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七十三)(1 / 1)
芙蕖宣完谕旨就在内侍的监督下返回天墉城了,一边走一边哭。晴雪追上去问她出了什么事,芙蕖也不说,内侍们客客气气把晴雪拦开:“灵女大人,这也是太上皇的意思,芙蕖娘子只是来宣谕旨,别的不能说,你们若想知道为什么,早些回天墉城便都明白了。”
陵越也追上来:“屠苏的身体不宜奔波,才刚安顿下来,能不能他就不要去了?”
内侍对陵越自然更恭敬几分,施了礼才说:“皇上的安排自然有道理,只是奴婢是奉太上皇旨意来的,太上皇既然说要百里屠苏去天墉城,那还是去的好。”
“屠苏曾说过,再也不要回天墉城,这事非得回去不可吗?”
“太上皇口谕:若是百里屠苏不愿回天墉城一趟,也不强求,但这句话一定要带到——今次宣召与八年前乌蒙灵谷之事有关,真凶已现。”
屠苏在后面,“乌蒙灵谷”四个字听得清清楚楚:“我去!请回覆太上皇 ,我一定会去!”
“屠苏!”
“就算食言我也认了!八年前,我娘和族人都惨死在黑衣人之手,我现在都想起来了,这件事无时无刻不在折磨我,我一定要知道是怎么回事!”屠苏有点激动。
屠苏一刻都呆不下去了,陵越拗不过屠苏,只好吩咐第二天天一亮就返回天墉城。
但一旁的兰生觉得奇怪:“天墉城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太上皇要我也去?”
天墉城。
天者,威仪也。墉者,高城也。
然而威不可亲,高不胜寒,天墉城里的第一人,也该是孤独寂寞的吧,不然怎么会自称“孤家寡人”呢?
紫胤并没有在正殿见一行人,而是让内侍带他们到了兰蕙宫。
紫胤在这里等着他们。
陵越跨进兰蕙宫的时候,心里有很多岁月的感慨,母亲韩菱纱当年被封为皇后,就是住在这里的。自从自己登基后,因为没有封后,兰蕙宫一直空着。
其实,原本云溪是可以住进来的。
陵越看了看身旁的屠苏,姿态有些笨拙地在自己搀扶下走着,觉得心里踏实了些。
内侍对着宝座前的紫胤行礼:“太上皇,人都到齐了。”
紫胤背对众人,轻轻一挥袖子,内侍便自觉地退了出去,关了宫门。
紫胤转过来,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陵越刚要带头跪倒请安施礼,紫胤微一颔首:“罢了,都是自家人。不必客套了。”
“父皇,您这次招儿臣回来,是乌蒙灵谷的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么?”陵越问道。
紫胤点了点头。
“那么太上皇把我们这么多人都召回来,要从哪里说起呢?”少恭见惯大场面,面对紫胤也绝无虚怯之态。
“就从八年前说起吧,”紫胤看着少恭,“如果朕遗漏了什么地方,少恭你来帮朕补充。”
千觞已然从少恭与长琴的对话中探得一些端倪,对少恭和紫胤暗中联手,并不吃惊。
“八年前乌蒙灵谷焚寂突然异动,然后一伙黑衣人将乌蒙灵谷灭族的事,朕从来都没有忘过,也想了很多可能,但是,每一种可能都有漏洞。其中最大的漏洞便是幽都:乌蒙灵谷惨遭灭族,休宁惨死,事后存留在乌蒙灵谷的族中之人只剩云溪,也就是屠苏,侥幸逃过一劫,其余无一幸免。可是朕当年赶到乌蒙灵谷查看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了,大祸来时,幽都的使者也在,为什么他们都逃出生天?”
“太上皇怀疑,是幽都的人捣鬼?”屠苏迫不及待地问。
“不错,关于幽都的怀疑,还是朕遇到屠苏你的时候,你告诉朕的,那个时候朕是很怀疑,但是朕没有证据,幽都没有死人,不代表幽都一定参与了此事。可是这种情况又极其不正常,朕相信一定是朕遗漏了什么,就像七巧板的拼图缺了一块。直到朕这次回来,见到了少恭带回的阿翔,终于把这块拼图填上了——”
“是什么,父皇?”
“阿翔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细节,是过去朕没有留意的:阿翔说,幽都使者在乌蒙灵谷当日,曾经要求休宁多等一日,再向天墉城报告焚寂异动,求取克制焚寂的千方残光剑来镇压焚寂煞气。为此,休宁多停留了一日,才派阿翔赶往天墉城。但阿翔没有来,有人为了拦截阿翔将此事通报朕,派人在半路截杀,事后阿翔虽然侥幸逃生,但从此不敢再到天墉城来。”
“这不合常理。”陵越皱着眉说道,“千方残光剑是天墉城的藏剑,又不是幽都的,和幽都有什么关系,他们凭什么要求暂缓向天墉城通报?”
“正是。而且,就在这‘多等的一日’里,乌蒙灵谷遭遇了灭顶之灾。”紫胤的语气十分沉痛,大约是想起了乌蒙灵谷遍地尸骸的惨状。
“这么说,是幽都的人杀了娘和族人!”
“不是。”少恭的声音突然响起,恰到好处地制止了激动的屠苏,“幽都的使者的确是参与者和知情者,他们的任务是找到进入乌蒙灵谷的方法。因为韩休宁大巫祝早就封锁了乌蒙灵谷,外人很难出入。但幽都也精明得很,既然已经揽下了引路的差事,杀人的军队他们肯定不会再派的,这样太容易暴露自己了。”
“不是幽都是谁?”
“是雷严。”紫胤一锤定音。
“是雷严指使青玉坛的人偷袭了乌蒙灵谷,”少恭肯定地说,“黑衣人就是他派出去的。我奉太上皇的命令在青玉坛卧底数年,当上了丹芷长老,借着这个身份,搜集证据不是难事。雷严早有不臣之心,灭掉乌蒙灵谷,他也计划了很长时间了。青玉坛的人到了乌蒙灵谷之后,按照雷严的命令,直取大巫祝韩休宁,可以说,他们就是奔着韩休宁去的。”
“少恭你连这个都清楚啊。”千觞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乌蒙灵谷族灭那一天,我就在场。”少恭看着屠苏。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除了屠苏,他想起来了。
“没什么好吃惊的,我那时候已经离开了青玉坛,到了幽都,可是和千觞起了争执,就离开幽都,四处游荡,走到乌蒙灵谷的时候,我很想进去看看,却苦于找不到路,刚好这时候幽都使者来了,我很奇怪他们为什么会来,就跟着他们混进乌蒙灵谷想看个究竟,结果却发现了黑衣人。我无力回天,只能全程做个旁观者。”
“不对,”屠苏看着少恭的眼睛,“我那时候见过你,你还对我说幽都的人来了,要我小心——你根本就早知道有人要对乌蒙灵谷下手是不是!”
“也许吧,”少恭摊开手,“我那时候孤身一人,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乌蒙灵谷遭不遭难,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乌蒙灵谷的人,为什么要管闲事。”
“你……”屠苏情绪激动,这次腹中玉泱有了反应,屠苏捂着腹部,额上渗出了冷汗。
“屠苏,冷静,都是过去的事了,待此事水落石出,你若还不解气,朕替你教训欧阳少恭。”陵越把屠苏揽在怀中安抚,轻声说着让千觞听见一定会炸毛的话。
“等等等等,”兰生在一边挠着头,“我还是没听明白,幽都和青玉坛的人联手在乌蒙灵谷屠戮平民,可是这和阿翔不敢再到天墉城有什么关系啊?”
“有关系。”少恭说,“乌蒙灵谷惨祸,一共需要三个条件:幽都的人负责引路,乌蒙灵谷的人负责执行,那么还差一个——”
“时机。”陵越说。
“对,就是时机,这次事情发生得太过巧合,令人不敢置信:正是太上皇千秋节前,刚好又有官员上了折子,建议大巫祝带着儿子韩云溪回天墉城省亲给太上皇祝寿,然后焚寂就异动了,大巫祝先通知了就近又是娘家的幽都——”
“少恭的意思,”陵越想着这些事,“这些根本不是巧合,有人选择了这个时机,而这个人,应该熟知天墉城发生的事。”
“不错。”
“是谁?”屠苏平静了些,咬着牙问道。
“不妨换个思路,乌蒙灵谷遭遇大难,谁获益最多?”
很少说话的千觞摇了摇头:“我说你们啊……想的是很好,可你们没觉得这里面有一个很大的漏洞吗?就是焚寂啊!如果真的是天墉城中某人策划此事,那他必须要让焚寂有所异动,这样韩休宁大人才有可能向幽都求援,幽都才可能派人去啊!可是焚寂在乌蒙灵谷,只有韩休宁大人才能接触啊!天墉城的人计划再精准,难道他还能操控韩休宁大人去刺激焚寂异动吗?”
“能。”少恭说,“有一个办法,即使不在乌蒙灵谷,也能使焚寂异动。”
“是什么?”
“千方残光剑。”
众人恍然大悟。
“千方残光剑和焚寂相生相克,人们通常只注意到它们互镇的一面,却忽视了它们也可以呼应着一同生变。只要在天墉城惊扰千方残光剑,远在乌蒙灵谷的焚寂也会感应到的。”
“这么说,剑阁的人,嫌疑最大!”千觞下了断言。
“不对。”陵越摇头,“千方残光剑不同于普通的剑阁藏剑,日常能接触到它的人非常有限,连朕也没有这样的权力。”
“那会是谁呢?总不会是太上皇吧。”
少恭看着屠苏:“屠苏,你还记得陵端带着千方残光剑追杀你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
“是……”屠苏睁大了眼睛。
“所以阿翔被追杀之后,根本不敢回到天墉城,因为她知道某人就在天墉城中,随时可能要她的命!”
紫胤点了点头:“不错,就是这个人,乌蒙灵谷灭族的罪魁祸首——来人,把那个毒夫带上来!”
在旁边一直不敢说话的芙蕖此时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舅舅……”
沉重的宫门再次打开,紫色蟒缎广袖外袍裹着的苍老身影出现在外面——正是太后涵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