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四十章 故人到访(1 / 1)
李洛八岁这年除夕,也参加了宫里的除夕夜宴,后宫里的女人大多是第一次见到他,都感叹他和皇帝的相像,只有符月一言未发。
虽然是冬天,但大殿里暖融融的,倒也不觉得冷,跳舞的宫女都穿着轻薄的衣裳。李洛应承着来搭话的人,只偶尔看一眼父亲,这殿内的女人无一不美,各种不同的美,可是他感觉父亲眼里,仿佛这里什么也没有一样。
“父亲,你不喜欢刚才的宴会吗?”洛儿随着早早离席让大家散了的正主走在冬夜的皇宫里,这么问他。
李思成偏头看着他,带着笑说,“看你那么紧张,一丝笑意都无,我哪还有什么心情。”
洛儿摇摇头,“我并没有不喜欢,父亲你是倦了吗?”他是第一次参加,觉得还有点趣味。
李思成笑着看着不远处的小河,没有作答。这种事情,从一开始就没有喜欢过,尤其是还在这种可有可无的宴会上看到过她帮别人顶罪。或许是因为生在皇家,或许也只是个性问题,他并不爱虚华,这种犹如过眼云烟的东西,哪里有看到她坐在身边来得安心快乐。
李洛觉得父亲很难懂,就连父亲对他的爱,他也感觉时有时无,和母亲不一样。他有许多茫然,但却因此更尊敬父亲,与对母亲不一样的,有一种身在其外的旁观的好奇。
桑采薇早在回将军府就听说了,徐慕青在她离京那年娶了妻,是爵府的小姐,门当户对。之前沸腾了大半年的事情终于还是回归了正统,也算是合了许多人心意。
年后徐小公子也随了家里来府上拜贺,段至铭陪了他在府里闲逛,也防备着他去找采薇。男子却是坦荡地揖手表示他就要去那个院子里,让他不要跟来,对他这样的气度,段至铭一时也茫然,没有跟上去。
桑采薇正在教默儿学走路,这年开始段炎就入宫给洛儿侍读了,她也少了许多时间需要一起带两个孩子。
“对,慢一点。”桑采薇笑着指点不远处的沈默,张着双臂蹲身等着。
徐慕青站在一边许久没有动,他从没见过这样画面,他认识她时虽然她比他大,但完全看不出来。他们聊起过许多,大多是家国天下,人生态度和看法,她想法很独特,他很多时候很有启发。
以前她只是在一些小动作里女人味十足,现在这一刻,却真实呈现了女人的母性光辉。
可是这样的真实,又有着另一种难以形容的吸引力,让他觉得自然得美,而且不可方收。
桑采薇抱起默儿的时候,才起头往徐慕青的方向看去,而后对他身后一点的女侍摇了摇头。她不明白段至铭为什么由着他进来了,这里的人如果不由分说伤了他怎么办,岂不是更难以收拾。
“徐公子这边请。”桑采薇把默儿交给走过来的乳母,开口邀约,刚才的侍女就去端茶了。
徐慕青坐下后看了看大厅,“这里翻修过?”
桑采薇笑了下没有应答,看婢女上了茶,示意徐慕青喝茶。
“听闻徐公子大喜,采薇没赶得上贺喜,公子婚后生活如何?”桑采薇开口问了很避讳的话题,可是她看他神色,婚后恐怕不如婚前。
徐慕青苦笑着看着她,“你呢?说什么嫁了农户,又失了夫家,刚才那孩子,该不会是段侍郎的吧?”他想不通,她竟然会在他求婚后不几个月有了身孕,看她刚才模样绝无苦闷难过,而在府里待遇仿似比以前更好,还有了乳母和侍女,怎么都想不出,这将军府还有什么理由对一个婢女和她的孩子这般好。只能觉得,是红幡默许了这个事,由段至铭收了她做小妾,只是没有公诸于众而已。那之前的失踪,可能是红幡不愿意答应这个事,段至铭才暗中送了她去别处安胎。
“你是这样想?”桑采薇还是笑着,这也没什么不好,他以为她不嫁给他,为的是已经有了依靠,而且至铭大哥还有官职,又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正妻也待她亲如姐妹。
徐慕青看她神情就知道这事没这么简单,摇了摇头,“我们似乎不适合聊私事。”
“那徐公子这两年可有什么新收获?”桑采薇点头改了话题。
“我一直在考虑,皇帝爱上一个宫女,和我爱上一个丫鬟到底有什么不同。”
桑采薇手里的杯盖掉在杯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徐公子不应是为情所困的人。”
徐慕青看她放下了茶杯,眯着眼笑了下,“我也一直以为自己不是。”
“可是这两年,好像只告诉我,这只和际遇有关。”徐慕青也放下茶杯,“其实我有点羡慕他,虽然是皇帝,限制比我还要多,可是他终归是得到过,当然,可能也因为他是皇帝,权势手段也比我多。”
桑采薇没有接话,也没有能笑出来,脸色有点僵。
“只是,那个宫女恐怕是真心爱着那位皇帝陛下,这还真是让人不想对比,无论如何,他是真的得到过,何其幸运。”可惜他这两年才真的明白,他面前这人,是的确不爱他,所以才会拒绝他。他也是因为想明白了这一点,才放弃了这段情,由着家里给娶了妻。
“不管是否真心相爱,男子一旦娶了妻,就有责任要照顾妻子儿女,这一点从古至今都未曾变过。”桑采薇缓和了脸色,顺着他的话题聊回了私事,却又不是那么就私事而论。
徐慕青点点头,站起身,“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即使是你家小姐,也没有你这样的见识和观点,你真的是段夫人从小的使唤丫头吗?”
“哪怕是徐公子同一个学堂听课的学生,也难有人有相同的见地,就如公子所言,不过是各自的际遇而已。”桑采薇也站起身送他。
徐慕青出了门就回头对她摆了摆手,让她不必送出去。他自己出了院子,看到段至铭还站在那里,未免有几分惊讶,他这一去时间虽不长,却也不短。
“你大哥遣我来寻你,说怕你迷了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段至铭看他表情,这般说了句。自然这话里的意思徐慕青是懂的,大哥也说得出这种话,只是他仍旧觉得段至铭似乎并没有离开过。
“徐兄此行可有所得?”段至铭陪着他去正厅时,随口问他。
徐慕青看着道旁红梅,笑出声,“我竟然会怀疑那是你的孩子,真是可笑,哈哈。”
段至铭莫名看他,徐慕青却一径任由自己大笑了过去。
他发现自己想错了,她不是会因为别的原因生下什么人的孩子的人,除非如她所说,她嫁了人,而实际情况恐怕并非如此,那只剩下一个原因。
而这样推导出的结论很荒唐,却综合了这一切,也最合理——她便是行宫里那名宫女。
段至铭这人一生奉公职守,在京师里的交际并不是特别广,至少深交的至交好友寥寥可数,而在那些人里,没有谁能让他帮忙把一个女子藏在家里这么多年,除了他最好的兄弟,当今的皇帝陛下。
这样很多事都有了解答,为什么他开始接近她时,皇帝陛下出宫来问了他那样一个问题。为什么他向她求婚时,她回绝得那么干脆。为什么她生了孩子回了将军府,待遇却反而比以前更好。
可是这个真相同时也很可怕,刚才他见到了这个王朝的第二个皇子,以及当今世上唯有的两名皇子的母亲。更可怕的是这件事一旦有第二个人知道,很可能是杀生之祸,不论是他,或是她,甚至将军府的人。
他真的开始有点不明白,当今的皇帝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能自私自利到这种地步,却又能幸运到这种程度,不愧是天子,上天也在帮他。
这样荒谬的一件事,竟然瞒了这么多年没有人发现,或者至少没有人说破。而她,竟然会爱上这样自私霸道的人,这才是上天的不公。
段至铭由着他发了好一阵的疯,等他停下来,才问,“徐兄可有打算入朝为官?”
徐慕青还以为他会刀剑相向,却只是这样的提问,点了下头,“本没有这个打算,如今却恨不得现在就能进宫面圣。”
这话挑明了,段至铭就停了步子,“那以后还请徐兄在朝堂上替愚兄多留几分情面。”
徐慕青只是看着他,两人对视了良久,他长叹了一口气,“你这样能保护好她吗?”
“徐兄恐怕多虑了,这世上只我一人有这能力。”段至铭说出了这句徐慕青以为绝不可能从他口里说出的话。
沉思了片刻,徐慕青点了头,“目前来看是这样。”以后,却说不准了。这句话落,徐慕青也看到了自家兄长们,拱手和段至铭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