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三十八章 一面之缘(1 / 1)
娘亲离开后,洛儿有一次陪着父皇在御书房,他看不下去书,看父皇批奏折,轻声问他,“父皇你从来不会哭吗?”
“小时候会,当知道没有用之后,就不会了,不过,”李思成放下笔,摸着他的头看着他说,“如果有一天你娘再也不理我了,应该会哭吧。”
“那洛儿不理父皇呢?”李洛看着父亲这般问,李思成只是摸了摸他的脸,收回了手重新批折子。七岁的李洛发觉,父亲对母亲和对自己是不一样的。
“父皇,你对娘亲和后宫里那些女人,不一样对吗?”他上次曾去问干爹,可是干爹让他来问父亲。
李思成没有抬头,仍旧批着折子,口里冷冷答道,“不要拿你娘和她们比。”李洛再没有敢问,只是答案他其实早已知道,来问只是看看父亲会怎么回答而已。
又一年的大选将即时,皇帝一意孤行,宣旨要废除大选,清减后宫,满朝文武都来劝,无一奏效。皇后娘娘懦弱,劝过三次皇上冷言冷语之后甚至在规定的日子里拂袖而去,便不敢再劝,开始筹划征集离宫名单,如何安排多出来的宫女太监,如何发放抚恤物资的事。
符月家里经商,银钱这块比较厉害,皇后跟皇帝说明后,授权给她来核算清减下来的人员会每月省下多少银子,按照多久的预算来发放给离宫的人,根据等级差别,每人大约能分得多少。这个事很费时间,统计完人数才能知道留下来的那种人多出来,虽然预估是太监会是最多的,他们出宫也没有太多可以做的事。
因而这事核算得差不多时,后宫有些秀女早已离宫,而皇后得到赏赐之外,也替符月求一份赏赐,皇上便封了她为贵妃。
符月成为贵妃后,这宫里能四处行走的地方更多,本来皇上也应更长去宫里宠幸,只是,终究也是没等到。
这一日下午茶后,符月实在难耐寂寞,走出了这个后宫,走入了皇帝活动范围内的前殿。她也并不敢进入任何一处,自然也不可能去求见,只是在紫阳殿外,巧遇了这宫里如今唯一除了皇帝外常住的男子,也是这王朝唯一比皇帝稍低的男子,准确说还是男孩子,虽然男孩子已经看得出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和那个人一般无二。
符月愕然呆在那里,看着穿着绣龙服饰的男孩子,他也抬头看着她,眼里的神色是不容侵犯的凌然。
“这不可能……”符月轻声喃喃,忘了应该回避,也忘了是否要行礼。
“月贵妃娘娘午安。”李洛行了礼,另一边,皇帝正带了至铭行过来。李思成看了符月一眼,“月妃有事吗?”
符月赶紧行了礼告退,走之前仍旧回头看了一眼李洛,眼里满是不信。
李思成去了软榻边躺下,洛儿便坐在了他腿边,“洛儿,你怎么看?”
“那位月妃娘娘好像以前和娘亲交好?恐怕她看出来了,那便留不得。”李洛笑着这般回答了。段至铭站在一边猛然抬头看着李洛,他才八岁,却已经有了帝王的残忍。
李思成点点头,剩下的便是如何让她消失。段至铭一着急开了口,“思成,这个事你先问一下采薇,月妃能一眼认出洛儿,说明她对采薇印象深刻,她们情谊这么深厚……”
李洛和李思成一起以同样的表情看着他,让段至铭止了前话,但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无论用什么方法,月贵妃如果死了,采薇不可能不知道,纸包不住火,她终有一天会知道真相。”
“爹亲,这么说,这位月妃娘娘应该对娘亲无害?”洛儿躺过去父亲身上抱住他,李思成只是眨了眨眼睛,笑了笑。符月并不是子椒,而且子椒他也信不过。
“至铭,你自作主张送走了子椒一事我没有追究,不代表我赞同你的做法。不要逼我连你也要隐瞒欺骗,我以为你一切都会服从我,不要总在她的事情上违背我,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宽容。”李思成挥手让他走,段至铭低着头退了出去。
段至铭看了看八月份的日头,觉得仍旧晃眼得很,思成一直在伤害她,这种想法压不下去,为什么她要回来,为什么她要心甘情愿。
只是,这件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月妃并没有发生什么不测。至铭并没有告诉采薇,但是采薇好像是知道了这件事,或许是思成问了她,至铭没有去向采薇核实这个事。
符月却是在那天回宫后,第一时间找出了所有桑采薇送她的书稿和画,除了她寝室里那一幅画,其他的都烧毁了。当晚皇帝来了她这里,没有问她白天的事,只是走时带走了她寝室里那幅画。这证实了她的猜测,符月仍旧不敢相信的一件事,因为太过于难以置信。皇子殿下不止像极了皇帝,在眉眼间也像极了姐姐——应该已经死了的桑采薇。虽然只一眼,但她相信她没有看错,尤其是那眼里的神色,带了一种冷淡的疏离。
皇帝没有提及,符月自然也不敢问,这事太大,她根本不敢去和任何人讲,只是心里难过。她和姐姐一起进宫,她入宫就得到了皇上临幸,可是这么多年了一直无所出,再笨的人也知道了缘由。姐姐在进宫第二年本应已离世,却为何生下了皇子?所谓的行宫里的宫女是谁她不用想便知道了,皇上喜好男色一事,似乎也有了解答。
她的夫君是皇帝,她一直是这样想,所以她总是安慰自己,他不来后宫的时候,就是在忙政事。可是其实并不是,他整个心思都在别的人身上,在一个女人身上。这不应该,后宫这么多女人,他除了那次的专宠皇后,从未独宠过任何一个。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在宫里时,皇上对姐姐的态度就与其他人不同,那些话语果然并不是有深意,而是发自内心,是一种轻松随意的挑逗。
即使是贵妃娘娘,即使在这后宫里除了皇后就是她,可是符月发现,自己还是意难平。
她觉得委屈,她觉得难过,凭什么是姐姐,为什么是姐姐?为什么只有姐姐,得到了全部的爱,这不应该,也不能够!那个人是皇帝,他不应该这么做,不应该这样对她们。
可是,她能做什么?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可是却又是那么难以实现。正因为那个人是姐姐,所以不可能去做那件事,姐姐曾经是她想要成为的模样,是她的理想状态,怎么可能去扼杀自己的梦。
此后皇上来她这里的次数稍微多了些,不知是防备她还是安抚她,但为了这样的恩赐,符月也一直守口如瓶。一直到多年之后,符月才求了一件事,她求皇上让她和姐姐合葬在一处,皇上应允了。
符月巧遇李洛这件事之后,段至铭从九月开始不再每月送人进宫,结束了皇帝偏好男色的惯例。
李思成常带了洛儿去将军府,李洛和小他五岁的段炎玩得还算不错,虽然炎儿才三岁,但将门出身,早已经开始学武,两人官兵捉贼的把戏能玩许久,行军打仗自然更不必说,偶尔还会抓了府里的家丁行兵布阵。李思成早已经把话和段老将军讲开,若他想留在京里含饴弄孙,便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便发配他去边疆练兵。
红幡对段夫人的说法是小薇夫家在六月的黄河水患里丧了生,只有她带着孩子活了下来,没有其他亲人只能来投靠他们,段夫人不疑有他的信了。于是桑采薇的夫家选择了姓沈,儿子便成了沈默,李思成无法反对,李是国姓,非皇室之人不可使用,桑是女方姓氏,不可能同姓通婚。当然,这年的六月自然真的有黄河水患,至于是否有沈姓人家全家丧生,这便无从查取了,即便去查,也肯定至少有那样一家姓沈的人家。
但若要问桑采薇如何让李思成改变主意,不取符月性命,其实这个事,并没有那么复杂。
“符月并不知道我是否仍然在生,只要你中断你的断袖之癖,她也没有查实这事的机会,更何况,她无凭无据,没有人会因为她觉得长得像而去查那么久远的事,更何况已无据可考,当时行宫的宫女不是被当时的皇后娘娘换掉了吗?”桑采薇如实陈述,李思成毫无疑义。
自然,李思成并不是这么以为,有人要查这事他就会不开心了。只是他忽然发觉,就算有人说破了此事,他也不需要害怕了,他现在已经在朝野里布满了可靠的人,他没必要为了他的名声牺牲她。若有人质问,他便承认又何妨,他爱上一个宫女,生下皇子,要立为太子,宫女仍然在生,又如何?不合祖制,有损皇家天威,耽迷女色,又如何?谁敢来劝,大可以试一试,他正愁有些人看着碍眼。
他真的不再在意,他人眼里的皇帝,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明君或是昏君,史官自有评断,后世自有言说。那都是别人的事,作为李思成,他要考虑的就只是她的事而已,在她离开后,他想明白的就是这件事。他可以不要这个梦,只要有她就好了,只要留住她,多少的梦都可以实现。否则,他为什么要去做个明君,这个梦想变得虚妄起来。
皇帝恐吓过段将军后,便对他府里的家丁侍女也做了些调整,因而也方便了他过府与采薇还有默儿相聚。故而虽然桑采薇不再进宫,但李思成却反而多了能怀拥美人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