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1 / 1）
五月五端午节本是汉族的节日，可是刘渊建国以来一直推行汉文化，又主张汉胡同治、以儒家文化治国，是以中原的节日也在汉国流行起来。而众大臣和后宫嫔妃知道陛下自小是在洛阳长大，又对中原文化格外推崇，是以都很重视这五月五端午节。
白日仿照中原旧俗举行了飞舟竞渡之后，晚上在长乐殿举行宫宴。这样的晚宴写意向来是不参加的，写意不喜欢，刘渊便也不勉强，只笑着嘱咐：“我晚上可能回来的比较晚，你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写意却笑着说：“我跟蒹葭、竹风她们学包粽子，你少喝点酒，晚上回来给你当夜宵吃。”
刘渊笑道：“好，不过别累着自己。”
内侍官在外面又小心翼翼的催了一声：“陛下，时辰到了。”
刘渊这才在写意额上印上一吻，依依不舍的离去。
写意和蒹葭在小厨房一直忙到月上中天，看着竹影、竹风她们把粽子放进了锅里，两人这才回了寝殿。
蒹葭抿嘴轻笑，以前十指不染阳春水的公主现在倒是越来越喜欢下厨了。
写意看她，“你笑什么？”
蒹葭笑说：“我笑公主无论做什么吃食，陛下都吃得很香呢。”
写意故作生气：“你是说我做的东西很难吃喽？”
蒹葭却笑意更深：“也不是公主做的东西难吃，我看啊，只要是公主做的，哪怕是煮一截木头，陛下也会说好的。那些药膳，味道那么怪异，看陛下却吃得津津有味的。”
写意也唇角微扬，轻笑起来，那时候两人住在天山，向来都是刘渊下厨做饭，她竟然从未想过自己动手做饭，现在她也要为他洗手作羹汤。
两人正说笑着，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写意以为是刘渊回来了，笑着转头：“你回来了？”
笑意却僵在了脸上，不是刘渊，是刘琨。
“果然是你……”刘琨神色复杂的看着她，眼中有惊喜、有生气、有愤怒、有难过……。
蒹葭悄悄退了下去，刘琨能这样轻易的进来，想必是做侍卫总领的无丑帮的忙。
被刘琨那样复杂的眼神看着，写意的心头有些发沉：“越石，我……”
刘琨的眼神越来越哀伤，刚才他听到她笑了，已经多久没听到她那样开心的笑过。她笑意盈盈的转过脸来，可是，那明媚灿烂的笑却是为另一人而绽放，那个人，是她的仇人，她的家国仇人。
他忽而轻笑起来，却笑得无限苦涩、无限苍凉：“我本来是不相信的，不相信你在国破家亡的情况下还会跟他……可是你，你居然……你居然跟这个狼子野心、背信弃义的窃国之徒……”
“不…。别说了。”写意厉声打断了刘琨的话，却全身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着，泪，簌簌而下。
她想遗忘自己的血脉，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过往……她不是没有廉耻之人，她只是，她只想陪在心爱之人的身边而已。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血淋淋揭开她的伤疤，还是她最在乎的人，刘琨。
刘琨蓦地心软了，她满脸的泪痕，她写满忧伤的眼睛瞬间化去了他心中的怨气和恨意。
他都做了什么呀，他残忍的摧残了那如花般的明媚笑靥，他在那双清澈如水的双眸里染上了浓浓的哀伤。
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是故意这样说她的，他知道她是为了救他才来的平阳。伤好之后他便想来找她，可是战事缠身，好不容易来了平阳，可是她却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连碧落渡的媚娘也是闪烁其词。其实他猜到了，也只有刘渊都这样不着痕迹的让她消失。
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了她所居的宫殿，又冒着生命危险混了进来。却看到她因那人而笑得那样明媚，那样明媚灿烂的笑刺痛了他，是的，他嫉妒。因为嫉妒，所以口不择言。
他上前拥她入怀：“意儿，别哭了，跟我走，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写意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只是有更多的眼泪不停的往外涌。
为什么，一想到离开那人便会这样难过……
啪…。门猛人被人推开，刘渊站在门口，身后是他那些珠围翠绕、浓妆艳抹的众妃嫔们。
刘琨和写意拥抱的样子恰落在众人眼中，看上去亲密而暧昧，写意又是梨花带雨的样子，那样望去，竟像是菟丝依玉树一般的娇柔。
刘渊面无表情的看着屋子里的两人，只是棱角分明的面容看上去格外冷峻，一双深邃的黑眸如同夜色一般，黑沉沉的，深不见底。
身后的众嫔妃们，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在心里拍手称快，也有的暗叹，原来一直被陛下保护起来的那位写意娘子是竟是这般俊逸人物，真真是可惜了…。
端庄华贵的呼延贤妃立于刘渊身后，满是恨意的眼中竟全是大仇得报似的快感。
看着这一众站在门口看戏的人，写意往后退了退，与刘琨隔开一段距离，却又突然讽刺一笑，她扫了一眼众人，只嘲讽的冲门口的刘渊说：“陛下来的可真是巧。”
刘渊依旧是面无表情，看了写意一眼后，朝身后的侍卫吩咐道：“刺客夜袭意和宫，给朕拿下。”
刘琨冷笑一声，随意冲前去押他的侍卫摆摆手：“本公子自己会走。”说着自己朝门口走去。他在刘渊身旁停了一瞬，只怅然道：“我刘琨这辈子做的最傻的事就是当初将意儿让给了你，我竟然相信你会为了她放下你的野心，哈哈……”说完飘然出门而去，那飘逸潇洒的样子，不似阶下之囚，倒彷如仙客下凡，又似是欲去赴佳人之约的翩翩佳公子。
刘渊看着走远的刘琨，沉默半晌，也抬步离去。
众嫔妃们悻悻地退下，都这样了，陛下居然还护着她…。心里泛起一股茫然的酸涩，看来她们真的是今生无望了。
“陛下，她…。”呼延蓉芷几乎是失魂落魄的叫了一声，她苦心安排，怎么可以只是这样一个结果。
刘渊停住脚步，却并未回身，只是沉声吩咐道：“呼延贤妃近日劳心劳力，朕特赐贤妃于章华殿休养，没有朕的准许，不得走出殿门一步。后宫之事，暂由单慧妃代理。”
这明明就是罢了她总理后宫之权，又将她禁足，呼延蓉芷的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她忘了，睿智如他，又岂会被她的这些小伎俩所糊弄。
那晚，写意昏昏沉沉的便睡了，只是一夜噩梦，梦里有金碧辉煌的洛阳王宫，又似乎是旖旎富贵的邺城王宫，可是转瞬间，那些金碧辉煌、富贵旖旎的宫殿全都灰飞烟灭，到处都是血，尸骨累累、残垣败壁，满身是血的皇帝哥哥站在那里望着她，满身是血的颖也站在那里望着她，他们的眼中全都是浓重的哀伤和失望。突然，她看到刘渊拿着剑刺进了刘琨的身体…。
“不……越石…。”写意大叫。
“小姐…。小姐…。”蒹葭摇醒了写意，写意满身是汗。
原来只是一个梦，可是那一切真的只是一个梦吗？刘琨现在被刘渊关了起来，刘琨是晋朝大将，如今落在刘渊手里…。写意觉得身上发冷，一身的冷汗将单薄的中衣全腻在了身上。
“小姐，你做噩梦了？”蒹葭帮写意擦着额上的汗。
“蒹葭，我要沐浴。”写意说。她要好好收拾一下，然后救出刘琨。
写意刚到光明殿门口便听到里面有人向刘渊禀奏：“回禀陛下，刺客已被处置…。”
后面的话如同被淹没在了水波里，渐渐失真，写意眼前一暗，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小姐……”身后的蒹葭抱住了她。
有人在掐她的人中穴，写意睁开眼睛，她正躺在刘渊的怀里。
“你……你杀了他…。”她望向他的目光冰如寒芒。
她挣扎着起身推开他，步态虚浮的朝门口走去，只恍惚地说着：“你竟然杀了他……你既然如此不信我，又何必…。”
看着她离他越来越远，他猛然起身，大步走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她，抱的那样紧，似乎生怕就这样失去她。
她想掰开他的手指，可是他抱的那样紧，她怎么也掰不开，突然便生出一种无力感，眼泪潸然而落，一滴一滴，全滴在他的手上。
他的手微微一颤，却丝毫未松。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是我不信你，是你不信我。”
“什么？那么越石……”写意猛然一惊，像是黑暗中的人又看到了光亮。
“他没死。”刘渊接话道。
冰冻的心又暖了过来，刘渊的手刚一松，写意便一下子转过身来，“真的？”
刘渊叹了口气，他就知道刘琨在她心里是不一样的，颔首道：“真的，赐死的那人是我找的替身。昨晚我就派人送他出城了。”
“元海……”写意猛然抱住他，居然喜极而泣。
刘渊也抱紧了怀里的她。
呼延蓉芷不但低估了他的智商，也低估了他和意儿之间的情谊和信任。若意儿对刘琨的感情真的重过自己，那么在洛阳、在邺城、甚至在晋阳他们早就在一起了，还有他刘渊什么事？
且不说意儿，那刘琨亦是光明磊落的君子，又岂会做出苟且之事？
所以被呼延蓉芷设计引到意和宫看到刘琨时，他便猜到了七八分，后来又听了暗夜阁的调查，便知道了事情的所有经过。
只不过，有那么多人亲眼目睹有人进了意和宫，他必须杀一个人做一个交代，所以才命人找了一个死囚替换了刘琨。若是让大臣们知道让他们连连吃败仗的晋军振威大将军刘琨就在平阳，刘琨肯定活不了，所以他又命暗夜阁连夜将刘琨送出了平阳。
只是没想到写意刚听了一半儿的话便晕倒了，他又气又笑，暗自庆幸刘琨还活着，不然，他便再次失去了她。
写意哭够了，终于不好意思的抬起头来，“元海，我…我……”她忽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如同两潭刚刚冰融了的春水泛着涟漪。
刘渊笑看着她：“嗯？”
“我…。我饿了…。”写意看到刘渊嘴角那抹戏谑的笑，便知道他是信她的。又觉得不好意思，所幸耍赖。
刘渊爽朗一笑，忍不住便吻住了她，这才是他的写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