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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上次见到的藏品已算得上珍品,再度光临,眼前这些名画的规制级别简直让子衿到了瞠目结舌的地步。
中世纪名家作品比比皆是,更难得的是,文艺复兴时期名宿的作品竟也赫然在列!
看来上次展出的展品确实只是凤毛麟角!
这位宋濂先生果然是身份地位不凡,否则,就她一个连宋大小姐朋友都称不上的人,怎么可能见识到这些珍贵藏物!
这下子可好了,都还未曾谋面,就已经欠下这位宋先生一个又一个地大人情了!
整整半日,子衿呆在陈列室里乐此不疲。
一点儿也不曾察觉身后的管家先生早已退去。只留下一个高大孤独的身影,站在离她一窗之隔的地方,默默的注视着她。
刚搬去苏公馆的时候,子衿也不爱多说话,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整日里总是懒懒的,唯一的户外活动便是搬了躺椅放在花园里摆着,要么晒着太阳睡午觉,要么捧着各种无聊的百科全书打发时间。
那时的他很忙,却总是很有时间,找各种借口“打扰”她。
她安静的样子很美好,可他实在是不喜欢她的眼里,没有他。
子衿喜欢摄影,可她那时怀有身孕,外出取景并不容易。
他便想法设法去朋友长辈那儿,搜刮一些极有意思的小玩意儿供她拍照。她虽性子寡淡,却也是个极容易满足的。每每看到一些没见过的稀罕物,总要乐呵乐呵好几日。
她笑起来,眼角像极了夜空中的弯月牙,纯粹又干净,漂亮极了。
“你那么厉害,能收藏到达芬奇的作品吗?”
那是她难得一次挑衅自己,就因为自己拿她的懒惰开了次玩笑。
当时觉得她是在故意刁难,后来薛文谦才慢慢发现,若真下定决心为了她做一些事情,什么刁难都是她给的机会。
她走后,他开始一次一次接触拍卖市场,起先眼光总不够好,总拿不到好东西。
几年坚持了下来,结识一票资深藏友,也从他们手里搜罗到不少藏品,这个陈列室才有了现在的规模。
他很庆幸自己的坚持,若没有三年间累积的这些成果。
今天,又怎么能怎么近距离的看着她?
看着不远处忙忙碌碌的身影,薛文谦便想着。
若他们俩能永远保持这种距离。
似乎,也还不错。
“什么!你说你表哥,是子衿的老公?”
“你小声点,生怕子衿听不到吗?要是被我表哥知道了,我就别想活了!”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两个人吵架了呗!”
“稀奇了,什么架能一吵三年。”
……
子衿拖着醉的不省人事的程琳从宋家豪车下来时,已是月高星稀。
回到家,才从老太太手里拿到白哥哥留下的书信。
老太太说,他等到飞机起飞前的一小时才动身的,动身前一刻,匆匆留下这么几行字。
子衿:我们都不要给彼此承诺
若你变心,若我未娶
我们都还有选择的机会
如许
简简单单三行字,放在子衿手中却分外沉重。
信里的字字句句都像是白哥哥给自己找的退路。
子衿明白,那退路,其实是白哥哥给她最后的温柔与疼爱。
白哥哥总说她过于执着,子衿想,其实他比她更固执。
明知不可能却偏要为之。
最终,只会让他们的相处,走向不尴不尬的境地。
那封信被子衿整整齐齐的收好夹在了日记本里,子衿并不想早下决定,顺其自然,才是她的个性。
既然是关于未来的事,就交给未来决定吧。人还是活在当下会比较容易打发时间。
比如子衿眼前的,这一张张珍贵的藏品摄影。
子衿崇尚照片的自然感,一般不会对照片大修,尤其是这种艺术品相集。可即便是简单的裁剪、色阶调整工程量也不会小,更何况子衿还是一按下快门,便很难停下来的一个摄影发烧友。对于电脑里满满当当的劳动成果,她早已做好了日夜奋斗的准备。
这不,微微曦光从床头略过电脑映入子衿眼帘,才有了丝丝倦意涌上她眼眉。
不知不觉,又是一通宵。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熬过通宵了,上次已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貌似是三年前?
——季子衿,你居然一晚没有睡!你想让孩子跟你一样,一出生就带着熊猫眼吗?
——你怎么知道我出生的时候,带着熊猫眼?
然后脑海里浮现的,便是他难得的吃了瘪还回不了嘴的表情。
……
为何,自己最近总会想起他?
子衿摸了摸自己微微弯起的嘴角,挠头,无果。
忽然间,又记起那个在病房里曾做的那个梦,还有那梦里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真实又清晰。
“我恨你,薛文谦!”
难道自己真的还是那么记恨他吗?
不是早就把一切都抛开了吗?
却为何……
季子砚曾经问过她,问过她是不是后悔嫁给薛文谦。
子衿记得当时她是摇头了的。
她是有很多后悔,却唯独没有后悔过嫁给他。
有些事情第一步错了,接来的发生的一切,不过是顺其自然的基于那错误的发展。既然是顺其自然的,又何必后悔呢?
所以,她跟他的婚姻,她没后悔过。
可若能让时间回到原点,她不会再选择跟他结婚。
为什么?
得到后再失去的感觉,太痛苦了……
有些往事是一个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每一次想起,都像是揭开了刚刚凝结的结痂,流血不住。
没必要记起,更没必要记恨。
能原谅最好,不能原谅,就试着遗忘吧。
深思熟虑之后,子衿还是决定好挑选了几张还算称得上有品质的照片,发了邮件寄给那位宋濂先生。
没能跟他同赏佳作固然可惜,让他看看自己眼里的那些佳作,似乎也是交代了一篇不错的观后感。
一个乐于收藏艺术品的人,想必对艺术的应当会有些独到见解。
分享这些见解,亦是一种财富。
再说了,能在异国他乡偶遇知己,也应当算得上是子衿人生当中难得的一大幸事了。
很快,邮件有了回复,内容却看的子衿有些莫名其妙。
——你该不会现在还忙着修片吧?我认为你目前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去休息,而不是给我展示你的成果。
子衿一愣,这位宋濂先生着实有趣。
他这回复不算客气、礼貌,倒有几分类似多年老友之间的埋怨。
手指浮于键盘之上,子衿正思考怎么回答,邮箱提示又响了。
——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图片,但我依然认为你应该好好休息了。
她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倒也不是没听过敷衍的奉承话,目的性这么明确的恭维,倒也确实不多见。
也罢,反正最后一张也修完了,只等着最后的冲印,确也不急于一时。
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深吸一口清晨清新干净的空气,让人满足又幸福。
子衿眺望了一下四周,远处的高高低低的建筑物全数笼罩在一片大红的水雾之中,恬静而典雅。
德国能有这般好天气,确实比较难得。
街道上一声长笛鸣起,惊起了一群不知名的小鸟四处飞散,子衿慌忙寻找相机,等她准备好一切时,小鸟儿们早已飞得不见了踪影。
子衿淡淡一笑。
人世间的美好,又怎么可能全数拥有。
人啊,还是不贪心会比较快乐。
比如子衿,没拍到曦光中的飞翔能怎么样,能拥有瞬间,亦是满足。
而她看着自己一夜奋战的结果,照样能睡的香甜无比。
当然,她不曾知道的是。
等她房间的灯光熄灭之后,薛文谦才慢慢合上电脑。懒得回卧室,就着办公椅,疲惫的睡去。
从前的她,从来不会这么听话。
让她上床睡觉,除非她自愿,否则非得要他亲自“请”她上床不可。
从前,从前……
人如果总是活在从前,便永远没办法往前跨过一步。
一如他俩。
转眼,德国已到了三年多。
一个温暖的午后,当教授笑咪咪的问子衿答辩材料准备情况的时候,她才突然意识到,她要毕业了。
时间,竟飞逝得如此之快……
一毕业,是不是意味着鸵鸟般的生活就要结束了?
一毕业,子衿也不得不像国内的大学生一般,面临着就业还是继续就读的双向选择。
坦白说,她就读的学校并不是她的理想所在,当初之所以选择就读,也纯粹是为当时情势所迫,可如果她放弃本校读研的话。
难道她要回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