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1 / 1)
“竹韵呢?”第二天早上,写意发现屋子里只站着竹风、竹影、竹诗。
听到写意的问话,竹影和竹诗低下了头,竹风却有些眼眶发红。
“竹风,你来说。”写意越发觉得可疑。
“公主,竹韵,她,她死了。”竹风一边抹眼泪一边说。
“什么?怎么死的?”写意一下子站起来。
“竹韵她从小便服侍主上,一心想着时时刻刻跟在主上身边。王妃来的那天找了她去,承诺将来带她去左国城,那丫头是鬼迷了心窍,便将公主和主上的所有事情和所说之话都告诉了夫人。主上知道了后要将她送出府去,谁知,谁知竹韵那丫头居然一时想不开投了井。”竹风一边哭一边说。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写意颓然坐下,心头沉甸甸的似堵了一团什么。
连着几天,写意都闷坐在屋子里,不再出去,也不怎么说话,蒹葭和白露都小心翼翼的侍奉着,却不知该如何劝解。
晚上,好不容易昏昏沉沉的睡过去,却看到竹韵幽幽地走进了在水一方,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幽怨,她幽怨的质问写意:“为什么他眼中只有你,为什么我连待在他身边都不可以?”写意在梦里吓得叫出了声。
“意儿,醒醒…。”刘渊抱着被噩梦缠绕的写意。
写意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躺在刘渊怀里,想起梦里竹韵的幽怨,下意识得便要推开他。刘渊却更紧地抱住了她,他的怀抱温暖而踏实,隔绝了那个噩梦带来的刺骨寒冷。
写意看着刘渊眼中浓浓的爱怜和化不开的缱绻,不忍心再推开他,却怔怔的流下泪来。
刘渊也怔怔地看着流泪的写意,只觉的有千言万语要说,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脑子里只想着着一句没由来的话:“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写意闭上眼睛,静静地依偎在刘渊怀里,心想,就一次,就让自己放纵这一次便好。
刘渊感觉到了写意的依恋,也紧紧的拥住怀里柔软娇嫩的身躯,只盼着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写意在刘渊怀里安然睡去,再没有噩梦缠绕。刘渊却是痴看了写意一晚,直到窗外发白,才悄悄离去。“公主,今天是七夕了呢。”白露一边给写意梳头一边提醒道。
“哦,是吗?”写意想,今天要入宫去了,该怎么跟皇后交代呢,又吩咐蒹葭道:“蒹葭你去准备一下,午时要进宫去。”
听了写意的吩咐,蒹葭带着竹风、竹影、竹诗去准备。
写意带着白露在院子里随意的走着,不知怎么便走到了书房附近,书房前的庭院里晒了很多的书,还有仆人不停地往外搬书,刘渊也在院子里翻晒书籍。
写意看到刘渊本想避开,却又被那些书籍所吸引,迟疑着是否离开。刘渊站起来转身对她笑笑:“不想过来看看?”
写意的不自然被刘渊自然而然的招呼散去,他的微笑像阳光一样灿烂而温暖。写意也笑笑:“好多书啊。你是在晒书吗?”
“嗯,在洛阳多年也养成了七夕晒书的习惯。”
写意看到刘渊手中拿着《诗经》,正是前几天她翻过的那本,因为他翻开的那里正夹着写意随手写的一张纸,那天她翻书翻到《泽陂》: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
有美一人,伤如之何?
寤寐无为,涕泗滂沱。
彼泽之陂,有蒲与蕳。
有美一人,硕大且卷。
寤寐无为,中心悁悁。
彼泽之陂,有蒲菡萏。
有美一人,硕大且俨。
寤寐无为,辗转伏枕”心有所感便在纸上一遍遍的写:“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中心悁悁。”没想到,写完后忘了把只拿出来,更没想到的是现在居然到了刘渊手中。此时看到刘渊翻至那一页,直觉脸红又尴尬,忙找话想掩饰,“我听说过一个关于晒书的典故。”
“哦?说来听听。”刘渊看看手里的书,再看看写意泛起霞色的脸颊,微微一笑道。
“据说东汉时有一个学者叫边韶,字孝先。一日他正躺着休息,被弟子们看到了,众弟子们便嘲笑道:‘边孝先,腹便便。懒读书,但欲眠。’边韶马上说:‘边为姓,孝为字,腹便便,五筒经。’”
刘渊听完后爽朗一笑:“哈哈,写意是说边孝先肚里装的都是先圣经典,晒书不如晒肚。也是嘲笑刘元海空有一院子藏书,却腹中空空如也?”
写意急了:“我哪里是这个意思?”说完后却看到刘渊笑睨着自己,才意识到他是在逗她呢。
写意脸更红了,却故作镇定道:“王爷错了,写意的意思是王爷也只需躺下来晒肚子就好了。”刘渊干笑一声,一旁的白露强忍着笑。却听到有人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刘渊和写意都朝笑声处看去,却看到思焉笑着跳出来:“哥,写意,你们俩可真有意思,我看你俩都有资格晒肚皮。”
被思焉这样直白的一说,写意真正是被羞得霞光满面了。
思焉拉住写意说:“写意,你被我哥这样一逗,终于看起来有生气了。你这几天闷闷不乐,我都不敢去找你玩。”
写意偷看了刘渊一眼,他是故意的?
“你不是让竹影去叫我吗?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思焉继续拉着写意问。
写意笑笑:“王爷没有告诉你吗?今天是乞巧节,皇后请了你跟王妃进宫去。”
“啊?进宫,哥,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都没有好好打扮。”思焉一边嗔怪刘渊一边扯扯自己的衣服。
“不用急,午时进宫即可,时间还早呢,走,我帮你梳妆打扮。”写意笑着拉思焉离开。刘渊看着她们离开,眼里的笑意渐渐淡去。因为是乞巧节,宫宴邀请的女眷居多,宴会设在百子湖畔,湖畔高高耸立着以锦结成的五彩楼殿,锦楼高达百余尺上,上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巧食、巧果、瓜果、酒炙……百子池附近是菊园,客人们可随意地在在湖畔戏耍,亦可到附近的菊园赏菊。
刘渊、呼延蓉芷、思焉、写意等人到百子池畔时,看到湖边已有不少人,三三两两的或坐或站于湖畔、花侧、亭里、树下。眼见彩缕翻飞、衣带飘扬,耳闻宴乐悠悠、言笑晏晏,好一派富贵繁华、歌舞升平气象,思焉忍不住说:“这洛阳宫里果然气象非凡,倒不像是传中的…。”思焉说了一半忙闭上了嘴,还不忘偷看刘渊一眼,又偷偷做鬼脸。写意知道思焉想表达的意思,又喜欢她直言快语的性子,不禁好笑的看着她。倒是呼延蓉芷看着他们三人心有灵犀的的神情,不禁黯然。
“写意。你如今进宫回家倒像是来做客呢。”一个娇俏却带着挑衅的声音。写意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怡君,苦笑一下,都长这么大了,怡君从来不放过挖苦她的机会。本想不理会怡君的挑衅,打算笑着跟她打声招呼,转过身时却看到怡君身边站着刘琨,他嘴角含着一抹嘲讽的笑,眼神却寒如万年冰山。
写意的笑僵在脸上,他们两个一个挑衅、一个嘲讽,她不知道还如何笑得出来。
“你倒是有本事,让皇上帮你出了宫,又让皇后帮你住在了左贤王府。我只听闻汉朝时有公主和亲,如今匈奴已臣服我大晋朝,若是再有公主下嫁,不知别人会做何感想呢?”怡君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并不打算放过写意。
写意看着得意洋洋的怡君。又看着冷冷旁观的刘琨,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咬住了下唇。
“想必这位便是繁昌公主,公主有礼了。不知若是皇后听闻了公主这番话,会做何感想?甚至是做何举动?”刘渊上前微微行了一礼道,他不卑不亢、面上无任何表情,却散发出一股慑人的气势,让怡君禁不住一凛,竟生出后退之意。
刘琨冷冷一笑道:“繁昌公主所言何错之有?莫非刘将军真想让写意公主居于王妃之下,或是想校方娥皇、女英?”说完瞟了呼延蓉芷和写意一眼。
写意心中压抑的那股难堪和难过直涌上心头,由怡君说出,她并不是那么在意,可是刘琨的话却似刀子一般插在了她的心头,她目光盈盈的看向刘琨,刘琨微微一怔,她微红的眼眶和盈盈的泪光瞬间瓦解了他万年寒冰一般的冷酷。
怡君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刘琨拉住:“繁昌公主,我看到常山公主今日也来了,你不打算去看看?”听上去是在请示,却是命令的语气。怡君不服气的抿抿嘴,却乖乖地跟着刘琨走了。
“常山公主来了,那王茜也来了?”思焉刚朝刘渊问完,便看到王茜罗带飘扬、迤逦行来。思焉撇撇嘴:“说曹操曹操就到,还真是不禁念叨。”
写意看思焉的神情,她貌似很不喜欢王茜的样子。心中不禁奇怪,那王茜温柔美丽,我见犹怜的样子,思焉为何不喜欢她?是以问道:“思焉也认识王茜小姐?”
“哼,当然认识了。她最喜欢我缠着我哥了,我哥对她比对我还好。”思焉一边说一边还不忘嗔怪刘渊一眼。
刘渊哭笑不得,他怎么不记得他对王茜比思焉好?就是因为她跟着王济一起叫王茜小妹,所以思焉吃醋?
写意也明白了思焉的心思,抿唇一笑。
呼延蓉芷笑着劝说:“小妹,你哥那是疼你,所以在洛阳遇到跟你一般大小的王茜小姐,才将她当妹妹一般待呢。”
“真的?”思焉似是不太相信的问刘渊,已经扬起的唇角却说明她心里已经信了。
“思焉,你也来洛阳了?什么事这么高兴?”王茜走过来先对写意行了礼,又笑问思焉。
“哼,我在笑我哥把你当妹子呢。”思焉还是不喜王茜,明知道王茜的心思,还不忘记打击她一句。
王茜的笑容一僵,随即掩去眼中的不快,又看了眼呼延蓉芷,对刘渊说:“元海哥,这位是嫂夫人吧?”
刘渊做了介绍后,呼延蓉芷和王茜寒暄了几句便熟络起来,两人倒是显得格外投缘,话也多起来。
写意看到颖在菊园那边,正想过去,却听到一声尖细的声音传来:“皇上、皇后驾到。”大家安静下来迎接皇上、皇后圣驾。
众人拜见过皇上、皇后之后,众女眷纷纷向皇后呈上特别为七夕制作的巧物件儿,这也是王公贵族家的女子展露自己手巧的机会。
怡君呈上去的是一条编制的玉佩系带,系带上花纹奇妙,色彩交错,看得出怡君费了一番心思。得到皇后的赞赏后,怡君偷偷看向刘琨,却看到刘琨神情冷漠的在一边喝酒,在这杯觥交错、歌舞升平中竟显出几分清冷与寥落来,怡君被他的寥落所感染,刚才的兴奋刹那消失。
王茜的呈上的是一个同心结,五色彩丝交相辉映,上面又绣了一对栩栩如生的双鸳鸯,巧妙地道出了女儿家的心事。写意看着不禁叹息,王茜也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可惜……。竟生出一种同病相怜之感来。
蒹葭端来一件白色绣花袍,思焉一看,正是写意教自己绣的那件,其实很多地方都是写意绣和蒹葭绣的。此时方才明白了写意的意思,遂感激的冲写意一笑:“多亏你教我绣出这件衣袍,不然我可要丢人了。”
写意笑笑:“你若是拿不出来,我也是要丢人的。”两人相视一笑。
皇后拿起思焉呈上的绣袍,白色底子上绣以缠枝宝相花,每朵花用彩色绣线秀成花瓣,以银线绣边,最后一圈花瓣用晕色技法。皇后看了那晕色技法后,知道写意果然费了心思,笑着夸赞了思焉一番。
这时王妃呼延蓉芷命人呈上一件绣品。两名宫女小心展开,居然是一副发绣观音像。众人只听闻过以发刺绣,却很少见到,不禁细细观看,连皇后也走下凤塌上前细看。只见素绢之上,观音大士慈眉善目,不见针线痕迹,宛如绘画。
皇后赞道:“想不到王妃如此手巧。可否告知本宫,如何做到整副绣品不见丝毫针线痕迹?”
呼延蓉芷恭敬上前答话:“回禀娘娘,拆一发为四,精细入神,以多种针法绣制,可藏针脚。”
“果然巧妙,不知是谁人传教?”皇后问
“家中自幼便请了绣娘教妾身刺绣。”呼延蓉芷面色平静矜持,丝毫不见轻狂喜色。皇后暗叹一声,又看了眼写意。客气了几句后,命人赏赐了不少宫中贡品。
一侧坐着的怡君撇撇嘴笑说:“这下司马写意可要丢人了。刘渊那日以指导他夫人和妹妹的名义请旨邀请司马写意去刘府。今日这王妃这副发绣的绣工却不是一般的好,根本不是那个连针线都很少拿的公主指导得了的。她这副绝佳的绣品不是在扇司马写意的脸嘛。”
坐在一边的刘琨轻轻扫了怡君一眼,怡君便委屈的闭上了嘴,心里却恨恨地不服气,为什么刘琨也这么在意司马写意?
刘琨看到不少人都看好戏似的看着写意,她们的想法应该跟怡君所说的一样。不禁担忧的看向写意,却发现写意毫不在意地跟思焉说笑着,倒是刘渊似乎眼中含有怒气。
“意儿,你准备了什么?”皇后带着一抹看好戏似的笑意问写意。
写意站起来什么也没说走到空地上,众人都奇怪的看着空手站立的写意,只看到她抬头看向天空,众人正诧异着不知她是何意。却看到她莞尔一笑,伸出素手指着天空说:“皇上、皇后请看。”
皇上、皇后和众人都看向天空,从高高的锦楼上飞出数朵连理花,娇艳轻逸的连理花在清风的吹送下越飞越高,阳光一照,竟闪闪发着金光,越来越多的各色连理花从绣楼上飞出,又飞上天空,半边天空被五彩的连理花遮蔽,如五色霞光溢彩,绚烂缤纷、流光溢彩,美得耀眼而迷醉。
众人都吃惊地看着那漫天的绚烂缤纷,只有刘渊和刘琨看着绚烂缤纷下的那抹素影,她微微抬着下颚,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她独立在那漫天流华溢彩的繁花下,似乎天地间只剩下了她一人。
看着那些彩云一般的朵朵连理花儿越飞越远,写意才缓缓说道:“回禀皇后娘娘,七月七日不仅是为了向织女乞巧,更是牵牛、织女一年一次的相聚之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样相爱相守、不离不弃的爱情让写意惊叹不已。是以用五彩轻帛以阳起石染就做连理花,以祝愿世间有情人。”
“意儿心思巧妙,不过,应该是意有所指呢。是吧皇上?”皇后笑着对皇上说。
“皇后所言甚是。”皇上笑看着写意说,他只听到了前半句,看到写意又开心,是以没有留心皇后的后半句话。别人却是想着皇后说公主意有所指,是指公主自己和左贤王?
刘琨也冷着一张脸看着写意,目光如寒芒一般盯着她,暗自问:“你的连理花真的是为他所做?”
写意暗自叹了口气,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皇后和目光冰冷的刘琨后回到了坐榻上。
“写意,好美啊,你怎么做到的?”思焉兴奋的问。
写意看了眼刘渊和呼延蓉芷说:“连理花特别为左贤王和王妃所做,祝愿他们在天为比翼,在地做连理。”
呼延蓉芷没想到写意会这样说,先是一愣,然后讪讪一笑,觉得自己枉做了小人,原来这位公主人家不屑与别人共侍一夫呢。
刘渊听完写意的话,又看到她一脸的淡然平静,便莫名的升起一腔恼火,却无处发泄,只觉得郁闷燥热难耐。他毁了呼延蓉芷的一支并蒂花,她便送了他们一天的连理花吗?她便如此嫌弃自己?可是渐渐的那股恼火便淡了,她要的也不过是与心爱之人在天做比翼,在地为连理。他给不了她,他又哪有资格恼她怨她?
思焉看了一眼满眼怒气、一眼不发的刘渊后便乖乖闭上了嘴,可是看到刘渊的怒气渐渐变成落寞后,她又心疼自己的哥哥。
写意看似淡然地坐着,却觉得疲惫不堪。这漫天的连理花灿然绽放,那厢的刘琨目光冰冷似寒冰,这厢的刘渊满目怒气如烈火。还有皇上右下方坐着的哥哥颖,脸色也不是很好,估计他也误会了。哎!现在的自己居然是一举犯了众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