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七)(1 / 1)
魏引瑜喜欢睡觉的一个原因与他的睡眠质量有关,无梦睡到自然醒对于身心而言实在是一份享受。然而这一次他少见地做起了噩梦。
那个噩梦说不上有多恐怖,也没有再多的东西,只是一股从心底喷薄而出的恐惧感,与几乎要溺亡其中的伤潮。他可以感觉到有什么正在离开自己,什么人在和自己道别,却无法在重重迷雾中看清梦中的景象。
黑白两色的,暗淡无光的梦。
倏地睁开眼,温热的液体正好从眼角滑下。醒来的时间比平时早了些许,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眼睛长久注视着白晃晃的天花板导致头脑有些晕眩,空气弥漫着陌生的冰冷,就像是冬天从没有关实的窗户肆意闯了进来,房间里不复往日的温暖。
魏引瑜走出房门,大厅里也充满了同样的寒意,异常的静谧,放佛整个房子的生物都进入了冬眠。
“妈…?”
少年试探地喊道,放在以前,这个时间点母亲应该在厨房或者餐桌旁。走进餐厅里,温度有了些许回升,大概是被厨房的热气温暖了吧。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白粥和水煮蛋,还有一瓶酱油,然而没有第二个人。
就好像,整个房子里只剩他一个人了。
仅穿着单薄睡衣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餐厅的温度好像被传染了一般降了下来,墙上时钟发出轮轴摩擦转动的声响,再过一会儿就到七点整了。
魏引瑜屏着气息,手心沁出一层冷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餐桌。
时针分针秒针终于同时指向一个方向,紧接着,餐桌旁出现了一个白色模糊的影子,在少年的注视下渐渐成型,化为一位端庄妇人的模样。
魏引瑜紧盯着对方的脸,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她的五官。
他在脑海中努力回想母亲的面孔,能想起来的也只有一张同样模糊的脸庞。
同样模糊不堪的,还有他对家人、师长、同学的记忆。
魏引瑜在餐厅中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
头脑异常的冷静,因为他清楚,一个劲儿地抛洒问题或是失控地大喊大叫于事无补,答案只能自己去寻找。
没有换衣服便走上大街,冬天的风冷得刺骨,然而也顾不上这么多了。路上行人稀少,魏引瑜认真地去看每个人的脸,看到的都是一片浑浊的黑白色。就像艺术家在创造自己的人物时,忘了给他们加上五官。
就这样来到学校,铁制大门正敞开着,却没有任何一个学生。
径直来到尚晨随所在的课室,空荡荡的课室里,只剩窗帘在风中寂寞地起起落落。
深埋在心中的不安终于爆发。
拨打对方手机时魏引瑜手有些颤抖,听着耳边的彩铃心里腾起一股不耐的情绪,恨不得有一个进度条,可以让他把彩铃拨到尽头。
幸运的是,电话很快就接通了。然而话筒的那边没有声音,只能感受到细微的呼吸声。
“你在哪。”魏引瑜嗓音有点哑。
对方不知缘由地轻笑了一下,“我在天台。”
没有挂断手机,也没有再多交流,魏引瑜直接爬上了最高层。
天台没有遮蔽物挡住烈烈寒风,一拧开门把手,劲风吹得他几乎要倒退几步。白衣黑裤的少年就站在那里,背对着他,听到门轴嘶哑的□□才转过身来。
魏引瑜死死地盯着那张脸。
俊秀的五官,总是带着笑的嘴角,黑亮的眼眸。组成一张百看不厌的脸,让他呼吸一沉。
在这个黑白无光的世界里,我只能看见你的颜色。
“今天所有的东西都变得好奇怪呢。”白衣少年用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话家常一样的语气抛出了话头,眼神柔和,“就好像世界末日一样。你怎么只穿了这么点衣服。”话题陡然一转,尚晨随不满地看着对方的单薄睡衣,却没有挪动脚步。
魏引瑜不知如何接话,只想走近对方。
“别过来。”
刚迈开一步的少年滞住。
尚晨随抬起头,跟随者抬头的少年看见了密布的黑云,以及被撕裂开一个口子的天空。
天色愈来愈暗,就好像太阳正在离去,带着所有的光线。
“没有时间了。”
似曾相识的话语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为什么。”声音从喉咙里挣扎而出,低得他自己都听不清。
尚晨随笑了一声,神情满是无奈与悲伤。
“我也不清楚,发觉到异常也只是这几天的事,大概,和你有关吧。”
听觉神经机械地接收着话语,然而大脑并没有对这些进行过多的分析,此时无尽的恐慌让少年彻底丧失了思考能力。
名为尚晨随的少年的身影,在他眼前渐渐模糊,就好像来时看到的行人一样。不顾之前被下的禁足令,魏引瑜逆风向那人跑去,似要抓住与世界联结的最后的一丝光线。
尚晨随带着无奈与不舍与眷恋,向对方伸出了手,嘴里吐出了三个字,消散在无情的寒风中。
指尖触碰到的是冬天里唯一的一份热度,然而热度很快消散,在世界陷入黑暗的同时,最后的温暖也被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