆子抱着哭,不撒手吧。
两人又聊了聊进来学校的话题,包括学校要在SY市设立分校的事。
顾从见拿筷子的手停顿数秒,而后若无其事道:“是吗?”
“嗯,”青年埋头吃,声音从碗里闷闷地传出来,“不过等到建成,估计我们都毕业了。”
顾从见没说话。
吃完饺子,Daniel又被逼着痛苦地喝了一大碗饺子汤,俗称原汤化原食,灌得肚子溜圆,本想帮着洗碗擦桌子的青年实在站不起来了,坐在椅子上死活不动弹。
顾从见也不恼,随他去,系上围裙洗盘子洗碗,水流哗哗声中蓦然察觉到了温馨的幸福。
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眉目柔和得一塌糊涂,突然腰间一紧,被环住了。
顾从见洗盘子的手停了下来。
他所谓的幸福,是终于有人能够与他分享一盘饺子。
青年把下颌搭在顾从见的肩头,歪着脑袋眨眨眼睛,看着顾从见拿盘子的手,说道:“谢谢你的晚餐。”
“嗯,”顾从见道,“也谢谢你。”
青年固执地不肯放手,抱了一会儿,手顺着围裙慢慢滑落到腹部,来回摩挲,声音压得低低的,辨不出情绪:“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
“你明明是男人……”
顾从见想了想,说道:“世界这么大,总有一些事是我们闻所未闻的,如果因为没见过就全盘否定或是持排斥态度,那就是坐井观天。”
“……”
“你还不能接受我能理解,我只是希望我们还是好朋友。”
顾从见转过身与他平视,神色坦荡,没有黯然也无一丝羞赧。两人离得很近,Daniel的手臂还搭在他的腰间,鼻子都快撞到了一起,青年漂亮的绿眼睛在浓密的睫毛掩映下竟显得有丝丝伤感。
可无论再如何努力,气氛还是不会暧昧起来。
正如顾从见所说,世界这么大。
世界这么大,我们总是以为已经寻找到了唯一的那个人,但多数时候,我们都找错了,茫茫人海中寻找到的唯一是多么珍贵,所以即使错了,我们也不会轻易舍得放手。其中一少部分,经过努力,那个人终于接纳了自己也成为他人生中的唯一,而另一部分,也就是大多数,他们最终心灰意冷——有些停下脚步不再前行寻找,变得被动,有些继续寻找,却不会再强求,因为这些人学会了,不是自己的,强求只会两败俱伤。
两人相拥在厨房里站了好久,是Daniel打破了沉默。
他不算刻意地后退一步,低头看了看顾从见的肚子,伸出爪子摸了摸,笑呵呵道:“我特别好奇baby怎么出来啊?”
顾从见貌似也比较苦恼:“不知道……下次问问医生好了。”
喝过薄荷茶,Daniel主动起身告辞,顾从见起身拿钥匙,说道:“我送你回学校。”
“不用了,”绿眼的青年笑嘻嘻,“我还约了同学晚上去通宵。”
“哦……”顾从见慢慢放回钥匙,没有坚持,送青年到了门口,忽然想起什么,说道:“你等一等。”
说罢去厨房拿来一包晾晒好的薄荷叶,递过去:“学校寝室没有空调,夏天很热,喝这个解暑。”
“嗯,”青年接过,低头看了看,很珍视地放进鸭子包包里面,转身打招呼道:“我走了,你注意身体。”
顾从见目送他出了楼门,关上门后回到客厅,一种寂寞的窒息感萦绕而上。
他没有告诉Daniel,其实世界也很小,所以我们的一生中会遇到很多的人,我们与这些人在人生的戏台上演尽了离合悲欢。只是在感情中从来就没有谁对谁错,所以即使我们暂时还没有遇到那个正确的人,也不要灰心气馁,也许就在下一个街角,买上一杯咖啡的时候,那个人就排在你前面,只要她(他)一转身,你的幸福就到了。
即使两个人暂时还没有交集。
或者是,暂时没有了交集。
......................................
时间匆匆而逝,暑期总是短暂得像兔子尾巴,转眼又是一年开学季。
九月的B市仍然在炎炎烈日的掌控之下,顾从见除了中视的摊子要管,还有学校的教案要备,折腾来折腾去,有点受不住了。
好不容易熬到国庆节,学校放假,当然中视是不可能放假的,否则观众们这个假期看什么,但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轻松了些。
轻松没几日,秦君斐找上了门。
秦君斐来的时候是晚上,带着一身酒气,顾从见刚吃过晚饭,开了门就被酒气熏得直犯恶心,直觉要关门,被秦君斐一把挡住。
顾从见的肚子已经快五个月大,宽松的睡衣下勾勒出浅浅的、圆润的轮廓,顾从见也为此烦恼过,不过大多数人对此的反应是发福或者啤酒肚,加之天气渐凉,等到冬天都捂得严严实实的,不会有人注意到,这才慢慢安下心。
秦君斐挡住门,眼前有些重影,眯起眼分辨出眼前的人是顾从见,突然低声笑了起来,硬是挤进了屋,整个人都挂在了顾从见身上。
顾从见下意识要推开他,却听到对方在他耳边轻轻地叫了声:“从见……”
顾从见心下微微颤动,抿了抿嘴唇,没狠下心把他丢出去,但是和一个醉鬼站在玄关扯皮也不是回事儿,便半拖半抱着他进到客厅,把他安置在沙发上,再考虑接下来的问题。
谁知秦君斐刚挨到沙发的边儿,抓着顾从见的手一使劲,顾从见脚步不稳,一个趔趄跌到秦君斐身上。
顾从见第一个反应是护住肚子,一时没有爬起来,失去先机的结果就是被秦君斐抱得更紧。
顾从见皱眉,沉声道:“秦君斐,放手。”
秦君斐像是没有听到,反而抬头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从见……”
俩人交叠在沙发上,顾从见能够近距离的看到秦君斐细腻如瓷的皮肤,姣好的唇形,挺直的鼻梁,再往上,是漂亮的眼睛和精致的眉形。
独属于秦君斐的气息混杂着酒气侵入鼻腔,顾从见突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个天之骄子,时间从未在他身上刻下一道不利于他的痕迹,明明已是中年,经岁月打磨后沉淀下的风华使他比少年时更引人注目,令人移不开眼。
秦君斐又道:“从见……”
声线呢喃,像撒娇的小狗,脸颊贴上顾从见的蹭了又蹭,可双手却不规矩的来到顾从见的睡衣里。
顾从见的意乱情迷被意外打破,目光复杂,但语气坚道:“秦君斐,放手。”
秦君斐皱起眉头,看向他的目光迷离又委屈,歪着头微微嘟起嘴,手下更加放肆:“从见,你明明都叫我君斐的。”
顾从见不再坐以待毙,按住沙发靠背用力站起身:“秦君斐!”
“别走!”
秦君斐干脆手下用力,翻身把顾从见压在身下,手下动作不再轻柔,干脆地扒起顾从见的衣裤来。
秦君斐低头要吻上顾从见的额头,顾从见扭头逃开,秦君斐不恼不怒,轻笑一声埋头含住顾从见的喉结,细细□□啃噬,好像要把王所安留下的痕迹清除掉,两人的呼吸都沉重了,顾从见不敢乱动,怕他真的咬断自己的喉咙。
秦君斐继续喃喃自语:“从见、从见,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顾从见微怔。
“从见,我讨厌你,又喜欢你,从见……”
秦君斐语无伦次,双手褪掉顾从见的上衣,浑圆的肚子立刻无处可逃。
正当秦君斐愣神之际,顾从见突然感觉肚子从内部动了一下,顾从见愣了愣,肚子又动了一下,比第一次的力道大了些许。
秦君斐最直观的感受到了来自顾从见身体内部的力道,一时清醒了些,微微张嘴,惊讶道:“这……”
顾从见趁此机会用力推开秦君斐,攀着沙发坐起身,气喘吁吁的盯着秦君斐,一面护住肚子,像一头护崽的野兽。
秦君斐突然心烦意乱,指着他的肚子吼道:“这是什么!”
顾从见道:“与你无关。”
“我问你这是什么!!”
“与你无关!”
顾从见也火了,站起身拉好衣服撵人,话还没出口又被秦君斐拽住手臂,耳边炸开怒吼:“我问你这是什么!”
“滚!”
秦君斐声音忽又低下去,带着哀求:“从见、从见,对不起我不应该吼你,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你别怕,你跟我说,我一定帮你……”
顾从见诧异他醉酒后的表现,在他的印象里,秦君斐就像一条优雅的赤练蛇,看上去色彩斑斓美丽大方,实则不经意间就会突然咬你一口,而被咬的人医石罔效。
他真的是第一次听见秦君斐对他的关心,即使是两人虚假的幸福时光里,也是顾从见主动居多。
顾从见从来不是心如磐石的人,所以他心软了。
他干巴巴地道:“不是病。”
“那是什么?从见你别骗我,我知道你不相信我……”
“秦君斐,”顾从见道,“我曾经无条件相信过你。”
秦君斐如古代负重的妇女般弯曲着直不起的腰身,呆呆地看向顾从见。
“秦君斐,”顾从见一手指着隆起的部位,接着道,“不是病,这里面是我的孩子。”
静默。
静默的气氛中,只能听清时钟的走动声。
过了很久、很久,秦君斐觉得,就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王所安滚回老家了,秦君斐很开心,认定顾从见再一次尽在他的掌握中,就叫来陈温恪出来喝两杯,在这段纠葛中陈温恪是一个旁观者,对他讲自己的计划和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一种别样的成就感。
可这个一向是外星思维的小鬼听完他的话后没有与他一起开心,反是皱起眉不赞同道:“你为什么要欺负顾老师?”
“没为什么,”秦君斐心情大好,不介意他类似于质问的口气,给两人的杯子满上啤酒,笑道,“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陈温恪一针见血:“你是看顾老师不顺眼,还是看他和别人在一起不顺眼?”
秦君斐愣住了,半晌道:“当然是,看他不顺眼。”
“我觉得顾老师很好啊,他怎么得罪你了?”
“他没得罪我,我就是乐意欺负他,他和谁在一起都不行。”
陈温恪看向他的眼神一派怜悯:“可怜的顾老师啊,居然有你这样的追求者,上辈子要做多少件坏事才换来的啊……”
“你胡说什么!”秦君斐当头给他一个暴栗,“我才不喜欢他!”
陈温恪抱着脑袋反驳:“你就编吧,骗自己好玩吗?”
秦君斐不说话,表面装潇洒,实则心里也没底。
没错,他不喜欢看到顾从见和别的人在一起,尤其是王所安,触碰到了他的底线,所以他在一旁推波助澜,把王所安赶走。
不知不觉喝得有些多,两人出酒吧分道扬镳后,秦君斐在路上一边思考这个问题一边慢慢往回走,再抬起眼时到了顾从见家门口。
他以为在这里他会找到答案,却不成想找到答案也没有用,顾从见又爆出了一个惊天的事实。
秦君斐把目光缓缓从他肚子上移开,喉咙干涩:“你还在骗我?”
顾从见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深入下去,抬起眼镜捏捏鼻梁,疲惫道:“你走吧,看你酒已经醒了。”
“我不信……”秦君斐喃喃道,突然声量又大了起来,神态激动,“我不信!我不信!”
顾从见蹙眉,看他疯子一样的挥动手臂,默默无语。
秦君斐也说不清自己不信什么,是不信顾从见明明是一个男人,怎么会怀孕,还是不信这个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那个他提防已久,却仍被钻了空子的王所安。
他不理会顾从见的逐客令,魔怔了般徐徐靠向顾从见,直勾勾的盯着顾从见的肚子,声音清明:“是王所安的?”
“……”
秦君斐突然苦笑,他觉得自己也跟着顾从见疯了,可他还是脱口道:“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你都不肯为我、为我生一个?”
顾从见张张嘴,却无话可说。
他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不能输。”秦君斐突然抬头,“我不管你是基因变异还是怎么着,就算你是妖怪,你要生孩子也只能生我的!你听懂没有!”
顾从见忍无可忍,捏紧了拳头。
秦君斐步步紧逼:“我问你听懂了没有!”
“秦君斐你够了!”顾从见猛然出手,狠狠揍了他一拳,打在秦君斐的右脸上,“这回清醒了吗!”
“……没有。”秦君斐慢慢回过脸,“没有!”
两个男人解决问题的最低等方式是武力,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顾从见更像是要把这些年的苦闷憋屈都发泄出来,拳拳不留情。
秦君斐也恼了,两人像小孩子一般打来打去,风度气度全部抛之脑后,翻来覆去地咒骂着,不多时便气喘吁吁,秦君斐整个人都压在了顾从见身上,蓦然听到顾从见闷哼一声。
不由停下了拳头,然后胸膛被狠狠打了一拳。
秦君斐呼吸一窒:“你他妈的……”
遂站起身,却看到顾从见不仅没有起身,反而侧躺着蜷缩成了一团,悄无声息。
秦君斐呆立着,犹豫了半晌,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复又蹲下,抬手推了推顾从见,叫他:“从见?顾从见?”
没有声音。
秦君斐有些慌了,手劲儿更大:“顾从见!”
一边叫他,一边大力把他翻过来,顾从见就像一只等待剥皮的青蛙,双手紧紧的捂着肚子,眉头紧蹙,好像有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呼吸不畅,胸膛剧烈起伏,但就是一声不吭。
秦君斐彻底慌了手脚:“你你你,你等下,我去叫救护车──”说着开始翻手机,“救护车号码是多少来着!911!不对不对这不是美国!天哪我还不知道你家的具体地址──”
慌乱的声音戛然而止,秦君斐的手臂被顾从见艰难的抓住,握紧,手背都有青筋绷出。
秦君斐被这一抓一握拉回了神智,看向顾从见,顾从见额上渗出汗珠,见他终于回应自己,便摇了摇脑袋,哑声道:“别叫救护车……”
秦君斐脑门也急得直冒汗:“那、那怎么办!”
“去医院,”顾从见咽了咽口水,尽量保持声线平稳,“就是上次你来看我的那个……”
秦君斐闻言二话不说,抱起顾从见,他去酒吧喝酒没有开车,来顾从见家也是步行,便顺手从茶几上拿过顾从见的车钥匙,抱着人来到地下停车场,找到顾从见的车位,把顾从见放在副驾驶,自己一脚油门,也不顾会不会被抓到酒驾,一边往医院方向开,一边不停地看向顾从见,口中道:“从见,从见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到了……”
顾从见疼得脑袋嗡嗡作响,哪有闲情逸致搭理他,只是紧紧地安抚着肚子,肚子里面翻江倒海,搅得他想吐。
夜间的主路上车辆还很多,尤其还是周末,秦君斐见缝插针,把车当成了救护车使,一连闯了好几个红灯。
顾从见一边听着拍照的声音一边苦中作乐地想,这些罚单算谁的。
到了医院,把车丢到一边,锁都没锁,抱起顾从见跑进医院大厅,大声道:“医生!医生!”
早有护士推来了床车,安放好顾从见,秦君斐被赶来的医生和几个小护士挤到一旁,在后面亦步亦趋,这时一个小护士过来,顺着秦君斐的目光看了看,笑道:“别紧张,准爸爸总会这样的。”
秦君斐早就没了往时的沉稳镇定,没有注意到护士言语里的不妥,反而磕巴道:“他、他就突然肚子疼……”
护士笑道:“您家那位几个月了?”
秦君斐突然闭上嘴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连小护士都觉得自己可能说错了话,才听这个漂亮的男人沙哑着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痛苦,问道:“是真的?”
小护士一头雾水:“什么真的假的?”
“我是说,”清了清嗓子,“我的意思是,他是男人……”
“他没和你说吗?”这回轮到小护士诧异,“我们是一个叫龙族的种族,传说祖先是龙的一个分支的王呢,所以我们男女都可生育啊!”有些得意洋洋,“而且我们啊,都长得不错,寿命也长……”
小护士还在叽叽喳喳向他认定的这位“准爸爸”普及基本知识,类似神话传说的解释明显没有撼动从小就接受唯物论的秦君斐的神经,但是看着满大厅一对对的夫夫,肚子或多或少都向外凸着。
秦君斐觉得,他对人生的认知在这个时刻好像完全被颠覆了。
小护士见他没有在听,转移话题道:“你先跟我去付款吧。”
秦君斐浑浑噩噩地垫上了医药费,浑浑噩噩地被带到了手术室门口,浑浑噩噩地等到医生出来。
这次的医生不是顾从见的主治医生,秦君斐听他忍着笑说道:“没事,就是孩子太淘气了,动的幅度比较大,再加上患者之前有过剧烈运动,所以,嗯,就是没事的意思。”
见秦君斐还傻呆呆的样子,以为他这个准爸爸被吓到了,医生拍拍他的肩膀,开玩笑道:“看这么能动,没准是个臭小子哈哈!”
回到病房,顾从见正醒着,面色有些白,秦君斐下意识回想起刚刚抱在手里的身形,比他记忆中的好像窄了些。
顾从见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挤出一句:“谢谢。”
秦君斐站在门口,顾从见的病房是双人的,但是另一个床位上没有人,秦君斐走过去,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顾从见,一声不吭。
病房里有些热,秦君斐觉得闷,不知道为什么喘不上气,想开窗户却又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步也走不动。
两人相互看着对方,许久,秦君斐移开目光,向顾从见的腹部看去,说道:“医生说没事。”
“……嗯,”顾从见也看向被子微微凸起的一块,“嗯。”
“那,那我先走了。”
说着站起身,像是站不稳般,碰到了椅子,发出巨大的响声。
秦君斐觉得自己快崩溃了,他要快点离开这里才能回归正轨,他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理清思路。
他把椅子扶起来,却听顾从见叫住他:“秦君斐。”
被叫住的人停下脚步,慢慢转回身,看见顾从见也在看他,他没有带眼镜,看不太清楚,微微眯起眼,在秦君斐看来,好像是在怀念,或是回忆。
顾从见说道:“秦君斐,我们在一起那么久,是有过一个孩子的。”
好像有一条无形的毒蛇缓缓缠绕而上,缠住了动脉,勒住了脖颈,堵住了气管……
“秦君斐,你可以误解我的所有,但惟独不可以误解我对你的爱。”
顾从见说的很慢,但是很坚定。
秦君斐呼吸沉重。他听到了自己在问:“我们,有过一个孩子?”
顾从见别过脸去,显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秦君斐步步紧逼:“我们的孩子呢?”他问,“我的孩子呢?”
顾从见不说话。
秦君斐咬紧牙根:“你杀了他?”
顾从见猛然抬头,不可置信。
秦君斐把椅子拉到一边,椅子摔在了地上。
他好像没听到声响般,扑过去揪住顾从见的衣领,恨声道:“那是我们的孩子!”
“是我们的孩子,”顾从见冷声道,“可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秦君斐愣了愣,手也松了。
顾从见垂下头,有委屈有不甘有心寒:“秦君斐,我爱你,直到现在也───”
“……”
“我爱你,我怎么会不要我们的孩子。”顾从见抬起手臂挡住眼睛,“当时我去找你,你说这只是你的一个游戏,为了证明你比我强。孩子流掉了我有多心疼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
顾从见抬起头,声线颤动,眼圈发红。他说道:“秦君斐,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秦君斐张了张嘴,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
说什么都于事无补,说了只会更加伤人。
顾从见道:“秦君斐,我们就当从未认识过,不行吗?”
秦君斐好像成了一尊不会动的蜡像,听到顾从见这句话,忽然按动了开关般弹动了身体:“不行!”
顾从见抿抿嘴唇,良久低低笑了一声:“随便吧。”
他明知道秦君斐放过自己的概率和从五十楼的高度精准的跳进一只酒杯相等,但他仍旧说了。
至于结果,随便吧。
他摸上了自己的肚子,小家伙很有活力,在里面动个不停。
秦君斐的目光也落到了上面。
两厢无话。
................................
那日过后,秦君斐就当起了众人眼中的二十四孝情人,顾从见心里别扭,但是面上不显,倒也是接受得当之无愧。
秦君斐没有再问过孩子的问题,只不过有时候看着顾从见隆起的肚子,神色复杂。
医院建议留院观察一周,开学后的一个月实在是忙得天昏地暗,没有按时来检查过,但顾从见打算没什么大碍就出院,他原本想的就是快点把将来几个月的节目都做完,才能安心请假。
倒是秦君斐不悦道:“要不就别代课了,你还差那点课时费?”
顾从见没想到秦君斐能说出这种纯粹为他着想的话,愣了片刻,实话实说:“学校这边是青颂联系的,我不能说不干就不干,太驳他面子了。”
秦君斐憋着一口气:“……又是祝青颂!”
他可忘不了这个从上学时就夹在顾从见和他中间的超级电灯泡,偏偏顾从见对他极为重视,当初他和顾从见在一起,虽说感情上半真情半假意,但回到同居的地方擦枪走火意乱情迷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刻可做不了假,基本上每次顾从见的腿都缠到自己腰上了,这个电灯泡就打来电话说要来蹭饭,定时定点的,比大本钟还准时。而这时顾从见就会坚定地推开自己去厨房给那个男人洗手作羹汤,而他软磨硬泡最后也只能被无情的晾在一边,他他他他怎么能释怀!这种事没法大度!如果不是祝青颂没课就隔三差五的过来,他的孩子没准儿能更早地种到顾从见肚子里!
想到这,再看顾从见的肚子,就又各种不舒服了。
……好吧,其实秦君斐也不算吃亏,至少他因为这种隔三差五的事把顾从见上面的嘴□□得不错。
秦君斐在一旁胡思乱想,越想越伤感。
顾从见不知道秦君斐天马行空的懊悔,猛然想起一件事,出于道义还是说了:“最近学校和以色列那边要联合拍个片子,那边的导演已经到了,我们这边还没选出来谁主管这事,要么你来?”
秦君斐原来在美国研究生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后,跟在好莱坞一个知名导演身边摸打滚爬近十年,如果得到机会独立拍摄一部片子,顾从见有信心世界上又会有一位华人导演之星冉冉升起。
私情归私情,单单从导演能力角度来讲,秦君斐绝对是顶尖的,他的镜头感简直是为了遭人嫉妒而存在的,顾从见自叹弗如。
只是不知道秦君斐在美国出了什么事,居然屈尊跑回来当一个教书匠。
顾从见想,这也算是个契机,能让秦君斐重新返回电影导演的路上。
秦君斐正在给顾从见削苹果,听到这话,削得很有技术含量的苹果皮一下子断了。
刀子顿了顿,把剩下的削完、切好,放到盘子里插上牙签递过去,说道:“让学生们折腾去吧,不折腾不成材。”
顾从见拿了一块细嚼慢咽,一口咽下去胃堵得慌。他最近口味变了很多,从前喜食辛辣、味道重的食物,最近却嫌那些太油腻,闻着就不舒服,口味也变成了小姑娘似的,对着零食糕点大流口水。
秦君斐这样说了,顾从见也没异议,他虽然教导演系的学生,但并不属于影视方向,他也就是给秦君斐提个建议罢了。
两人打了一架把什么都说开,顾从见倒是觉得彼此的关系和相处方式都比原来明朗许多,如果早知道把憋在心里的事都说出来能神清气爽,他还不如提早些说清楚了。
秦君斐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撇撇嘴,转移话题道:“你还跟王所安有联系吗?”
顾从见诧异地看他一眼:“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秦君斐无所谓的耸耸肩:“没了。”想了想补充道,“他回去后就没有了。”
“……他太谨慎。”
秦君斐不注意风度翻个白眼:“你好意思说我?”
顾从见无语,他最近发现秦大美人的性格越来越有向祝青颂无限靠近的趋势。
但这种气氛,虽说不是顾从见梦寐以求的,但也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出院后的第二天学校就有他的课,他这次住院没告诉祝青颂,准确来说是他不敢说,自从肚子里揣个崽子后,他三天两头的往医院跑,都能办常驻VIP会员卡了,祝青颂也以顾从见娘家似的态度黑着脸教训了他一次又一次。
顾从见也郁闷,祝青颂明明比他小的,却来教训他。
基于此,顾从见第二天乖乖去学校报到了。
只不过肚子里的孩子太调皮,每天顾从见一睡醒他也跟着醒,醒了就闲不住,在顾从见的肚子里欢脱儿地踢腿打滚翻跟头,把顾从见折腾得够呛,又怕被人看出端倪,就早早穿上外套力求遮住翻滚个不停的肚子。
到了下半堂课,顾从见终于在小破孩的一记无影脚下屈服了,早早下了课回到办公室休息。
祝青颂看他频频皱眉的样子,倒了杯水递过来,等着顾从见接过,看办公室里暂时没人,老师们都去上课了,便蹲下来捧着顾从见的肚子用手指头轻轻戳了一下,说道:“宝贝儿你乖乖听话,不闹你爸爸,祝叔叔等你出来带你去游乐园玩。”说完又加上一句,“还给你买冰淇淋吃。”
顾从见抽抽嘴角,没有说话,这时一道讽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就你?不把孩子弄丢就不错了。”
祝青颂与秦君斐相看两厌,听到这话立刻炸毛回嘴:“你来做什么!今天又没有你的课。”
秦君斐鄙视地瞅了他一眼,越过他对顾从见道:“我来接你。”
顾从见还没发表任何看法,就听祝青颂飞快道:“从见我跟你回家!”
“你跟着回家干什么!”
“你跟着回家又干什么!”
祝青颂转移目标:“从见我去你家蹭饭。”
顾从见道:“……好。”
秦君斐:“……我也去!!”
顾从见:“……”
三个人轰轰烈烈往停车场走去,出了办公楼又遇到了Daniel,三人行终于凑成了一桌麻将,三台车一同向顾从见家驶去。
顾从见的车打头阵,副驾驶上坐着Daniel,后者频频看向后视镜,后来干脆扭头往后看,脖子被安全带勒着,顾从见看他的样子都替他难受,便问道:“怎么了?”
Daniel这次回过头来:“祝老师和秦老师,他们两个关系好像不太好?”
他问得很委婉,可顾从见说好也不是说不好也不是,干脆闭上嘴不说话。
顾从见先去了超市买菜,被三个长相平分秋色的男人簇拥着,赚尽了来往人群的眼球,当然不排除秦君斐和祝青颂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其中一人往推车里放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时,另一个人就会立刻把东西拿出去摆回到架子上,两人斗鸡似的半天,最后以秦君斐冷笑一声一扭头,不和祝青颂一般见识而告终。
被对手蔑视比被对手打败更令人无法接受,于是祝青颂更过分了。
Daniel无语的看了看两位丝毫没有为人师表自觉的老师,面上所有颜色变化一圈,最终决定也学顾从见瘫着脸淡定以对。
但还是忍不住向顾从见吐槽一句:“他们真幼稚。”
“……嗯。”
三个苦力拎着大包小裹等顾从见开门,祝青颂第一个窜了进去,把东西放在餐桌上,挑衅地对秦君斐竖起了中指,秦君斐压根儿没把他放在眼里,转身拿东西进了厨房,占据有利地形后,准备给顾从见打下手。
祝青颂也凑过来,顾从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倚在门边往里巴巴看的Daniel,吩咐道:“你俩自己去玩吧。”
祝青颂&Daniel:……
祝青颂不服气,还要说什麽,被秦君斐堵住了话头:“你以前每次不要脸地来我们家蹭饭,都是我帮着从见的,流程都熟悉了,你一边儿待着去。”
祝青颂瞪了瞪眼睛,哼了一声:“你还好意思提以前?”
说完转身招呼Daniel去院子糟蹋薄荷和虫子去了。
秦君斐被噎得干瞪眼,对上顾从见波澜不惊的眼神,有点尴尬:“从见,我……”
顾从见平静道:“去淘米。”
晚餐很丰盛,顾从见焖了秦君斐最喜欢的鱼,煮了祝青颂超爱吃的虾,蒸了Daniel最念念不忘的,加了绍兴黄酒的肉饼,剩下两个甜了吧唧的素菜属于顾从见。
祝青颂没再挤兑秦君斐,估计是之前那句话他也觉着说的不妥,于是整个晚餐的氛围还算其乐融融。
丰盛的晚餐被四个吃货一扫而光,干净得盘底都直反光。吃完饭祝青颂和Daniel主动接任了洗碗的活,顾从见被撵到了一边歇着吃水果,秦君斐这次没抢着干活,而是坐在沙发上给顾从见削了一只梨。
顾从见道:“我吃不了,咱俩一人一半吧。”
秦君斐手一顿,转过脸问道:“你要和我一人一半?”
顾从见看着他。
秦君斐道:“你确定?”
“什么确定?”
“两个人不能分吃同一只梨的,”秦君斐转过眼睛,看着手里脱了黄澄澄的外衣,露出里面雪白晶莹的梨肉,颠了颠,复又说道,“分梨,分离。还是说,你巴不得和我分离?”
过了一会儿,顾从见才道:“我不知道这个讲究,你别多想。”
想来,父亲出车祸的前一天,顾从见和他确实是分了一只梨,一人一半吃了的。
秦君斐追问道:“那你的想法呢?你要和我分开?”
顾从见不说话,他不喜欢秦君斐追问的态度。
秦君斐没有再追问下去,把梨切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过去,另一半丢进了垃圾桶。
顾从见看着他的动作,没吭声。
祝青颂和Daniel洗过碗来到客厅吃了点水果,祝青颂更是大大咧咧的坐到了顾从见和秦君斐中间,打开电视看新闻,看了一会儿忽然道:“秦君斐,你回来该不会是因为金融危机裁员被裁了吧?”
秦君斐翻个白眼:“我又不是搞金融的,你幸灾乐祸什么。”
祝青颂哼哼两声,起身道:“饭也蹭完了,水果也吃了,还都赖着干什么?明天该上班上班该上学上学去了!”
Daniel看看顾从见,压下嗓音中的不舍,也起身道:“是该走了……”
顾从见对Daniel道:“我送你回学校。”
秦君斐也跟着起身,但不说话。
祝青颂率先扬长而去,顾从见也载着Daniel向学校方向驶去,秦君斐看两人走了,没有发动车子,而是靠在车门上点了根烟。
于是顾从见回来,便看到秦君斐并没有走,脚下一地烟头。
顾从见皱了皱眉,但他什么都没有问,开了门让他进屋。
刚进屋还没有换鞋,就在玄关处,连门都没有关,秦君斐一手把顾从见从背后抱住,抱得紧紧的,不撒手。
顾从见没挣扎,皱了皱眉,说道:“秦君斐,你先放手。”
耳边传来秦君斐的一声叹息:“从见……”
顾从见垂下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顾从见一惊,把人拖进屋子里,反手关上了门。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良久,秦君斐道:“从见,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顾从见别过眼不看他。
秦君斐又道:“他既然已经离开了,那就当从来没有过王所安这个人,又或者、或者只是个插曲,这个孩子是我们两个的,我们一起养他。”
顾从见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直以来秦君斐对他肚子的复杂态度他是看在眼里的,一时间也怔住了。
秦君斐漂亮的眸子太过深情款款,浓重的色彩会让他迷失自己……
秦君斐道:“从见,我们重新来过。”
时间仿佛暂停了,就连时钟的走针声都消失了。
顾从见动了动嘴唇,说出的答案或许是“好”,又或许不是。他的大脑已经罢工,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突地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把两人从迷幻的森林中送了出来,顾从见慌忙找出手机,心潮澎湃,连气息都不稳了。
秦君斐笑了下。
顾从见不理他,接起电话,平复后才道:“喂?您好。”
“顾导!”是赵姐,“您现在在哪?”
顾从见听她声音急切,不由皱眉道:“在家,有什么事麽?”
“顾导,有急事!”又补充了一句,“关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