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追逐(1 / 1)
“子衿小姐,您怎么了?”
老管家俯身询问,子衿慌乱拭泪,迅速的带好面具。
她的狼狈不堪,并不想被别人知道。
“请问,您知道这幅画的来历吗?”
老管家一顿,这位子衿小姐似乎是一位有礼仪的女士,一路上无论发现多少传世珍品,从不曾开口询问过什么,却为何在一副并不是很有名气的画作面前失态了呢?
“这里的画作,大都是小姐从世界各地画商那里购来的,您对这幅画有兴趣吗?”
“嗯。”
怎么可能没兴趣呢。
这幅画明明就是季子砚送给她那没能出生的宝宝的见面礼啊。
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能见到它的一天。
果然,她走后,他连这幅画也一并扔了吗?
幸好,幸好只是扔了。
幸好……
尽管带着面具,尽管极力想要隐藏好自己的情绪,可面具里子衿眼里的悲伤,无法抑制。
也许她与这幅画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也许她们有着更深层次的情感交流,此时让她们无阻碍的对话,才是对艺术品最好的欣赏。
老管家见状,退到一旁,尽可能留给子衿最大的空间。
那是子衿怀孕三个月时的事。
子衿孕期反应巨大,白日孕吐几乎让她得不到任何营养,晚上的失眠更是让她日渐憔悴,无精打采。当时季子砚听闻子衿的状况之后,立马拿起了好几年不曾开封的画笔,为子衿作下《母体》一画,寓意是让子衿腹内的宝宝安静听话的睡在母亲怀抱之中。
说也神奇,自从子衿收到这幅画,每每身体不适的时候,只需要瞧一瞧画里的情景,胎儿便能立马安静下来,确实是省去了子衿孕期不少的痛苦。
可那孩子,还是没了。
而这画,却依然挂在子衿眼前。
悲从中来。
良久,感觉到身后有人在靠近。
“这幅画,曾是我兄长赠予我的礼物。”
身后那人身子明显一顿,子衿回头,却是一个带着黑色面具,披着黑色斗篷的,带着黑色礼帽,身材高大的一位男士。
从身形上看,绝不可能是管家,想必,也是宋小姐邀请的宾客了。
“抱歉,我以为是管家先生。”
子衿低头为自己的冒失唐突表示歉意,那人一言不发,只眼神死死地盯着她看。
这样毫不掩饰的眼神,是有些不礼貌的。
被这般盯着的子衿明显也有些不适应,只好举起相机,匆匆留下纪念,便转身准备离去。
“那么,我先告辞了。”
转身的瞬间,子衿看到男人的嘴角有些细微的动作,最终还是没能听到什么。
她心想着,也许这个人是哑巴。
子衿走到门口,老管家为她推开大门,强烈的日光猛然直射到子衿眼前,她下意识的拿手一挡,于事无补。
终于,晃晃悠悠的晕倒在地。
假面遗落一旁。
果然还是失礼了。
子衿晕晕乎乎之间只觉得有人抱着自己一路小跑,迷迷糊糊地听到了一些急切关心的的问话,却又听的不是很真切。试图慢慢的睁开双眼,眼前的正是那位带着面具的黑衣男子。
他有着凌厉的下巴线条,身上散发着熟悉的味道,奇怪,为什么会这么熟悉。子衿突然很想摘下他的面具,看一看面具下的那张脸,刚一伸手,那人便像是木头人一般,浑身僵硬住了。
子衿慌忙收回手臂。
“对不起,是我冒昧了。”
后来,子衿做了一个梦。
梦里梦到了一个不常梦见的人。
梦里的他一直在跟她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遍,两遍,很多遍。
听得子衿忍不住泪流满面。
现实里,他从来没说过抱歉,一句,哪怕一句也好。
“对不起,我没能给你名正言顺。”
“对不起,我爱的是别人。”
“对不起,我弄丢了我们的孩子。”
……
现实里的薛文谦没说过抱歉,梦里的子衿又何必选择原谅。
于是,子衿说。
“我恨你,薛文谦。”
你恨我,我知道,我从来都是知道的。
季子衿,季子衿,子衿,不要恨我,不要……
“啪。”
水晶酒杯应声落地,瞬间在空中飞溅起无数碎片,每一片似乎都折射出子衿的样子。
或快乐,或悲伤,或绝望。
这个驰骋商战的男人终于没熬得住,醉倒在吧台。
那一年,她笑靥如花。
他知道,娶她并非单纯只为负责。
对他来说,负责任的方式有千万种。
选择陪玩她走完一生,许她一个家庭的原因,可惜,待到她离开了之后,他才慢慢懂得。
为时已晚。
多少次,多少个夜晚,想靠近她的欲望烧得他几欲发狂,可他不能。
她眼里恐惧、厌恶让他的脚步变得沉重。
薛谦明白她给季子衿造成的那些伤害,就像是铜铁制成的沉重枷锁,禁锢着他的灵魂。
于是,他只能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若还想留有远远的关心着她的资格,唯一的方法,就是默默守候,不去打扰。
可子衿亲口道出的那句恨意,却让他心底最后一道防线顷刻土崩瓦解,最后一丝希望,变成了奢望。
她说她恨他。
又一个酒杯落地。
年轻管家把醉得不省人事的薛文谦搀扶卧室,听到的唯一完整的一句话便是。
“子衿,别恨我。”
这是第一次,向荣见薛文谦喝酒喝到烂醉如泥。
也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子衿”这个名字。
第二天一早,年轻管家敲响薛文谦房门,半天,无人响应。
推门一看,房内空无一人。
年轻管家正纳闷着,余光一瞟,隔壁那个神秘的房间,房门正大开。
好奇心的驱使下,年轻管家走了过去。
一阵微微压抑地抽泣的声音传来。
哭?有人在哭?
谁会擅自闯进那间房?
略一探头,年轻管家一愣。
薛文谦正抱着一个小盒子绻在书桌前。
低声哭泣。
子衿因高烧加上重度贫血在医院里足足躺了两天。
出院那天,宋薇薇特意托老管家送了一大篮子水果慰问。
这一慰问,倒弄得子衿一阵不好意思,原是自己麻烦了人家的。后来听程琳说起她才知道,那日她昏倒之后,宋家的舞会都不得不提前结束了。
这让子衿愈发汗颜。
表达完自己的歉意,子衿便向老管家问起那日送她来医院的恩人的情况,可老管家似乎也不甚了解,只知道他是宋家的一位客人。
子衿又说起自己是否可以找个方便的时间登门致谢,老管家也说需要请示,才能给子衿答复。于是子衿用心的给老管家留下了自己的详细的联络方式,等着对方的回复。
那张便签,下午便出现在薛文谦的办公桌上。
晚间,子衿的邮箱收到一封邮件。
——子衿小姐,您的感谢我已收到,那日之事着实为举手之劳,请勿介怀。
——听闻您对绘画收藏深有造诣,若您身体康复,这个周末能否在邀请您至古堡,再度一叙,共同品评其他画作?
看到邮件的子衿不禁一笑,这人倒是有趣,连名字都还没互通,居然就发起了盛情邀请。
若是往常,子衿必定拒绝,可在见识过宋家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后,她的抵抗力明显变弱了很多,很多。
再说,毕竟人家对自己有恩,登门一谢还是很有必要的。
——感谢您的盛情邀请,子衿一定会准时赴约。还未请教您尊姓大名。
邮件回传过了很久,子衿才收到回复。
点开来一看,心中不知怎么滴,浮现一丝丝失落。
——鄙姓宋,宋濂。
宋濂吗?
闻到的味道,是那么熟悉,难道,竟不是他?
子衿如约来到宋家古堡,未免尴尬还特意叫上了程琳作陪。
再来古堡,子衿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同了。
不单是仆人们见她们的表情模样略有古怪,就连宋薇薇看着她的目光也有异样。
子衿只想着也许是上次的生日舞会闹出的一些意外让自己变得有些另类,倒也没曾往其他方面联想。
子衿迫不及待的问起那位宋濂先生,宋薇薇脸色上却有些惊慌,望了望老管家,老管家似乎也有些迟疑,愣了一会儿,才微笑着向子衿道歉。
原来,那位宋濂先生临时接到公司的出差安排,前一日去了国外,未曾等得及与子衿一见。领走还交代了老管家,让他务必转达歉意。
毕竟是承蒙了他的恩惠,如今不能当面致谢,子衿心里还是有些失落、遗憾。
互相寒暄了几句,宋薇薇便迫不及待的将子衿推给了老管家,自己拉着程琳躲到一旁说起了悄悄话。
子衿倒正好落得轻松,任凭老管家领着走进了上次还没来得及拍完的艺术藏品陈列室。
未曾见到宋濂先生的淡淡遗憾立马就被陈列室的艺术精品带来的震撼给取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