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36~40章(1 / 1)
“我要干你。”
顾从见难得没转过弯来,愣了几秒,突地站起身,撇下一张粉红色的毛爷爷就往外走。
秦君斐下意识要去拽他,被顾从见大力甩开,差点没坐稳,双手靠着桌子才堪堪稳住身形,而桌子却被撞离了原地。
小饭馆里鸦雀无声,学生们相互看看彼此,都乖乖地收起手机ipad等一切可以用来照相的设备,他们有点担心是不是自己的举动把顾老师惹毛了,这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啊。
秦君斐追了上去,却被店员拦住:“诶老师,饭菜马上就上了您看……”
小饭馆就开在学校旁边,早就和GX的师生们混熟了,但在必要的时候还是要以尊重维护自身利益这一原则为前提的,菜都做上了顾客却跑了,扣的还不是他这个倒霉店员的工资。
秦君斐没空跟他瞎扯,也没耐心给他那个二五眼指指桌上顾从见留下的票子,于是从裤兜里又掏出了一张粉红色的毛爷爷塞在店员手里,什么都来不及说,一挥手示意不用找了,一边急匆匆的跑出去追顾从见。
顾从见平时没什么表情,给人的印象好像总是很严肃刻板,没有过开心,但也没有过动怒,就像一潭死水,往里面丢石头都泛不起涟漪。
但秦君斐知道,顾从见生气了。他生气就只会闷着,自个儿生闷气。
顾从见走得很快,步履生风,秦君斐在后面追他,一直到顾从见坐到车里,秦君斐才赶上来,眼疾手快拉开副驾驶的门,坐在位置上门还没关上,车子已经一脚油门,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没几秒又一个急刹车停在了路中间。
GX大学的主大门面朝胡同里侧,因为道路狭窄,所以车辆稀少,来往的大多是老师的车子和出租车,剩下一小部分是外地学生开到学校的,没办法,B市的牌号太难摇到了。
顾从见把车停到路边,缓了一会儿,摸出烟来,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满车找打火机:“你下去。”
秦君斐上下打量他一会儿,挑起一道眉毛,玩味道:“你要一个人生会儿气?”
顾从见抬眼:“我叫你滚。”
秦君斐没有滚,反而凑近拿掉顾从见叼在嘴里的烟,扬手扔出窗外。
顾从见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眼里满是戒备和愤恨:“滚!”
“别这样,”秦君斐笑道,“现在装这么金贵,我们又不是没做过,当初可是我一提你就答应了,连推辞都没有。”
顾从见呼吸都发抖,扑过去要拉开车门把秦君斐赶下车。这些话他不想听,傻逼的黑历史没人愿意被挖出来。
秦君斐别过身子,反手把顾从见按在怀里,在他耳边呢喃,呼出的气息全部扑到了顾从见的耳尖上:“还是说,被王所安操了之后,就不愿意让我操了?”
顾从见一拳头揍过去,下手毫不留情,秦君斐捂着脸颊没还击,顾从见趁此机会爬起来,不多的动作却连带着呼吸都沉重起来。
秦君斐还要说什么,却看到顾从见眼圈红了。
他一愣,竟有些不知所措,暗自思忖是不是自己欺负得狠了。他是喜欢欺负顾从见,但是不能一下子把他玩死,要慢慢来,就像猫抓到老鼠一样逗弄他。
顾从见嘴唇抖了抖,咬牙切齿骂道:“混蛋!”
秦君斐一点头,大方承认:“我是混蛋。”
顾从见睚眦欲裂,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硬是要把自己伪装成老虎:“滚!”
原本秦君斐是真打算和顾从见春风一度的,但看顾从见要跟他同归于尽──说好听点叫生死与共(……)的架势,瞬间改变主意,打开车门走下去。
车门再次关上的同时,顾从见急忙把所有门都牢牢的锁上,一刻未停的把车子摇摇晃晃的开进了胡同。
秦君斐看着踉跄的车子,不知怎的,没有快意,反是有些……担心。
顾从见从后视镜看到曾经让自己念念不忘的美人渐远的身影,身体像受到了重创一般伏在方向盘上。
王所安羞辱他。秦君斐羞辱他。
原来自己做人真的挺失败。
脑海里闪过零碎的片段,关于那个黑色夏天所有的刺激性记忆。死亡通知书、父亲的骨灰、秦君斐的父亲、同学的冷嘲热讽、秦君斐的最后一击……还有、还有染血的床单和手术室刺目的灯光。
所有的一切都绘成了那年夏天最可笑的一卷讽刺画。
那时候他还买不起墓地,就把骨灰盒寄存在了殡仪馆的骨灰寄存处。他还想着要带秦君斐来见一见自己的父亲,哪怕只是一盒骨灰,哪怕秦君斐的父亲就是凶手。顾从见想,这一切和秦君斐无关,秦君斐是秦君斐,秦君斐的父亲是秦君斐的父亲,二者毫不相干。
短短两周内他纷纷失去了父亲、爱人、朋友、孩子,也许当初就这样死了也挺好,没有什么可以让他继续牵肠挂肚,更不会在十多年后还被人提起,被人羞辱,逼迫自己认识到自己的人生有多失败。
他隐隐有些责怪祝青颂,那个时候来的那么及时凑巧做什么,就让他死在家里,带着孩子一起去找孩子的爷爷不是很好?
顾从见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无意识的加大了油门。
上了主路,他知道自己已经超速,但是无所谓,他脑袋里隐隐出现一种想法,但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缩影,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但他继续加大了油门。
闯了一个红灯,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喇叭声,不间断的一下又一下的响,催命似的,恍惚间,眼前只有一辆氢气瓶运送车的车体越来越大。
突然间被随手扔在一边的手机响了两声,是秦君斐发来的短信。
顾从见扫了一眼,上面是一连串数字。
王所安的电话号码。
他蓦然惊醒,猛地一踩刹车。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地上划出一道深色的痕迹。
顾从见靠在椅背上直喘粗气,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在做什么?
...............................
顾从见在给王所安打电话。
他交了罚单,扣了分数,被小交警教育了一顿,但这些他都没放在心上,被放走后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家。
握着方向盘的双手犹自颤抖不已,他很想立刻就拨过去,听听他的声音,想象着他晒得有多黑。
但是车里,是一个不安全的地方。只有家,才是一个,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无限度包容你的温暖怀抱。
进了家门,鞋子都没有脱,关上门,厚厚的遮住落地窗的窗帘把房间遮挡得无限昏暗,经年不见阳光的屋子看上去竟有些郁郁寡欢。
顾从见没有开灯,即使开关就在他的手边。
他站在玄关处,按下了王所安的号码。
...............................................
王所安挂断了电话。
他挠挠脑袋,仍然盯着手机,好像握着个烫手山芋。太阳当空照,树底下也不再阴凉,这时导演用大喇叭召集剧组人员集合,开始拍下午的外景。
王所安把手机揣回兜里,深深呼吸了几下,主动举起了米菠萝。
顾从见仍没有把手机从耳边放下,手机提示音从彩铃变成了欲盖弥彰的“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他听着事不关己的女声不停的用中英文重复着的字句,伫立在玄关,久久不动,仿佛成了一尊蜡像。
直到女声变成了忙音,他缓缓放下手机,按下关机键,拼命地不承认心情中占了很大比例的失落。
脱掉鞋子换上拖鞋,把厚厚的窗帘拉开,午后的阳光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争先恐后地涌进屋子,刺眼的光线让顾从见眯起了眼睛。
他把著窗户看到墙边一溜薄荷丛墨绿色的叶子,终于想起应该给它们浇浇水了,顺便揪几片叶子,泡薄荷茶喝。
如果爱情可以像泡薄荷茶一样简单该有多好,觉得苦了就加冰糖,觉得辣了就加冰水。
可是如果爱情是一杯薄荷茶,那么其中包含的情感,也会单一化了,会失去许多味道,这样不就是轻蔑了爱情这个词么。
时间匆匆而逝,王所安再不想回来也不得不回来参加论文答辩了。这不算什么,可当他得知今年参加答辩的老师中有顾从见的时候,他真想一头扎进河里就此西去不问世事了。
兜兜转转还是要和避之不及的人物碰面,确实死的心都有。自己吃了这么多的苦头为的是咩啊!啊?
但顾从见现在糟心的不是王所安,他现在正在办公室里一边批改周灏他们班的期末论文,一边等祝青颂给他带的饭。
周灏也开始了疯狂的期末生涯,所以没有和祝青颂一起来办公楼,往常他总会在办公室赖一会儿,直到下午上课才回去,祝青颂撵过他不止一次,奈何对方屡教不改,后来也就淡定了。
祝青颂给他带的都是顾从见平常的惯用菜色,一条红烧鱼尾,一份鱼香茄子,汤水不好带,就换成了冰冻的矿泉水,再加二两米饭,总体来说看上去油腻腻的。
祝青颂“当”地把饭盒往打印出来的一份份或厚或薄的论文上一摔,虎着脸抢过顾从见手中的笔:“别批了!吃饭!”
顾从见拿下眼镜,用眼镜布擦了擦,然后重新带好,看也不看祝青颂一眼:“看完这份的。”
“没见过你这样的老师,给个分数就好了,还劳心劳力的当小学生作文批改,就算发回去了也没有人会看!”顿了顿,装作不在意,好像随口一问似的,“那个,周灏的你给多少分?”
“哦,”顾从见往前翻了翻,“78。”
“才78?”祝青颂炸毛,“怎么这么低?总要上80吧?”
“不低了,”顾从见在一个句子下面画上波浪线,一边道,“最高的才85。”
“啧,”祝青颂接了杯水,喝了一口,哥俩好的环住顾从见的肩膀,说道,“你太严厉了,知道学生私底下说你是什么吗?”
顾从见琥珀色的眸子终于肯从论文上移开,看向祝青颂。
祝青颂接着道:“叫你冷面阎王。”
“……”
顾从见动了动嘴唇,没好意思说自己在台里也是这个绰号。
“行了,吃饭吧,都两点了,再不吃直接吃晚饭了。”停了一会儿又道,“我还是觉得你给周灏分数打低了。”
“……”顾从见拿起筷子,决定无视掉挚友。
饭菜温热,盒盖上缀满了冷却后凝固的水珠。祝青颂拉过椅子和顾从见挤在一起,前者喝茶吃点心,打算抢几块茄子吃,后者则在打开饭盒的一瞬间,没食欲了。
不仅没食欲了,看着花花绿绿泛着油光的食材,胃里极不舒服,想吐。
这样一想,真的反胃了,三步并作两步连招呼都没打冲进厕所,没消化的早餐冲出喉咙,挤压的感觉刺激了眼眶,变得湿漉漉的。
顾从见手里还拿着筷子,吐舒服了之后,漱了漱口,冲了马桶,筷子也丢进了垃圾桶。
跟过来的祝青颂一边拍抚他的背,一边关切道:“怎么了?没事吧?”
顾从见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摇摇头道:“没事。”
怎么会没事,已经连续好几天这个样子了,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顾从见洗了把脸,跟祝青颂回到座位上,把饭菜一推,整理好没有批改完的期末论文,装进公文包里,说道:“你帮我请个假。”
祝青颂正对着那盒一口没动的茄子咽口水,听到这话回过神来,蹙眉道:“不舒服的话就去医院,夏天最容易犯肠胃病,”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瞪了瞪眼睛,“话说……你不会是……?”
“不知道,”顾从见没一棍子把这种可能性打死,但又说道,“应该不会。”
祝青颂又要发飙,却被顾从见抬手打断:“你别骂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祝青颂张了张嘴,他了解顾从见在某些认定方面执拗得像头牛,最后也只能长叹一声:“你好自为之吧。”
顾从见点了三下脑袋,带上车钥匙往外走。
“诶。”祝青颂叫他。
顾从见回头:“什么事?”
“……我还是觉得你给周灏的分数给低了。”
“……”
顾从见回家休息了一下午,泡了薄荷茶喝,清爽了许多。
他决定祝青颂今年的生日礼物,还要送他薄荷茶。
熬夜批改完了论文,第二天在学校网上挨个打好了成绩,跟台里请了半天假,开车去了医院。
这家医院他来过一次,就是十多年前,失去与秦君斐的最后羁绊的那天。
顾从见在这方面是新手,对此类检查不太熟悉,虽然面上不显,但是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尴尬,毕竟他已经快四十的人了,再看着来检查的人,虽说人群寥寥,不过大都是二十多,最多三十的年轻人。
自己真的老了……他长叹口气,挂了号,按照指示牌上的提示排队。
检查很顺利也很迅速,比预计的要提前了几小时,最终顾从见收到了一份呈阳性的报告单和医生笑意满面的“恭喜”。
他曾经期待过,也想像过如果上一个孩子没有殒命,那么关注着他点点滴滴的成长,会是什么感觉。他想,一定会很快乐吧。
然而现在真正给了他这个机会后,他唯一的反应却是不知所措。简单来说,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养孩子,包括孩子在肚子里的时候,应该怎么养他。
除此之外,还有王所安。
顾从见低头看了看肚子。
王所安才刚刚毕业,做父亲,委实太年轻了些,而自己又有些老了。
况且,王所安尚不接受他,那么他是否能够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儿子……或女儿?
顾大导演难得的陷入了沉思。
最后他决定,等王所安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之后……再作打算。
随着答辩日期的临近,王所安也越发不安,但无论再如何不安,时间也不会为了他一个人按下暂停键,答辩的日子还是到来了。
顺序由抽签决定,全班一共二十来个人,他抽到的是第十六号,排得比较后面,他不像其他同学紧盯着自己的论文,手都紧张得抖个不停。他也很紧张,但紧张的点和同学们不一样。
陆陆续续有同学答辩完了出来,全是松了口气的样子,看来老师没有过度为难。
王所安坐立不安的动了动,拦住了一位同学:“诶,怎么样?”
“还行,”那位同学笑了笑,“别紧张,老师不会为难我们的。”
“哦,”王所安接着问,“那个,老师都有谁?”
同学说了几个,却没有顾从见的名字。
王所安愣了愣,直截了当地问道:“不是说有顾导──顾老师吗?”
“谁知道,”同学耸了耸肩,“可能有事吧,反正他没来。”
“哦……”王所安若有所思。不过,这总归是个好消息。
王所安的答辩在下午,很顺利,问题很简单,尤其令人意外的是,坐在本应是顾从见位置上的是他这届的电视课导师,不过这位导师在教完他们这届就辞职了,这才换成了顾从见。
这位导师好像对王所安印象很深,笑得一派温柔,王所安基本可以确定自己可以不用参加二辩了,出来后长吁口气,放松下来的心态让他第一分钟想起了秦君斐。
不过他还是很孝顺的先给家里打了电话,王所安的姥姥没有像往常一样念道他注意身体,问他吃好喝好,而是问道:“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王所安的姥姥是个典型的知识分子,一辈子在医生的岗位上救死扶伤,熬到如今七十多快八十了,德高望重的声誉和地位吸引了无数大医院请她来做名誉主席或客座教授,但都被她拒绝了。
王所安很喜欢和姥姥讲话,不解的事情到她手里总是能几句话就轻松的令他醍醐灌顶。
“还没打算好,”王所安道,“我想再看看。”
“年轻人多闯闯是好事,我和你妈也不是舍不得崽子离家的人,”姥姥用一口正宗的东北话正儿八经的讲道理,逗得王所安直乐,“你一向是个有主见的,我也不多问了,但是有啥事儿想不明白的,一定要找个人商量商量,别自个儿钻牛角尖,还死活不掉头。”
王所安应和了几句,挂了电话,又满心欢喜的打给了秦君斐。
王所安那边开心得阳光都灿烂,顾从见这边苦逼得乌云遮满天。
他昨天晚上很兴奋,因为第二天终于能见到王所安了,瞬间感觉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气上五楼不费劲儿了,他想等王所安答辩完了之后,找个合适的地方跟他说一下关于孩子的事,毕竟这种事,早说早接受,只希望他别以为自己发神经就好了。
可这样就意味着他又要请一天的假,这个月的事假病假都用得差不多了,只好先把明天的事情挪到今天做完,然后明天以外出公办的名义离开。
然后他就苦逼的加班。
然后他就苦逼的一整天没吃饭。
然后他就苦逼的……倒下了。
事情是这样的,人有三急,晚上只剩他一个人挑灯夜战,肚子从下午就开始有点疼,但又不是要解决三急之一的那种疼,便随手吃了片胃药──现在的白领金领有几个不随身备着胃药的。
然后,到半夜,他疼得受不了了。
遥想当年顾大导演在床上血流成河都没喊过疼,当然不排除当时他已心如死灰,失去感知功能,但总体来说,顾大导演的抗疼痛能力还是很赞的。
但这回他忍不了了。
他还以为自己吃坏肚子了,结果去厕所迎接他的是一内裤红通通的液体。
顾从见的大脑轰的一下子爆炸了。
这种事他有经验,冷静下来后一个人坚持开车到了医院,抓着值班医生的袖子就倒下了。
之后的事情就交给了医生们,大概是第二天上午,顾从见醒来,迎接医生冷言冷语版的准爸爸知识教育讲座。
顾从见听着“你年纪不算小了”“这都不懂”心里特不是滋味儿,搞了半天才大概听明白,原来胃药是不能乱吃的,他常吃的那种胃药孕妇禁用,同理适用于孕夫。
顾从见看了看外面的天,叹了口气,管医生要来手机,祈祷教务处主任不要因为他突如其来的缺席而解雇他。
医生把手机放在了他旁边的柜子上,一边拿给他一边数落:“电子产品少接触,有辐射。”
顾从见点头。接过手机一看,愣了愣。
居然一个电话都没有。
医生又说道:“对了,昨天你手术没人签字,就给你手机里面第一个人打电话了。特意把他设置在第一位,他就是孩子的父亲吧,不过他好像不知道,你还是找时间跟他好好说说,别害羞,看他紧张你的样子,会接受的。”
顾从见又是一愣,通讯录翻到第一位,赫然是“1Dan”。
他好像明白那个阿拉伯数字的作用了。
医生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给他打个电话吧,他昨天一直等到你做完手术出来,之后一直守着你,天亮才走的,说是要回家给你做饭。”
顾从见眨巴眨巴眼睛,又眨巴眨巴眼睛,目送医生离去。
他先给学校教务处打了电话,果不其然得到的不是他想象的狂风暴雨,而是主任关切的慰问。
顾从见放下了心,一边默默点头,在心里夸奖Daniel办事滴水不漏。
接下来他应该给Daniel打电话,告诉他自己醒了,再谢谢他一番。
但是……又挺不好意思的。
犹犹豫豫磨蹭了很久,直到Daniel拿着一只保温壶,自己送上了门。
话说王所安开心的约出了秦君斐,约在了B市一家很好吃但同样也贵得要死的莫斯科餐厅。
餐厅装潢华丽,顶棚很高,宽敞明亮,但王所安发现来这的大都是怀念传统俄式大餐的五十多岁中年人,自己学生摸样在其中独树一帜。
秦君斐姗姗来迟,看样子好像没有休息好,形容有些倦怠。王所安突然想起现在是期末,老师学生都忙成一锅粥,秦君斐还特地抽出了时间来赴约……这样一想又突然有些受宠若惊了。
王所安醉翁之意不在酒,对着面前的奶油烤鱼食欲不振,只一口一口心不在焉的喝着格瓦斯。倒是秦君斐,虽然倦倦,但用餐依然优雅,王所安发现秦君斐很喜欢罐焖牛柳。
同时他又想起了顾从见,顾从见好像不太喜欢牛肉,他更喜欢羊肉。
思及此一哆嗦,果然最近念叨他念叨多了,都有惯性了。
王所安把视线从秦君斐精致如画的脸上挪开,装作打量餐厅陈设的样子,但满脑子都是秦君斐和顾从见交替出现。
秦君斐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抬眼擦擦嘴,笑着说道:“光我一个人吃了,你怎么不吃?”
王所安面上呵呵乐:“没有没有,今天答辩很顺利,太开心了,知道你工作忙还约你出来,真是对不起。”
秦君斐笑笑没说话。
他知道少年要找他说什么,但他就是不主动开口问,吊着王所安就等于吊着顾从见。他最喜欢欺负顾从见了。
王所安见他不把话题继续下去,也有些苦闷,勉强自己吃了两口,他不喜欢俄国菜,准确来说,他只喜欢中餐,尤其是家常菜,他有点后悔自己装逼装大发了,苦的是自己的口舌,看来回去还要打包顿夜宵。
秦君斐拐弯抹角,王所安却没心思和他玩猫捉老鼠,直截了当问道:“秦老师──君斐,我现在也毕业了,我说的,你想好了吗?”
秦君斐笑笑,四两拨千斤:“想好了怎么样?没想好又怎么样?”
王所安被问愣了,不自觉地扁了扁嘴,有点委屈。秦君斐这种态度是敷衍,让他觉得自己没受到重视。
王所安说道:“君斐,我不会逼你,我只是想求一个答案。”
“如果我不答应你…….你会怎样?”
王所安脸色微黯,怅然道:“如果你答应我,我便留下来,如果不接受我……我想,我会回家。”
秦君斐背部微微后撤,神色了然。
王所安有自己的考量。他对做电影导演没有兴趣,就算他有兴趣,这是个投钱的行当,拉赞助他没那个能耐,家里则虽然算得上小康,但绝对算不上富裕,虽然他爸爸是王氏公司的股东之一,但现在当家的是他那个根本没见过几面的姑姑。这位姑姑与开泰公司的董事长叶清联姻后,他的姑姑对家里传下来的这个王氏公司算是大权独揽,王爸爸说白了,就是靠吃那点股份生活罢了。
要说这个姑父……采访他的那期节目自己还参与了呢,只不过他与姑姑逢年过节都未必碰得上面,更别说是姑父了,他们说是亲戚,但从感情上来说就是个陌生人而已,便就没在乎,连个招呼都没打,王所安估计这个精英姑父都不记得有他这个侄子。
所以导演这种烧钱的职业,他家着实没这个条件。何况他也不喜欢做电影,他反而是……喜欢做电视的。
不可避免的又想到了顾从见。
如果自己没有冲动,没有得罪他,就算没转正,在同届的毕业生中,他也算是混得不错的。
但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地方,他也不是大雄,有哆啦A梦的时光机,他只能先暂时逃离开他种下的错误。回家,也未必不是个好选择。有在中视实习的经历证明,回家,有大把的好工作供他挑选。
秦君斐也陷入了沉思。
王所安是一颗不可多得的,用来牵制顾从见的棋子,不论自己答不答应他,顾从见都会彻底失去心中的维纳斯。
顾从见受打击是他喜闻乐见的,但是他不想看到顾从见也从此失去了阿克琉斯之踵,这样的话无异于杀鸡取卵,他不是鼠目寸光的人。
秦君斐慢条斯理的喝了口格瓦斯,装作没有看懂王所安期待的眼神,放下杯子,慢条斯理道:“我再想想。”
......................................
绿眼的青年拎着保温桶,自己送上了门。
Daniel以为顾从见还没有醒,就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正巧与顾从见对视个正着。
顾从见还捏着手机犹豫要不要拨号,姿势很傻气,他还没有犹豫完,正主就出现了,他只能硬着头皮打了声招呼:“Daniel。”
“嗯,”青年拉过椅子坐下,把保温桶打开,舀出一小碗。粥还有些烫,他没有直接塞给顾从见,而是放在旁边晾着,“还难受吗?”
“没事了,”顾从见说,“晚上就能出院。”
“医生说你最好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顾从见皱了皱眉:“没必要。”
青年张了张嘴,又闭上。
顾从见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就像医生说的那样,你不能接受我也理解,毕竟这种事……”苦笑一声,“也确实没几个人能相信。”
Daniel没说话。
顾从见接着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
Daniel“嗯”了一声。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青年起身道:“你既然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晚上我再来拿这个东西。”说着指了指保温桶,他忘了这个东西怎么说。
顾从见瞅他一眼。
青年道:“晚上见。”
说完走了出去。
顾从见等他把门关上,然后像被人为的扎漏气了的气球,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
Daniel一直对他是有好感的,也许构不成爱,但是喜欢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突然间的冷淡顾从见能理解,毕竟一腔热情,在确定了等不到回应后,是会熄灭的。
顾从见看得很透彻,Daniel对他的感情有对朋友的喜欢,也有对在异国他乡,有一个真正关心他的人的依赖。
但这些不是爱。
不像是顾从见对王所安的那种爱。
两种情感,看似殊途同归,实则背道而驰。
话虽如此,但当Daniel对他冷淡的时候,他还是会感到失落。他还是很喜欢这个会赖皮撒娇的青年的,是真心把他当做朋友的。
他只希望,这个拥有绿色眼睛的青年能够想明白。
他一定会想明白的,他相信他。
顾从见缓缓闭上眼,鼻尖动了动,嗅到了粥的味道,应该是海鲜粥,他闻到了虾子的腥气。
但是他现在实在吃不下去。
想到这里,手掌无意识的向下探去,隔著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覆盖在了腹部。
知道了孩子的存在,但是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要进入父亲的角色。
不管怎么样,他都会努力去尝试,学着做一个好爸爸。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抛弃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骨血。
无论任何人、任何事。
呼吸逐渐平缓,大脑也渐渐迷糊起来,好像要把最近的疲劳一次性消除。
陷入睡眠的一刹那,他的脑海里只余一个念头。
还好,孩子没有掉。
七月初是中视一年一度最大的招聘季,各科系主任都陷入了忙碌中,恨不得一天有七十二个小时,或者自己生有八双眼睛十六双手,总之,连吃饭都食之无味。
同样,这其中包括顾大导演。
最近顾导特别注意养生,甚至主动问询赵姐孕妇吃什么对孩子好,搞得全办公室都知道了顾导突然冒出了一个老婆,还突然要生孩子了。
顾从见没想这么多,医生给的建议是辞职回家养身体,这简直是天方夜谭,顾从见怎么肯,于是回家上网查资料,但是望着浩如烟海的资料又打起了退堂鼓,网上资料鱼龙混杂,他也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身边也没有长辈关照,不得已,把心思打在了和他关系不错,又养过孩子的赵姐身上。
赵姐微愕,她还记得那天办公室里的一幕。
但不管怎么说,顾从见找到了知心伴侣,还有了孩子,也是值得祝福的一件事。
顾从见严格遵守赵姐的指示,就算再难受,也会把营养餐乖乖喝光,只不过之后的恶心感袭来,他就没办法了,昂贵的营养餐经常都贡献给了马桶。
搞得赵姐嘲笑说,不知情的还以为是顾大导演怀孕了。
顾从见扯扯嘴角,发现自己笑不出来,随即作罢。
中视招聘截止到七月五号,短短一周时间,发来的简历如果化成纸张,可以堆满三间屋子。
顾从见对着电脑挨个过档案,眼睛酸痛干涩,他点了眼药水,然后接着看。
下属虽然对顾从见对档案的执拗理解无能,但上司都认真至此,那下属自然也拼了小命,一时间顾从见这一组效率奇高。
但是顾从见拼命的原因,才不是什么伟大的对工作的热情,就算有热情,干这行都十多年了,早就磨没了,现在更多的是责任。
他在找王所安的档案。
但是没有,他一个一个的筛查,一个一个的寻找。没有。
阅了三遍,看过最后一份档案的名字后,他不得不承认,王所安没有递给中视简历。
他靠在椅背上,挫败感席卷全身。
摘掉眼镜,捏了捏鼻梁,把整个人都陷进椅子里。
这张椅子,他和王所安还在这里疯狂过,现在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不过,剩下他一个人坐在这张椅子上才正常吧。
他觉得,他真的有必要,去找王所安,好好的聊一聊……人生。= =
七月六号,GX大学导演系毕业作品展。
大学期间最后一次班级影片展了,除了自己班同学,学弟学妹们,还有其他系的同学也前来捧场。
地点设在GX大学大剧场,上下两层,共能容纳两千余人,当然GX大学包括研究生和老师在内一共才两千来人,所以二层没有启用。
虽说如此,但一层也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
可媲美MAX版的巨大萤幕照亮了整场,顾从见从灯火通明的正厅进来后,竟被刺得眯起了眼睛。
他大略环顾了四周,黑压压一片,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王所安不是导演,不可能在后台候场,等一会儿片子放完发表演说啥的,所以肯定是跟同学们坐在一起。
顾从见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心道这样干杵着也不是办法,想打他手机,可影展时信号是屏蔽的,更何况,别说没信号,就是有信号,王所安也不会接他的电话。
正巧这时后门有人要出去上厕所,顾从见藉着外面的灯光一看,是王所安他们班的同学。
一把拉住那位同学的胳膊,把人家吓了一跳,抬眼一看,是与秦老师齐名的大名鼎鼎的顾老师,只不过没有秦老师的如沐春风,反而板着面孔装阎王,当下一哆嗦,尿更急了,却又不敢挣脱顾老师的钳制,只好硬着头皮说了声:“顾、顾老师……”
顾从见近来被打击得越发敏感多疑,看这学生的样子就知道他很怕自己,顾从见心中郁郁,却又不知该怎样才好,便干脆不考虑这茬,继续面无表情,松开了握住同学胳膊的手。
顾从见道:“王所安来了吗?”
那同学连连点头:“来了来了。”
“哦,”顾从见莫名有些紧张,“等结束了,叫他来找我。”想了想补上一句,“我在办公室。”
“好好好,我一定转告他,”话里都带上了哭腔,“老师我要去厕所……”
顾从见向后退一步,没有说话,目送着同学见了鬼似的跑掉的背影。
他不由得摸摸自己的脸。
很恐怖吗?
他转身离开大剧场,向办公楼走去。
王所安今天本是满怀激动的来参加自己这一届的毕业影展,听着老师的鼓励和期许,不自觉意气风发起来。
片子全部展映完已近晚上十点,导师又上来唠叨了一会儿,王所安想走,却在导师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停下了起身的动作。
导师在巨大的舞台上显得人很小,半长不短的头发在后面松松垮垮扎了起来,脑袋很大,不过没人敢嘲笑,那里面可都是真材实料,养不了金鱼的。
王所安听他道:“我知道各位走出校门后,没几个会真正去做导演,毕竟这一行,很苦。”
王所安慢慢坐了回来。
“你们将来也许会去做编辑、策划,也许会出去代课、写剧本,或是给人做枪手。但是,你们可知道,在二十一世纪,什么职业最酷?”
导师的声音铿锵有力,字字珠玑,极具煽动性。话音刚落就听下面有同学高声喊道:“革命!”
哄堂大笑。
只有导师没有笑,反而一点头:“没错。”话锋一转,“但是,现在,不是革命的时代!”
剧场里人声鼎沸,多是嘻嘻哈哈的笑声。
等到声音渐熄,导师才又举起话筒。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二十一世纪,最酷的职业是,导演!”
所有人鼓起掌来,面色兴奋欢愉,充满了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这个导师就是这样,多狂妄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得理直气壮。
王所安也不觉被气氛感染,回想起四年来拍片时历尽艰辛,无数次想转专业,或是后悔没有去上一所综合类大学,但如今看来,都不值一提了。
毕业影展皆大欢喜的结束,虽有种种不足,但既然已经盖棺定论,就连平时严格苛刻的老师都没有再挑毛病。有些女生控住不住情绪,甚至在散场时冲上台去,抱住老师嚎啕大哭。
王所安的心情也是悲喜交加,和昔日的好哥们勾肩搭背往外走,准备去通宵,到正厅的时候突然被人拉住了,转眼一看,是班上的同学。
那同学道:“所安,顾老师找你,要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王所安皱起眉:“顾……老师?”
“嗯,就是那个新来的,教大二大三电视的顾老师,叫什么来着……?”
王所安没等他细想,只点点头应了下来。
与同学朋友道别,向办公楼方向走去。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才几步的功夫就电闪雷鸣大雨瓢泼。
王所安一边跑进办公楼里避雨,一边幸灾乐祸那帮损友的露天大排档计划只能取消了。
顾从见的办公室在五楼。学校早已下课,楼道里一个人都没有,即使有走廊灯也挺渗人的,三楼的楼道墙壁里还镶嵌着一面镜子,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王所安一边往楼上走,一边怀疑自己身后是不是有条不知名的影子在尾随。
他定定神,吐槽自己恐怖片看多了,刚要抬腿离开镜子带来的阴森,突地听到楼上隐隐传来争执声,一片嘈杂声过后,有人闷哼一声,好像又有人从楼上急匆匆的下楼来。
王所安心下微惊,三步并两步往楼上冲去,在第四层的拐角处看到秦君斐仰面躺在楼道里,捂着后脑,眉心轻颦,虚弱无力的样子刺激了王所安的眼球。
秦君斐的旁边蹲着刚刚跑下来的顾从见,他正一手托着秦君斐的头部,一手托在腰部,想把他抱起来。
王所安大脑里有一台发电机嗡嗡直响,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把顾从见推倒坐在了地上,接过秦君斐的身子,秦君斐微睁着眼,迷茫的看了看他,轻轻一笑,然后合上眼睛晕了过去。
王所安大脑里的发电机爆炸了,炸出了一个小宇宙,对顾从见的敬畏消失得无影无踪,目眦欲裂,大吼道:“救护车!叫救护车!!”
顾从见看着王所安的眼神,惶惑不已,可能是王所安的表情太过绝望,于是他下意识服从了命令,掏出手机打了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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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从见回到办公室后无所事事,闲得蛋疼,便开始写下学期的教案,做课件。
写好了大致三堂课的内容后,吃货顾从见觉得嘴里少了点东西。自肚子里揣了块肉之后,他头一次觉得饿,想吃东西。
换言之,是小宝贝儿想吃东西了。顾从见很欣慰,订了海鲜粥和奶黄包,等着吃东西。
将餐点带上来的不是送外卖的小弟,而是秦君斐。
秦君斐抬起拎着袋子的手,给他看,笑道:“在楼下遇到了小海,说是给你的,就顺手给你带上来了。”
小海是那个外卖小弟的名字。
可能是秦君斐笑得太无害太明媚太单纯,顾从见晃神,仿佛场景变换到了十数年前的大学时代,秦君斐提着外卖,嘲笑他:“给你带了一份,饭桶。”
但也只是恍然了一瞬。
顾从见接过,低低说了声“谢谢”,然后掏出钱包拿钱还给他。
却被秦君斐握住了手。
拥挤的教师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人,顾从见悬挂起戒备,缓慢而坚定的把手抽了出来。
秦君斐又笑了一下,不似刚刚的明媚单纯,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苦涩和恶意的讽刺:“我来找你可不是请你吃外卖的,而是有个问题要问你。”
顾从见随手把钱包和钞票丢到桌子上,外卖推到桌子中央,没有打开盖子,而是转眼看向秦君斐。
秦君斐道:“昨天你的小心上人又问了我一遍,你说,我到底要不要答应他?我把选择权留给你。”
顾从见心里堵了一块铁,沉甸甸的,别过脸去不答话。
“他说,若我答应了他,他便留下来,如果不答应,他就回家。”
“……”
“顾从见你看,他压根儿就没考虑过你,你从来就没机会的。”
“……”
秦君斐笑笑:“你便认准了他吗?”
秦君斐也不知道自己还想说什么,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总之,顾从见不回答,比他承认认准了王所安更让自己心里不舒服。
秦君斐恶劣的笑笑:“我可以帮你,一直不答应他,你就还有个念想,不过你知道我一向都是等价交易的,上一次王所安电话号码的事我不计较,就当送你个甜头,反正关于王所安的事,我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知道。”
顾从见抬起眼看他,眼底无悲无喜,波澜不惊,但看久了让人觉得像夜色下的深海,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顾从见道:“秦君斐,你为什麽执着于和我……和我上床?”
秦君斐舒了口气,笑道:“除此以外,你还有什么能与我交换的呢?”
顾从见垂下眼,心脏像是被一把钝钝的刀子反复割着。这种感觉就像自己是一台空气净化机,释放出新鲜的空气,但净化器本身会越来越脏。
他受不住这样的诱惑。
可他还是摇头道:“秦君斐,我们就当从没认识过,不行吗?”
这是他说话最软的一次,说出口之后心里更疼,脑海里自动回闪过与秦君斐相识相处的片段,老电影般,慢慢摇着胶片,还咯吱咯吱的作响。
秦君斐道:“不好,你要记得,我手里的筹码虽然不多,但是你不能反驳,你没有赌注。”
良久沉默,突地顾从见低着头咳嗽了一声,扶着桌子站起身来,身形决绝像出鞘的双刃剑,面上神色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看向秦君斐,轻轻道:“秦君斐,我爱过你的。”
后面的话也许是被隐去了,也许是根本就没有。
秦君斐怔了怔,反应过来时顾从见已经走出门去,脚步微晃,往日俐落干练的身影今日看来竟是不堪重负。
顾从见什么都没拿,他只想逃离,他知道再等一等,他心中的少年就会来到他面前,但是他现在等不下去了。
他需要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独自待一待,再有一杯薄荷茶就更好了。
右手被人拽住,他想都没想,用出平生最大的力气挣脱开钳制,然后侧身想把后面的人推开。他要下楼。
然后,就好像慢镜头一般,秦君斐被推得踉跄两步向前倒去,脚步一时没有收住。
顾从见的大脑像被大锤重重的砸了,待回过神后,才飞快奔下楼去。
刚刚托起秦君斐的头部,就被另一股力量狠狠推到了地上。
他看着王所安目眦欲裂的绝望和担忧,在王所安的怒吼声中,掏出手机,叫了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