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1 / 1)
白玉生问出此问题,当真是想多了解自己的心上“人”一些。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多了解他一些,就能投其所好。但肖乘风一听到这问题就陷入沉思,默不作声,白玉生当下便有些后悔了。一个战死的亡魂,能有多少美好的记忆呢?哪怕曾经拥有,现在他已成了鬼,回忆起来也是徒增惆怅罢了。自己的提问,无疑是揭起了他身上经年的伤疤。可是白玉生又忍不住想多懂得他一些,于是他竭力保持着期待的表情,内心怀着浓浓的愧疚与忐忑,耐心地注视着肖乘风。直到他终于开口。
白玉生张张嘴,却也不知如何回答。幸而肖乘风并不是征询他的意见,只是略一沉吟,便继续用轻柔的声音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本是江南人士,家住湘南秀川,乃是武将之后,因此自幼便离乡来此地从军。”肖乘风盯着篝火出神地说着,他的嗓音很好听,低沉而有磁性,可惜声音虚弱,在这阴森的夜色中幽幽惹人生怖。
“湘南秀川?巧了,我打小就是在湘南长大的,玉山正是离秀川不远呢!”白玉生听到熟悉的地名,立刻兴奋起来。
肖乘风挑了挑眉,也笑了起来。“不过我很早就离开秀川了,也没有再回去过。我从军那年不过十二三岁,年轻气傲,不知天高地厚,自诩武艺高强,又是名门之后,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他的侧脸在火光明明灭灭地映照下轮廓柔和了许多,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后来真正上阵杀敌,才发现自己的天真可笑,知道见识何其浅薄。战场容不得半点差错,稍一不慎就会连命也送去。就是被无数我之前看不上也瞧不起的人救过,我才得以存活。后来才懂得,这边关的守将们,连个平素不起眼的伙夫,也是不可小瞧的。”
肖乘风顿了顿,自嘲地一哂:“我不过是个行伍之人,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些军营里的事,想来也没什么意思吧。”
“哪里的话,我觉得很有意思呢。”白玉生连连摆手,“只要和你有关的事,我都想听。”
肖乘风一愣,看着白玉生那张真挚的脸,平淡的脸上一双大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虽有些唐突,但那闪着光的眼神里满是真诚。他继而笑了。这笑不似以往虽然轻柔却带着愁绪,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容。肖乘风本便有些许男生女相,只是平素形容颇具男子气概,故而往往让人忽略了这一点,然而此时他这一笑,竟让人不禁想到灿若春花之辞,说教人神魂颠倒也不为过。不过他很快便收敛笑意,继续用平淡地语气说道:“关于我的事,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我经此打击,幡然醒悟,然后虚心求教,一路建功立业而已,其中艰辛,未曾经历过的人不会懂,我也如何能说清呢?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才能领会。后来北戎来犯,本来我们一路大胜,不料我识人不清……”说到这,肖乘风的笑容彻底消失了,眼神变得幽愤起来,手指也紧紧攅住,手背上青筋毕露。白玉生本被美色迷了眼,此时却也能准确感知到肖乘风的情绪变化。见状,他小心翼翼地伸手,盖在肖乘风攒紧的手上。
肖乘风回过神来,也没推拒白玉生的动作,而是安抚性地瞥了一脸担忧的白玉生一眼,继续说:“不料我识人不清,误将细作结为知己,他临阵刺杀我,想要灭我军士气。幸而老天眷顾于我,被我躲过一劫,不仅将他斩于剑下,最终还率军击破了北戎的进犯。不过我也因此而丧命于此,成了困守在这的亡魂了。”
肖乘风说到这里,神情有些困倦,停口不愿再说下去,过往的经历虽被他三言两语便讲完了,但白玉生明白,他戎马征战十余年,最终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不得还乡之悲凉又岂能凭三言两语道尽?只得一语带过或是只字不提了。虽然只了解了肖乘风一点点的生前之事,但白玉生觉得自己好像更加喜欢他了。
夜深了,白玉生困得眼睛也睁不开了,但他还不愿睡觉,缠着肖乘风聊天说话。他的头一点一点地往下沉,迷蒙间计算着倒下的方向,最终心满意足地倒在了肖乘风的怀里。肖乘风也做不出来把他掀翻在地这种事,只得无奈地接受了。又听见白玉生嘟囔道:“乘风这么厉害,为什么我从没听余庆的人说过呢?”白玉生说罢却也不等回答,便嗅着从肖乘风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冷香,沉沉睡了过去。
看他睡得安详又满足的样子,肖乘风伸手拨了拨他额前垂着的一缕发丝,他的头发又细又软,虽然有些打着卷,却给人一种很温顺的感觉。肖乘风沉思片刻,才答道:“天下人薄情者多,痴情者少,一个人的再有丰功伟绩,不过百年便能被忘却,更何况我这种碌碌无为之人呢。”说罢,冷冷一哂。可惜他的声音太轻,白玉生睡得太熟,完全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