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招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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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寡显然有些高估洛阳城的人品了。三天里,洛阳城有携家带口逃的,也有爱面子半夜翻墙走的,当然有一大堆光脚不怕穿鞋的钉子户。可在傅海卿眼里,洛阳城里能拿起兵刃的,只有五个人。
而这五个人里居然残忍地包括了赵鱼和常三麻子。傅海卿想,我走吧,我去找凉儿,大不了给韩寻磕几个头,叫他一声岳丈老泰山好了,这个大爷,不对,这个大哥本来就有意愿撮合我们两个,还不惜伤病把我扛起来了不是?而且他长得那么……诱人,他不会才是况大哥的……
那我杀了他的人,还和况大哥站一队的事怎么办呢?对呀,这个姓韩的在洛阳城搞清洗,滥杀无辜罪不可赦,不能原谅他!那怪了,凉儿为什么一定要为他要死要活的呢?天,我老婆不会真是一个不杀人骨头就会痒的人吧。真是神了,脖子里插八根针就封住武功,高手的世界果然不是我们能领悟的。
对面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向他:“意淫啥呢?想妻子了?”
说话的是罗晓离,他站在晨曦里,半束起来的头发呈现一种淡淡的栗色,藤萝一般的目光带着疲惫和亲切。他的祖上有人自大食而来,几代下来,中原的血统磨平了许多深邃与棱角,这种少见的瞳色可能是他异族血统的唯一见证了。
傅海卿脸上不由一红,见他拎着东西,知道他要走,道:“哪里哪里,那个,在下送送公子吧。”
罗晓离打量了一下谢嘉周围的一群人,笑道:“哈哈,你烦他们吧。”
傅海卿不好意思道:“在下讨厌人群。”
罗晓离道:“那你可得好好改一改。谢三郎那个混蛋可是混人群混出名的,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要不然就把他踢了,要不然就好好学学。”
罗晓离见他为难,叹道:“这个世界上的规矩是用来治人下人的,在你生活的圈子里,如果不想要麻烦,要不然一剑摄天下,要不然做个傀儡师。在我眼里,前者首先难以达到境界,其次难以把握未知,所以青史留名寥寥无几。”
傅海卿疑道:“那后者呢?”
罗晓离端详了他一会儿,微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傅海卿领会了,缓缓道:“活着本来就很艰难吧。”
罗晓离想了一想,道:“心态和梦想会让你得救,我祝愿你能看见更好的风景。”
傅海卿笑了笑,忽然正色道:“罗公子,爱一个人有没有底线?”
“完全因人而异。”罗晓离手一摊,“男人大多自胜任诩圣贤,所以没有底线的通常是女人。”但你家情况例外。
傅海卿向人群看了一眼,叹道:“那些罹难的人不是凉儿杀的,但是如果韩寻这项差事是交给她的,或许这些血债就落在她的手上了。”
罗晓离托着下巴,苦笑:“哈,你是想问,如果你妻子来杀洛阳城的人,你是不是因该搞个大义灭亲啥的。”
傅海卿默然。
罗晓离安慰道:“哪里轮得到你,姬柳纵使不在,还有姬云朔呢,那帮人武功都是很高的,如果有把握胜的话,他们会顾及况掌门的颜面和与韩族未来的关系而不杀她的。”
傅海卿轻轻道:“罗公子,在下可不可以求您一件事——您让阿云去您那里避上两天,可否?”见罗晓离有一点犹豫,他忙道,“您帮了我们这么多,按理我是不应该再有强求,但……”
罗晓离苦笑:“如果这里有人知道荆公子的真实身份,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宁可让老婆孩子做陪葬也要保护荆公子的周全。阿蝶与荆落云的父辈有渊源,这个忙我不让她帮都不行,现在就是要看看荆公子的意愿了,十六岁的孩子,打断他的骨头都拗不折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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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走。”荆落云瞥了一眼傅海卿摆在桌子上的一沓交子和一盒金叶子,冷冷道,“我又没给你杀人,用不着你假惺惺地破费。”
傅海卿苦口婆心道:“咱俩真的两清了。不说吗?杀到你死之前,你现在也拿不了剑。求你了,避两天,你要嫌过不去,一旦需要我马上就把你叫回来。”
荆落云白了他一眼:“说到底你就是嫌我武功废了呗。”
一听到“废”字,傅海卿脑子里嗡地一声,霍然起身,指着门大声道:“你给我滚,免得死在洛阳城里脏了我的眼,拿着钱,滚!”
这是傅海卿最怕听到的东西,一事无成之余,还连累自己朋友的终身。
荆落云反唇相讥:“你就是怕死人。你不是自称十五岁应天府解试第三名吗?也就六百里,和洛阳这些下九流的人混,不如赶紧跑路找官做吧。”
傅海卿被气得哼哼,首先老子第三是昭在大榜的事,不是自称,其次你小子原来是看不惯赵鱼张蟹子之流,枉我一片苦心,就是为了防这些人才要送你走。
“那些人是洛阳城的义士。”傅海卿叹息,“别诬蔑人家的热血。”
荆落云冷冷道:“那些人要是知道你是韩霜的丈夫,他们绝对把你打得半死吊在城墙上逼她就范。你别看谢嘉剑法比咱俩高,到时候肯定是那个哭着把你挂城头的那个人。你又有什么罪?去猪圈找猪,结果嫌费事杀了就近的那些个,能说是你这头第一候选猪害了别的猪吗?但那些人哪里会听。”
傅海卿真的像猪一样哼出来了,忽然觉得自己有一点吻合荆落云天真善良的比方,连忙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谢嘉是咱俩的恩人,是我的兄弟,你这么说他我不能苟同。”
荆落云起身道:“你等一下。”转身离开,回来的时候手里扛着一块木雕的招牌,端起来问他,“这个是你雕的对不对。”
是那个“秋记馄饨”的招牌,傅海卿的眉头皱了一下,偏过头:“放回去。”
好像冬天压抑的日光里流出了秋水一般的残泪。当时他在雕字的时候闵秋凉就蹲在他的旁边,埋怨着他的书白读了,起这么没品的名字。傅海卿充耳不闻,我娘子的名字怎么就没品,我倒觉得馄饨都会变得好吃了。闵秋凉恍然大悟,原来你并不喜欢吃馄饨啊。傅海卿苦笑,哪有做饭的人爱吃自己做的东西?闵秋凉拧他,讨厌,你又抹杀了我对一种食品的爱好。
都是装出来的吗?那你装啊,回来继续装好不好,骗我,继续骗我。
荆落云犀利道:“你要是放得回去,你就不会满世界地找杀手!”
傅海卿摇了摇头:“我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隐藏身份的屏障,执迷不悟一会儿可以,差不多就得了,多了就过分了。”
可他发出每一个音节,都像有尖刀割裂着他的喉管一样。
荆落云下巴一扬:“你有种一个字不差地再说一遍!”
傅海卿窝火,怎么就不能再说?他咬牙道:“我对她来说……”
“只”字未出口,他忽然一个字都说不下去,就在少年人的面前,傅海卿的泪水瞬间占领了他的整张脸,他胡乱地擦拭着,但泪水依然停不下来。
他好像又看见了梦里的那个泣血的女子,而自己无数次追溯在时间空洞清明的隧道里,却只能一次次地看着她的背影凝成自己心头的一粒朱砂。
“混帐,他妈的混帐!”傅海卿依然泪流不止,他的胸腔里迸出了这样的咒骂,他在骂谁?韩寻?自己?现实?未来?还是……命运?
傅海卿死死压着自己的太阳穴,这才让他在眼睛流出血来之前把眼泪止住。他闭目道:“我决定了。如果凉儿来杀洛阳城的人,我就杀她。”
荆落云愣了:“你打这场战,便是要保护她。”
傅海卿淡淡道:“学着点什么叫大局吧,看清点什么叫大义吧,我现在什么都不是,谁给我的权力让我一意孤行?”
荆落云强压心中的怒气,冷笑:“我也决定了。我就赖在你这里了,我看不见你杀到你自己死,我绝对不会离开。”说罢,又不由咳得脸色充血,他夹着牌匾,很有自知之明地回屋里躺着去了。
傅海卿一头磕在了桌子上,鲜血顺着他的眼角流下,俨然是另一道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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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岐杉看着坐在马车对面的况宣卓。他也是一个久经战场的刺客,在东海也是赫赫有名,但此时觉得自己的神经几乎已经崩溃。他的气锁已经解开,并以效忠依附况族,但是却始终不能释怀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恐惧。
韩岐杉感到很奇怪,这个武功堪比神的人,当初为何就没有杀了他的旧主。
他小心翼翼道:“况掌门,杀了韩霜,能确保夺取东京吗?”
况宣卓看了他一眼:“你跟着我,能确保自己不被杀吗?”
韩岐杉苦笑:“改邪归正是大道嘛。但我们放眼大局,这场战争可是要想办法赢的,韩寻很疼韩霜的,如果在这上撕破脸,就别想再谈了。”
况宣卓道:“你想说什么吧。”
“如果我们可以不杀一人而屈人之兵……”
况宣卓居然神奇地笑了:“不可能。”
韩岐杉打包票:“您派我去和谈,我绝对可以兵不血刃拿下东京总舵。韩掌门现在已经动身北邙,韩霜之前离开过一次说明她不确定立场,咱们想办法逼迫一下总是好办的。”
况宣卓缓缓道:“我们恐怕不是去杀韩霜的。”
韩岐杉一凛:“为何?”
况宣卓道:“韩寻的指令传达之后就走漏,可能是他故意而为之。我会赶往东京,而新的消息这个时候往往传达不及时,他抓紧两个时间中间的空隙,就可以让我盲目地赶往东海,但遇见的确是韩不遇。”
韩岐山瞠目结舌,韩不遇可不是一个能让他兵不血刃拿下东京的人。这个人就是一把妖刀,平生最大的乐事就是杀高手。所以他放弃当年的各种掌门执监常座之争,东海韩族的机构里,这个人几乎是独立存在的。
况宣卓暗自苦笑,可能是很长时间没被她支使脑子钝了,这两天我猜想明白为何偏偏是我要去东京。防的怕是就是这偶然突变。
韩岐山失声道:“姬掌门会有这么大的失误?”
况宣卓斜了他一眼,悠悠道:“这是默契罢了。”
韩岐山的手已经有些发抖了,况宣卓若无其事道:“你若反悔,自废武功,下车就好。”
韩岐山强作镇定:“万一你没料到,岂不是十分危险?”
况宣卓微笑道:“这些日子太无聊,找一个武功高强的赌赌命也挺好玩的。”
只是他话音未落,仿若一道霹雳,炸裂在马车的上方,不只是日光还是剑光照亮了一切灰暗。
四道寒光从四面八方同时刺入马车,每一剑只离两人数寸不到。
——果然,就是死,也是个光彩英雄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