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1 / 1)
夏炤没想到林森会原路折返,还没有整理好表情。
所以,林森回来时看到,夏炤独自坐在窗边,因为离灯光很远窗户上都印不出剪影。林森想起那次,夏炤拿着手电筒照向她,光如丝丝线缕从起点穿射下来,起初林森以为是眼镜的反光,现在想像红线,月老的红线,丝丝缠绕根根相错,却如沐春风。
或许这次折返是注定好的报答他的赐光之恩。
正如夏炤看到的一样,林森从光源中走来,细腻悠长的钟声伴着雷点一点点打进他的心房。
林森望着他,有些不明白自己跑回来要干什么,记忆里回头转身往后走的经验是完全空缺的。她觉得浑身不自然,扭捏,手完全放不到位置上,脸颊也越来越红,眼睛倒是知道该干什么,就是一直盯着夏炤看,移都移不走,她知道自己有点不正常,可完全抑制不了自己的举动,这种意识让她有点想逃走。可她怎么越看越觉得夏炤好像变好看了呢?以前见他觉得很虚伪,像个小白脸,可现在怎么觉得他剑眉高树,鼻骨挺立,眉开眼笑时有点翩翩君子的风采了呢?光看看可不够,要摸一下才是真的,心动不如行动,随即食指就碰上了他的眉心。
一步之遥的时候,看到林森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夏炤虽面部严肃,心底早就窃喜不已,同时又懊恼,自己做了一天的手术估计都有黑眼袋了,回去一定要冰敷一下,头顶的头发也有问题吧,今天早上就有一撮儿毛立在中间,好想整理一下,可又不敢动。随即看到林森探究的眼神,和抬起的一双手,心想要是这浓情蜜意的时刻,被打了一巴掌就完了。林森虽说以前都挺文明的,谁知道出国了习性有没有变啊。好想跑啊。不行要是她敢打我,我就我就,手已经伸过来啦,我就狠狠的,狠狠的吻她。
林森抬起右手,手掌带着温度慢慢摸上了他的脸,之前在黑暗里没看清,只是觉得皮肤滑腻,现在看着,脸上光洁明朗,下巴上有几个零星的胡茬,应该是一张很帅气的脸啊。
林森的手换成了食指,越过他的鼻梁摸上他的眼睛,又向下摸向他的睫毛,每一根都数的仔细。那种盖上眼睛的感觉很微妙,像是听见了花开,听见了心跳,好像还听见了一句话,一句铿锵有力的誓言,从此我做你的眼睛。
夏炤此刻已经无暇顾及林森在想些什么,只是皮肤上的痒意让他感到了时光的魅力,人在幼年的记忆不会消失,只是没有不幸所以不会铭记,而这次夏炤好像通过她的手看到了幼年的自己,小时候他的妈妈也是这么抚摸伴他入睡的,一点一点的摩挲,从头顶到鼻梁再到锁骨,这亘古不变的温柔让夏炤陶醉,刚想着要讨好般的的向林森手指蹭一蹭,那双温暖如玉的手却停住,缩了回去。
林森知道那句话不应该是让她听的,应该是下一个能名正言顺的捂上他眼睛的人。如果是这样,她宁愿不要。
刚才她只不过就是心里害怕,想牢牢的抓紧一个东西死都不放。
只不过是碰巧遇上了他。
窗户上两个人影离的很近,白里透红的两张脸,交缠相扣的两双手,窗户上还贴着喜迎国庆的“喜”字,远远看过去,真像是一对儿新婚燕尔。
在刚才的黑暗中,夏炤真真切切的觉得自己重新爱上了她,不,是平生第一次爱上她。
那天他们约了采访地点和时间,之后又进行了访问,一切顺利的让人失望,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们没有再见的理由了。
三星期后,因林森报道了真实的非典死亡数据,引得全市人民的恐慌,再加上非典病情没有经过很好的控制,中央卫生部决定把非典病例移到原来的小汤山治疗基地,主治非典的医生同去,夏炤就在名单里面。接到这个消息林森不置可否的抖了抖,早能预感的到,夏炤他九死一生。
老高明显发现林森今天有点不对头,倒水都倒洒了半杯,淋在手上也浑然不觉。
“这么不在乎身体,手烫伤了怎么办?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
在乎,怎么能不在乎呢?
林森换了个事做,从书架上随便抽出一本书看,看着书有点陌生又认真读了遍名字《圣经》,当时大学有人讲教,图新鲜就买了一本,不过从来没翻开过。翻到第一页,来回的扫了两遍,便合死了引起她无关情绪的字句
神觉得有光是好的,所以有了光;
神觉得水绘成海是好的,所以有了海;
———神觉得苦难是好的,所以有了人。
林森闭紧眼睛,脑袋抵在书上,身体像一个蜷缩而扭曲的海螺,眼泪顺着往下流,过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这边夏炤已经睡下了,外面雷声滚滚,加上窗户没关,不一会就有雨捎进来,夏炤被闪电惊醒了,在床上辗转反侧,又烦躁的坐起来伸手去关窗户,摸到窗沿上的雨水机灵了一下缩回手,鬼使神差的点到额头,按那天那人的轨迹在脸上游走,从眼凹到鼻梁到颧骨脸上一片湿热。
雨水擦拭了一遍脸已经睡意全无,便下了床,到客厅静坐。又马上把窗户打开,又把这屋子内所有的窗户统统打开,风联通着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一起,他张开手臂,想像着风嘶吼着从他的体内穿入穿出肆意游走,身影却寸步不动,任凭衣袂翻飞,活像一具煞神,手握利刃出招溅血,一剑封喉,打一场下来畅快淋漓,手臂酸痛却也有股灼热的快感,好像自己身上的痛苦就能为身后的那些人撑起一片天。
在打斗的过程中,他隐约听见海螺里面海的回声,声音扭曲而持久,夏炤的呼吸乱了一下,力道减弱可场上黑影攒动容不得分心,又再次凝眉压腕准备好下一次的攻势。战争到最后,满天红雨,夏炤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四散躲雨的人群中林森与他遥遥相望,谁也没走进谁也没走开。他想,她好不容易向他走的那一步也终是徒劳,这么想心也疼了起来。算了国难当头,岂是长情之时,只愿最后别人鬼殊途的好。那边敌人已整装待发,夏炤毫不留情的转身又投入到战无可免的鏖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