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1 / 1)
果如刘琨所料,贾后软禁了刘渊几天后,便宣布先前刘渊是被奸人所诬陷,不但加封官爵,还赏赐了金银珠宝。
颖跟写意说这些话的时候,写意只是淡淡听完后说:“哦,知道了。我去练习骑马了。”颖奇怪地看着离去的写意,她现在的平静和当初听闻刘渊出事时的焦急简直判若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喝得醉醺醺的写意被刘琨送了回来,脸喝得通红,眼睛也是红红的,显然哭过。刘琨什么也没说。跟着写意的暗卫说:“公主出了刘渊府后便一直在城里走,后来有一位年轻公子一直跟在公主后面走,属下们看他并无恶意,便远远跟着他俩。那位公子跟公主到了市西的治觞里后便拉公主去喝酒。”
颖想,暗卫口中的年轻公子便是刘琨了,但是惹写意伤心的应该是刘渊。本以为她会伤心好一阵子。没想到她第二天一大早起来便笑嘻嘻地说要学骑马,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颖的府上有很大的骑马场,颖给给她找了好的骑手教她骑马。
写意每天骑马、弹琴、看书、陪颖下棋,日子似乎过得很平静,只在某个瞬间,写意眼中会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忧伤。颖觉得写意好像变了,似是一夜之间长大了、成熟了,不过,颖宁愿写意永远不要长大,永远那般无忧无虑。
转眼便到了五月五端午节。颖和写意去宫里拜见过皇上、皇后之后,便去却非宫给程太妃请安。才半个多月没见母妃,写意却觉得似乎过了好久,行过礼后便抱着母妃撒娇:“娘,我好想你,我不出宫去了,我就一直待在宫里陪你好不好?”
程太妃爱怜的拍拍写意:“真是个傻孩子,乘着年轻好好玩,待在宫里做什么?以后你嫁了人便连这份自由也没有了。”
“我才不要嫁人呢。”写意将头埋在程太妃的怀里,一边撒娇的说,一边悄悄拭去眼角的眼泪,为什么又想到了那张棱角分明、刀刻一般英俊的脸?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赖在娘亲怀里撒娇。”颖一边嘲笑着妹妹,一边却也在靠近母亲和妹妹的榻上坐下来,眼里是暖暖的笑意。他喜欢这种感觉,在封地一个人的时候,便发疯的想念着母亲和妹妹。
“娘,你看哥哥他欺负我。”写意依旧紧挨着母亲坐着,半挑衅半撒娇的看着颖。颖怜惜地斜睨她一眼。
写意又和颖一起出了宫,这次还带上了蒹葭,母妃说蒹葭心细周到,有蒹葭照顾,娘亲放心。
写意想,娘亲说的对,自己还这样的年轻,不能因为受了一点小伤便缩在壳里不敢出来。外面的世界那样大,未来的路还那样长。
端午节的飞舟竞渡是洛阳一大盛事,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没有不去凑热闹的。下午的时候,颖和写意才出宫去了洛水边去观飞舟竞渡。
风和马嘶、游人如织,洛水边是花团锦簇般地热闹。
端午节时,郊游的女子会在手臂上系上长长的五色丝,更有那妙龄女子簪了火红的石榴花。是以,远远望去,彩丝飞扬、花团锦簇。
贵族富豪们都会在靠近洛水的地方扎下帷帐、摆好宴席,一边观看比赛一边下注赌钱,有钱人家都有自己的飞凫去参加比赛,飞凫是一种窄而长的轻舟。
颖带着写意朝自家搭好的帷帐走去。有认识的人纷纷起身向颖行礼问候,不认识的看到颖和写意乘坐的青盖并驾三,左右騑马车和他们的装束也知他们是王公贵族,是以纷纷侧身低头。
写意虽然早就猜到可能会在这样的场合遇到刘渊,可是看到他的那一瞬,还是有心脏被抓紧的感觉。但是写意知道自己控制的很好,一直保持着淡雅高贵的笑容,眼神只在他脸上微微停留一瞬便扫了过去,既维护了公主的高贵,也不会显得无礼。也幸亏今日的这身打扮,这样的打扮似乎很容易让自己戴上一副高贵的面具,将真实的情绪掩去。
看到写意毫不经心的眼神轻轻扫过自己,刘渊有有瞬间的窒息,又有一种莫名的失落,她真的将他视作了陌生人。
第一次见面时,她好奇的打量着自己,眼中有毫不掩饰的欣赏。第一次叫他大哥时,她信任的看着他,那样毫无理由的信任让他心里莫名的一暖。金谷园和刘琨比射技、对诗迷时,她崇拜的看着他,她让他感觉到了身为男人的骄傲。谷水边郊游时,看到王茜对自己的亲密,她眼中有难掩的羡慕和难过。所有这些眼神,刘渊装作没在意,却早就欣喜的收藏了,是的,她以前看他的眼神让他莫名的欣喜。
而今日,今日她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眼神轻轻一扫而过……
今日的她可真是美呵,罗烟霞广袖薄襦、淡紫色纱纹曳地长裙,轻烟般的罗纱披帛轻挽臂间。缓鬓倾髻,七钿金钗,一支长流苏海珠步摇斜插在高髻,行走间摇曳生姿。可是这样高贵的她也是他所陌生的,他认识的写意像随性的风、流动的云。不必盛装,亦美到惊心。
“左贤王买哪只飞凫赢?”才听到成都王司马颖的问话,刘渊猛然回过神来,翩然行礼回道:“自然赌武子的飞凫赢。”说完笑看了一眼王济和王茜,王茜亦温柔的冲刘渊一笑。
写意想这应该是王济家的帷帐,轻风扬起雪白的帷幔,可以瞥见奢华的摆设和美艳的歌舞姬,而帷帐外面站着的只有王济和王茜兄妹。王茜还是像上次那样,紧随着刘渊,看刘渊的眼神温柔的溺死人。瞥见帷帐里那些美艳的歌舞姬时,写意突然想到了眼盲的常山公主,王济在外歌舞宴饮、美女环绕,常山公主现在在做什么呢。“驸马,今日为何不见姐姐前来?”写意朝王济一笑问道。
如同拉家常一般的问候,王济却是面色一僵:“公主应该知道,常山她眼睛不好,也不太喜欢宴饮应酬。”
写意微微一笑没有多问,其实常山很可怜,虽然嫁得这般风流俊俏的郎君,可是也不得不日复一日的独守空闺,她可以以公主之威不让他纳妾,却无法阻止他永远美女环绕。反正她出不了府门,反正她是个瞎子。
写意和颖走了过去,写意没有再看刘渊一眼,她不知道她走了很远,他还在痴看。看得王济直笑,看得王茜直想哭。
“公主,你见过那位左贤王?”蒹葭小心翼翼地问写意。
写意冷冷地说:“不认识。”
蒹葭感觉不对劲儿,偷偷看向白露,白露冲他吐吐舌头,又摇摇头。蒹葭于是闭上了嘴,乖巧的跟在写意后面。
一直到成都王的帷帐,写意也没见到刘琨,这样的日子他怎会不到场?写意觉得有点奇怪。
一阵呐喊声传来:“加油…加油……”写意看向洛河,五艘长而窄的飞凫正比赛着朝岸边划来。当先一只飞凫的船头上站着一个身着白色紧身锦袍的美少年,英姿勃发、意气飞扬,看到他一脸得意的笑,写意才看清清楚那人正是刘琨。
成都王帷帐所在的位置极好,是一块高低,不但将水上的飞凫看得清清楚楚,连岸上的人也可看得清清楚楚。她还看到了燕姬,她今日身着胡服,美艳中又填无限英姿。此时她正大喊大叫着为刘琨的飞凫助威,看到刘琨的飞凫遥遥领先,她高兴的又叫又跳。写意突然有点羡慕她,可以这样这样肆无忌惮的笑、肆无忌惮的跳,浑身散发着无限活力和青春。
“公主,公主,快看刘公子,他的飞凫要赢了。”站在旁边的白露高兴的直拍手。
“那你还不赶紧去下注?”写意笑笑说。白露笑嘻嘻的去了。蒹葭静静地站在一边想,看来公主这次出宫认识了不少人。
刘琨的飞凫得了第一,一群年轻人跑过去抬起他,大叫着将他抛向空中又稳稳地接住。写意微微一笑,也替他高兴。哎,今天干嘛要穿成这样呢,要是穿得随便一点就可以跑过去和燕姬一起大喊大叫了,写意懊恼。不久,看到刘琨被一群人拥着进了一个帷帐,估计他短时间是抽不开身了。
又坐了片刻,写意有点倦了,悄悄溜回车马换了一身宽松舒服的白纱罗裙,又让蒹葭取下那些沉重的钗、钿、步摇,只用一根碧玉簪将上面的头发绾起,绾了一个随意的流云髻,另一半头发披散至腰间,蒹葭又拿了一个覆白纱帏帽帮她戴上。写意让蒹葭骑马引开哥哥的侍卫,自己悄悄牵了一匹马,朝另一边飞驰而去,远离了人群。
到了没有人迹的地方写意才松了口气慢下马速,她放开缰绳,任马儿随意的走着,只感受着风,闻着花香、听着鸟叫。坐累了便平躺在马背上,看着天上的悠悠白云。
远处,一人一骑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远远地跟着前面白色的身影。那马上的人便是刘渊,从写意回马车换了衣服他便一直跟着她,看着一身白衣的她,他忍不住笑了,这样的写意才是他所认识的写意。
又暗叹,短短半个月,她的骑马技术竟如此之好。自从解除软禁之后,他常常会情不自禁的骑马到寿丘里附近转悠,寿丘里是皇宗所居住,民间也称王子坊,成都王府便在王子坊。可是半个月来一次也没有见到她,他甚至怀疑她回宫去了,想必她每天都在练习马术吧。
看着前面意态闲散、悠然吹风、自在看云的写意,刘渊按捺住上前去找她的冲动。是他亲手赶走了他,那时候他对石勒说,不如早早斩断那丝牵连的好。可是真的斩断了吗?思念如丝线一般密密麻麻的缠进了他的心里,若真得斩断了,怕也是血肉模糊。
远处传来嘚嘚的马蹄声,刘渊策马藏在一棵大树后面,一身白色锦袍的刘琨策马奔向写意,刘渊握紧了拳头。
写意悠然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悠悠白云,有马蹄声传来,然后停下。有人下了马在她身边躺下来,写意动也没动。
“你会骑马了?”躺在写意身边的刘琨也望着天空中的悠悠白云问。
“嗯。”写意懒懒的答。
“有没有兴趣比试一下?”
“你不是刚刚得了第一吗?”
“你刚才看到我了?”
“嗯,有幸目睹刘公子在飞凫之上的飒爽英姿。”
刘琨丝毫不介意写意语气中揶揄的笑意,笑嘻嘻的翻身看着她:“哦?本公子的飒爽英姿可得公主青睐否?”
“呸,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写意终于被刘琨逗笑了。
“哼,也就你这丫头不懂得欣赏本公子的风采。”刘琨嘟囔了一句,躺回草地上。
空中白云悠悠,面上凉风习习,两人随意的躺在草地上说笑着,不知刘琨说了什么笑话,逗得写意咯咯地笑个不停。刘渊听着那边传来的欢笑声,嘴里漫起一丝苦涩,她跟他在一起是很开心的吧?他不得不承认,那人真的和她很般配,他们还那样的年轻。
刘渊然晒然一笑:自己这是怎么了?都快而立之年的人了,却还像那轻狂少年一般,这样傻傻地跟着一个女孩子。
刘渊策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