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江山如梦人飘零（1 / 1）

宜阳破城之后，洛阳门户大开，刘渊大军很快进抵洛阳，兵分四路，将洛阳团团围住。

刘渊带领的御林亲军和青影的暗夜阁暗卫驻扎在洛阳西明门，刘聪进驻宣阳门，刘曜驻扎在上东门，王弥驻扎在广阳门，刘景攻击大夏门。但洛阳毕竟是百年古都，城高墙厚，又有重兵把守，攻了半月，竟然丝毫没有进展。

刘渊深知“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钝兵挫锐，则屈力殚货”①的道理，所以决定倾力一战，攻破洛阳城。

那天，风晴日朗，天气却格外的冷，空气里似乎都是寒芒，呼一口气都是冰凉的。

咚咚咚…。震天的鼓声响起。

洛阳城下，汉军披坚执锐、严阵以待。从城墙上往下看去，盔甲如银、红樱似火，银浪火海似的一片，连一丝声息也无，却给人一股令人窒息的滔天气势，再加之那震耳欲聋的战鼓声，直让洛阳城上的将士们心惊肉跳。

西明门城楼上，东海王司马越恨恨地看着汉军最前面骑着紫骝神驹那人，阳光金灿灿的洒落在他的银色铠甲之上，那人威严炫目，刚健如同骄阳。

如此的器宇轩昂、伟岸俊朗，不是汉国皇帝刘渊是谁。司马越身后的凉州督护北宫纯不由地赞道：“刘元海果然名不虚传。”

司马越冷哼一声：“人说刘渊乃真英雄也，今天本王倒是要看看这个英雄到底是要江山还是要美人。”又对身后的一个兵士吩咐道：“去，把人带过来。”

刘渊怎么也没想到也会在这里看到写意。一袭素白斗篷的她站在洛阳城墙上，飘逸清扬，似是随欲飞去的蝶。

似有一瞬间的窒息，她怎么会在那里？她怎么会在司马越身边？

然后他便看着了写意身后站着的一人，那人面孔有些熟悉。对了，是贾仁，刘洋身边的副将。

刘渊抬了抬手让战鼓声停下来，转头看向身边的刘洋，刘洋也正一脸诧异的看着城墙上的写意和贾仁。

“明之，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刘渊盯着刘洋，平缓的语气，却有逼人的气势，刘洋觉得看向自己的那道目光似是直逼咽喉的利剑。

“陛下，我…。臣…。臣该死，臣只想带写意娘子来要挟刘琨，没想到…。没想到贾仁居然是司马越的人，臣，臣的计策反被司马越所用利用。”刘洋在这寒冷的天气里汗如雨下。

果然是刘洋，刘渊只觉心中憋得难受，那天他随身带的荷包莫名的不知所踪，他觉得不妥，只有在宜阳攻破喝醉酒那次刘洋靠近过他，可是他不愿意怀疑刘洋，没想到刘洋竟把意儿牵扯了进来。无巧不成书，那贾仁居然正好就是司马越安排进来的奸细。

“刘渊，她是谁你认识吧？”城墙上的司马越笑得甚是张狂。

“你想怎样？”刘渊的声音沉稳而威严。

“哈哈哈…。我想怎样？哈哈……本王只是想知道在你心里是江山重要还是美人重要。”司马越终于停止了笑，正色说道：“你若肯退兵黄河以北，与本王分河而治，且保证永不过河，本王便放了她，如何？”

刘渊还未出声，他身后的诸将便急了，纷纷道：“陛下，不可。”

司马越笑嘻嘻的看着刘渊：“看来她在你心里也不过如此。”说着将剑指向写意。

“慢。”刘渊喊道，他看向写意。

写意也正看着他，隔得这样远，其实她并看不清他的容颜和神色。只觉得一身甲胄的他威严耀眼的如同日月之子，直教人不可直视。一如最初的相遇，即使在那样逼仄阴暗的小胡同里，亦遮不住他令人炫目的光芒。

其实，那时她便心动了呢，只是当时不知，为何心会突然跳的那样快。

她便这样痴看着他，然后微微的笑了：究竟是她的血脉和身份挡在了他和她之间，还是她当在了他和江山之间？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罢了，她不想他为难的，

终归，是要做一个了解的，

她上前一步，纵身一跃，跃下了那高高的城墙。

众人低呼一声，只见一道白影掠下，如雪花般轻盈，又似孤鸿般决绝。

同一刻，刘渊打马上前，然后飞身掠起。

司马越怎会错过如此好的机会，这时候射杀刘渊简直易如反掌。他一挥手，箭雨密密麻麻的射下。

随着刘渊飞掠过去的暗夜阁暗卫只来得及密密的护住刘渊，却无法替上方的写意挡住箭雨。

“不要…。”刘渊悲愤的呼喊声充斥着整个天地，绝望而破碎，无助又哀伤。

他像一只愤怒的野兽，向上掠起……。

她像一只美丽的蝶，向他飞来…。

他却无法护她周全，任她在风霜箭雨里飘零破碎。

无数支箭刺穿了她的身体，万箭穿心、支离破碎的痛，她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解脱，这血脉、这爱原来是要同时摆脱和割绝的。

他就在下面接她，她离他越来越近，可是他是那样的悲伤，那样的绝望。

她落在了他的怀里，他抱着她落到了地面上。

她想抬起手抚上他的脸，却实在没有力气了。

他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心像是破碎成了千万片，他只是望着她，只是想用手捂住她满身的伤口，可是她满身插着箭，他都不敢抱紧了她，手控制不住的却抖动着，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冲他一笑，“元海……。写意今生…。今生爱上你……。无悔……”

她留恋的望着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嘴角犹含着一抹淡淡的笑，似午夜绽放的优昙花。

他便那样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痴痴地抱着她，似乎她只是睡着了，他怕惊扰了她。

周围刀光剑影、杀声震天、血雨腥风……他却似乎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觉周围乱糟糟的，好像有很多人将他护在中间，好像有无数的人倒了下去。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已经麻木了，却又可以清晰地感觉得到那蚀骨的冷。

她的血不停的往外涌，那样多的血，他怎么按也按不住，他觉得他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也随着她的血一起流走了。

原来，痛到极致是麻木。

他看着周围厮打砍杀着的士兵们，有一些恍惚，他们都在做什么呀？听到汉军的战鼓声时，刘琨本欲前往西明门，却被东海王临时调到了宣阳门。

汉军今日主攻西明门，宣阳门相对安静。

刘琨刚到宣阳门城楼上，便听到有士兵说：“都被围困半个多月了，再这样下去，不被杀死也会被困死的。”

另一个士兵道：“放心吧，东海王这次可是掌握了制胜的法宝。”

“哦，真的？是什么？”好几个士兵都来了兴趣。

“嘘，这可是军事机密哦。我听说东海王抓了刘渊心爱的女人，听闻刘渊对那女人跟对自己的眼珠子似的…。”

嗡…。刘琨脑袋一片空白，然后转身跑下了城楼，跃上马朝西明门飞奔而去。

“将军…。”他身后的刘爽、箕澹等人也上马跟了上去。

他跑上了西明门城楼，却只看到了她一闪即逝的白色衣角

“不要……”一声破碎绝望的怒喊声从下面传来，他看到城楼上无数的铁箭朝下射去。

他想喊，却喊不出声，踉跄着跑过去，却看到箭雨中下坠的她，她的身体被那么多的箭刺穿…。

他想也没想便往下跳，身后有人抱住了他。

“放手…。”他望着城楼下，撕心裂肺的喊，眼睛红的要滴出血来。

身后的人死命的抱住他。

城楼下，血流成河，尸陈如山。他却只看到了刘渊怀里的她，她一动也不动，身上插着那么多箭，那时候他想，她该多痛啊。她白衣上鲜红的血如同肆意绽放的花，刺得他眼睛睁不开。

蓦地起了风，不知是什么时候起厚厚的乌云层掩了日，低沉沉、黑压压的，他觉得不能呼吸，每呼吸一下都是撕心裂肺、万箭穿心的痛，他无助的望着天空，渐渐地陷入了黑沉沉的意识…。

－－－－－－题外话－－－－－－

①“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出自《孙子兵法》

作者语：“不道兴亡命也，岂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