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1 / 1)
不管环境如何恶劣,不管肖乘风如何婉拒,白玉生仍是死皮赖脸地赖在了肖乘风身边。他为表决心当下退掉了小住一月之久的客栈的房间,扛着他的小包袱雄赳赳气昂昂地再次来到白杨林边的旧城墙,无视肖乘风哭笑不得的脸,捡了些枯枝扎了个扫帚扫了扫地便豪迈地席地而坐,得意洋洋地看着肖乘风。
肖乘风苦笑着摇摇头,也只能由他去了。只见白玉生将小包袱随手放在身边,兴奋地拍了拍示意肖乘风赶快坐到他旁边来。待肖乘风也席地坐下,他便从小包袱里翻来翻去,找到了几块芝麻饼,要与肖乘风分享。他将脸盘大的饼对半掰开,边动作,边话不停道:“到了这边才第一见过这样大的饼,这个老王头家的饼铺我常常去,烤的特别香,你尝尝!”才递到一半,他才想起肖乘风早就成了一个鬼,人间的食物再美味,他也是体味不到的,于是讪讪地放下手,“啊,忘了你吃不到。”脸上的兴奋也不见了,当下失落起来。
肖乘风默然片刻,看着眼前这个皱着脸食不知味地啃着烧饼的人有些不是滋味,于是开口说:“饼拿来。”
白玉生听了,立刻巴巴的把一半饼交了出来。肖乘风接过,捏在手中看着,心想:这芝麻饼有何稀奇,想当年不知吃过多少回,虽然烤的酥香,但吃多了只觉得满口油腻,偏偏那时边关吃紧,有芝麻饼可以果腹就该感谢上苍,那年整整一个冬天的战事连连,伙夫们变着法子将不多的米面做成饼来,一天三顿,一连好几天的吃。待到战事终于结束了,战士们都不同程度地厌倦了各样饼食……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好像是再也没有吃过了,也再也吃不了了。
肖乘风在白玉生眼巴巴地注视下,把那半块芝麻饼放在嘴边,却不咬它,而是轻缓而绵长地吸了一口气,随着他吸气,一缕白烟若隐若现地被吸入了他的嘴中,白烟停止之时,原本泛着油光的芝麻饼立即变得没有半点光泽,捏上去也冷冷硬硬的,想来也没有半点味道了。
“这就算吃了?”白玉生惊奇道。
“吃了。”肖乘风放下那板块饼,想了想,补了一句,“味道不错。”白玉生听了,立刻又笑得眉眼弯弯,合不拢嘴了。
其实这算不得吃东西,肖乘风只吸取了食物里的精气,吸进去虽然于自身有利,但半点滋味也品尝不到,反而使食物因此而变得苦涩无味,白白浪费了。可是不知为何,他一见白玉生耷拉着脑袋的丧气样子,就不由自主地“吃”了饼,还谎称吃出了不错的味道。肖乘风想着,心情有些微妙。白玉生不是鬼,也不知道这其中道道,他说什么就信什么,明明是一个聪明样这时却笑得像个傻子。不过看到白玉生笑得这么真诚,肖乘风也觉得偶尔做出不甚理智的事感觉也不错。
“我出生在玉山,我的名字正是由此而来。我母亲是玉山远近闻名的美妖,父亲是玉山里兔族德高望重的长老,很是厉害。不知道为什么同胞的兄弟生而为妖,满月就能化作人形,最不济的都能化作半人,而我生下来一年多却从不曾有变化,他们当初都猜测我只怕是先天有疾。”
天色已暗,惨淡的月光照不散废墟弥漫的阴云,隐隐绰绰地洒在地上,让此间气氛更加可怖。白玉生略施小法升起了一堆篝火,又见肖乘风与自己一起分享美食,他立刻满足了,也有心情闲聊了,不一会儿便打开了话匣子自揭老底起来。
“我母亲最是要强,决不愿就此罢休,于是那时起就喂我各种灵药,想助我早日成妖,不想足足喂了三年,我半点化形的动静也无,于是一家人都要放弃了。”说到这,白玉生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吃吃地笑了一阵,又接着说道:“没想到过不了几个月,外出游历的大哥回家来,我为了能抢到他手里的新鲜玩意,竟然轻易地就化成了人形,把大家都吓坏了。”白玉生脸上掩不住得意之色,脸上的笑意收也收不住。
肖乘风虽然默默并未作声,但他听得却也认真。虽不曾亲眼见过,但他脑海里不由出现了一只小白兔,为了跳得更高,化成一个顽皮的小孩,把周围人吓了一跳的情形,也能想象寄予他厚望却又失望,但偏偏又遭此惊吓的他的家人们当时惊喜、气急、无奈,五味杂陈不能言语的心情。想到这,他嘴角也浮现一丝笑,眼神的温柔起来。
白玉生说得正高兴,并未注意到肖乘风的神情,而是继续说着:“族中长老自此对我研究考量了好久,最终发现,我久不化形,其实是懒惰而已。这可把我娘给气坏了,向来温声细语的她还拿着扫帚追着我打足足跑了三条街呢。”
“街?你不是说你住在山里?”肖乘风不禁疑惑道。
“山里世界,别有洞天。我们早就歆羨人间的街市,而不少妖连人形都不能长久地保持,于是我们设下结界,常人不可随意出入,外人见到的自然是寻常山林,而结界之内,却是和你们人间相差无几了。”说起自己的家,白玉生更是愉悦,盯着跳动的篝火,眼中满是温暖的笑意“我因厌倦常年呆在父母兄长的荫蔽下,这才离了玉山出来闯荡。”
“诶呀,说了这么多关于自己的事,我其实是想多与乘风相互了解呢。你,能不能向我讲讲你的事情呢?”白玉生拨弄了一把火,轻快地把木枝往火中一扔,抬头期待地看向肖乘风。
听着白玉生的询问,肖乘风怔住了,一时间春风细雨、小桥流水、黄沙漫漫、刀光剑影在脑海中交织,他又听见狂风呼啸的声音,一会儿眼前是苍翠的树林里模糊远去的山庄,一会儿是放声大笑狂饮三天三夜跳着粗犷舞蹈的将士,一会儿是跪倒在淫雨之中悔恨的身影,最终眼前回归一片血红而已。
肖乘风低垂着眼眸,久久不语,最终在白玉生耐心又期待的视线中喃喃道:“只是不知从何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