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三十九章 君子无悔（1 / 1）

李洛十岁那年，开始随皇帝上朝，在御座一旁设了专座。最初一年，李洛并不发表任何言论，即使有朝臣问及，他也不过是回说年幼，不参与议政。

从十一岁那年李洛开始参与一些话题讨论，但并不多，这些事都是事前父亲已与他论及的问题。而在他十二岁那年，李思成便不再提点他，只在下朝后提点他正误。

李思成在李洛满十三岁那年立他为太子，满朝文武除个别外，皆无异议。只因皇帝一直无其他子嗣，而这三年的小皇子表现优良，让人抓不住把柄。

虽宫内一直有人劝说皇上让太子出宫另辟太子府，但李思成一直未应允。不止如此，他还私下让李洛开始处理奏折政事，有时候会让他独自见朝臣。开始是他的人，慢慢的在有人相陪的情况下，也有其他不相干的臣子。

而就是在李洛十二岁那年，太医查诊皇上旧病复发，早些年户部尚书谋反时被暗杀刺中的心脏开始衰减，恐怕身体会日渐孱弱。

时间说回李洛八岁那年的年末，桑采薇回了将军府，李思成给她的院子里配了自己人，常常去与她私会。

“思成，你差不多该回去。”桑采薇推推身边的人，他躺在这边一下午了，也不让她下床。

李思成耍无赖凑过去亲她，重新动了起来，“再一次？”

“不要了。”桑采薇继续推了下身上的人，真的很晚了，她今天已经一直顺着他了。

敲门声响起，至铭的声音也传来，“皇上，该回宫了。”

“啊……”回应他的却是桑采薇惊叫的声音，“不要，至铭大哥在外面……”

段至铭在门外站着好半天没有动，曾经在隔间听到过的声音，在门外听来，因为武功好的关系，也是那么清晰。李思成至始至终也没理他，段至铭转身走过月门，看到自己的妻子，停住了步子，红幡也是来接皇上出府的。

“皇上可能还要晚点。红幡，我能抱你一会吗？”段至铭伸了手，却被红幡伸手挡住了。

“相公，我是你娘子，你很久没叫过我名字。时至今日，你不会告诉我，你仍然爱着妹妹？”红幡抓着他胳膊，尽量压低了声音，从这次采薇回府之后，他的反映就一直很奇怪，或许更早，是从采薇离开之后就开始了。“难道你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让她安心吗？”

“我不知道……”段至铭抓住了红幡抓她的手，两手握住，“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可能只是没习惯过来。”

红幡的泪早已止不住，他们有个儿子，已经满三岁，他没有习惯什么？不习惯采薇妹妹忽然离开将军府，还是不习惯她突然又回来，在他范围之内？

段至铭只是呆呆看着她，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还是会心痛，那几年是最好的时光，她和思成也很顺利，他和红幡也是。可是不一样，她在的时候好像有自己的生活也很不错，她走之后却总有种失落。而她回来了，却实在的感觉到开心，因为她出现而开心，可是她仍旧选择了思成，选择了更难走的那条路。他不信这还是爱，可是她说她是自愿的，他不信她还是为了爱，或许是为了皇上，为了这个国家？他不知道，他觉得心疼，比以前更疼，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的疼痛，比喜悦带来的更强烈。

因为觉得思成对她不好，段至铭整个心思都在桑采薇身上，他后悔自己放弃，又痛恨思成太过沉重的爱意。

“娘子，对不起。”段至铭还是伸手抱住了身前的人，是为了道歉，还是安慰她，或者和上次一样是安慰自己也说不定。红幡在他怀里咬紧了唇，和上次一样，她一直明白，她真的爱着这个人，哪怕他这样对待这份感情。

桑采薇在帮李思成整理衣服的时候，再次重申，“你答应过我不会太沉迷，毕竟政务要紧，不要总是孩子气。”

李思成笑着凑过去吃豆腐，“娘子，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有好消息才来找你，若你不觉得是好消息，便把我关在门外？”

“谁敢把你关外面？”桑采薇摇摇头，躲开他。“我娘子当然可以。”李思成笑着应承，“去送送我和洛儿。”

桑采薇点头，洛儿要出门前跑回来，问娘亲，“弟弟这么可爱，娘亲以后还会喜欢洛儿吗？”

女子像是等着他来问，半蹲身笑着点头，“母亲对孩子的爱都是同样的，虽然娘不能陪着洛儿，可是这份爱一直都在娘心里，洛儿能感觉到吗？”

李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身慢步走了。段至铭有几许唏嘘，他觉得洛儿只有在采薇面前，才像个八岁的孩子。

送走了人，桑采薇才偏头看着另一边站在阴影里的红幡，她好像红了眼眶。这个事很好想明白，能让她这样性子的女人哭，那恐怕至铭大哥做了非常让人伤心的事。哪怕以前她一直苦等着这份爱恋时，也从没有这样过。或许，人都是因为得到了，才会觉得难过，才会更加难过。

这年冬，下了好几场大雪，桑采薇抱着默儿，段炎在一边和她说话，“薇姨，我娘最近为什么都不爱理我？”

桑采薇只是笑了笑，“许是天气凉，你娘身体不舒服，你要玩什么，薇姨陪你也是一样的。”

炎儿仍是嘟着嘴有些不满，“默儿弟弟可以下地陪我玩吗？”桑采薇摇摇头，“他还太小，地上凉，等明年他大一点，就可以陪你一起玩了。”

“哎，洛哥哥什么时候才会再来，这府里的哥哥姐姐们都太无趣。”炎儿走去桌边喝水，“薇姨你要水吗，还有弟弟？”

“谢谢炎儿，薇姨和默儿暂时都不要。”桑采薇看着桌边爬上凳子的小人儿，炎儿长得较至铭大哥要清秀，有几分红幡姐姐的英气。

把默儿放回摇床里，桑采薇牵了炎儿的手出门，喊了乳娘帮忙照顾默儿，她这里的人都是思成安排的，还算可信。

门外的雪飘飘扬扬，静静落在屋檐、假山、廊栏、石桥，桑采薇牵着炎儿一直往红幡院子里去，一路上都看着雪景没有说话。炎儿默默跟着她，看着身侧的女子，她和母亲差不多年纪，但和母亲很不一样。薇姨没有娘亲那种大气，走起路来温吞缓慢，但又让人觉得看着很舒服，他经常这样跟在薇姨身边走过府里的大小院落，感觉一直走不完也不会觉得不开心，反而希望一直走下去。

“薇姨，娘亲不喜欢炎儿了吗？”眼见快到母亲院中，段炎拉了拉采薇轻声问。

桑采薇抱起炎儿，“怎么会，你娘在这世上最喜欢的人就是炎儿了。”

转过弯就看见红幡正在院中舞剑，她穿了以前最喜欢的红色，手里一柄寒铁在雪中剑光凛凛，红色的衣裳翻飞，衬着院子里红梅，天上落雪，比那舞剑的公孙大娘怕也不差。

桑采薇抱着炎儿在回廊里看呆了，两人都久久没有打断，直到红幡自己停下来。

“娘亲好美。”炎儿看娘亲停下来，鼓着掌叫道。红幡转头看到他们，手里的剑一拍，直飞入门内，推开了兵器房的门。

“妹妹找我有事吗？”红幡一个旋身已经到了桑采薇所在的回廊这边，正停在她身前。

“娘亲？”炎儿看母亲不理会，委屈叫了一声，红幡看了他一眼，又抬了头看着桑采薇。

“姐姐，我今年是二十八，不知姐姐年方几何？”桑采薇如此开了口，红幡转身带着她往前走，随口回了句，“妹妹是劝我到了这个年纪，不应该再执迷情爱？”

“我是想说，炎儿今年才三岁，他并不懂，也并没有任何错，姐姐不该把怨恨放在孩子身上。”桑采薇直言不讳，怀里的段炎似懂非懂地看着她俩。

红幡停了步转回身，“那妹妹是觉得我应该怨你？”

桑采薇还未回话，身后有人走了过来，她也回身去看，却是段至铭回府了。他过来接了炎儿抱在怀里，看着红幡说，“这件事若要怨也该怨我，哪里和别人相干。”

“爹亲？”炎儿不知所措，放声哭了起来。

桑采薇摇了摇头，“这事自然和我相关，若当初我未劝说姐姐和至铭大哥在一起，便不会有今日之事，更不会让炎儿受罪。”

“不，我是因为爱红幡才会生下炎儿，我并不后悔我们在一起。”段至铭脱口而出，转回头看红幡也呆在那里。

“我也从不曾后悔过当日之事。”红幡也说出同样的话。是的，她从未后悔生下炎儿，却为何会不愿意面对他？即使他父亲不再爱自己，那又关炎儿什么事呢？

桑采薇功成身退，出了院子看着雪景又走了回去，看过了默儿才重新回到回廊里看雪。

若说她这一生应该后悔的事，非常之多，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女扮男装考取功名，为什么没有在进宫之前选择离世，为什么没有在他下旨放她出宫时选择三尺白绫，为什么没有在生下洛儿之后选择离世？这样，他们的人生都会很多不同，思成不会像现在这样觉得他的帝业还不及她重要，不会这样任意妄为，不会这样自私。红幡姐姐和至铭大哥也不会是如今这般，虽说感情之事不由人，但若他二人各自分离，便不会有如今这些苦楚，红幡姐姐本就不适合嫁入侯门贵族。

但桑采薇并不后悔，虽然应该后悔的事很多，但她一点也不后悔走到如今。发生过的这些事，大家有喜也有悲，这就是人生，无论何种选择都会是这般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