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句句含酸（1 / 1）
旭羽走近了一步，道：“柒柒，你一定是误会了……”
我不耐地打断：“秋寻，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答话的却是旭羽：“魔火灼伤好了以后，要让位阶比他高或和他一样高的神仙运用灵力帮他把体内的毒逼出来，其他的伤势也得请他想办法。”
我没有理他，只是询问地望着秋寻。
秋寻看了看僵持的两人，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他说的没错。”
我沉吟道：“位阶比他高……好像只有一人。”
师父位及神尊，为神阶的第二级，而第一级只有天帝才能修成。
“天帝能救师父！”心里重新充满希望，我站起来准备动身，忽然想起这里有一位天帝最宠爱的儿子，我朝旭羽缓缓转身，略带恳求地望着他。
这是自他进房以来我第一次正眼看他。
他知道我的意思，也知道这是一个冰释前嫌的机会，然而他只是定定立在原地，没有向前一步。
我看了他几秒，忽然别开眼冷笑着要走出门去。他一下拦住我，严肃道：“不能去！”
我恨恨地瞪着他：“你不肯去，我去。我去求他还不行么！”
秋寻连忙上前一步解释道：“不是旭羽不想帮你，神尊大人是天界军队的中流砥柱，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重伤不醒啊！若是惊动了天帝，这个消息势必会被散发出去，到时天兵天将们军心不稳，而泾风趁乱袭击，我方不是岌岌可危吗？”
我顿了顿，一把甩开旭羽往前走，冷冰冰道：“我才管不了这么多，我只要他醒过来。”
旭羽忽然晦涩道：“那泠月呢！你也不管他了吗？若敌方趁势突袭，你就这么确信他能抵挡得住？”
我猛地停下脚步，慢慢回头看他。提到泠月，他的脸上不知为何写满了哀伤。
秋寻拉过我的手道：“柒柒，帮神夜穹尊疗伤的人不一定要比他神力高强，与他相当也是可以的。你仔细想想，平时与夜穹神尊交好的神尊中，有谁比较值得信任？”
天界没有多少个神尊，但几乎个个都与师父交好。于是我凭着一点私心，选了个自己最喜欢的。
“云台神尊吧。”我对秋寻说。
秋寻点头认可：“我接触过云台神尊。他不仅神力高深奥妙，待人也十分和蔼客气，丝毫没有神尊的架子，旭羽你说呢？”
“关他什么事。”我嘟哝了一句。
空气静了静，旭羽干着嗓子道：“云台神尊性子淡泊儒雅，与谁都能相处甚欢。同时，他很谨慎细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会在心里掂量得一清二楚。让他给九天真王疗伤，再合适不过。”
我心里终于有了一点喜气，抓着秋寻问道：“不知云台山怎么走？”
秋寻道：“你有伤，你不许去。再说夜穹神尊这里需要你照看，我去请云台神尊。”
我犹豫，她温柔地哄我：“柒柒听话，我现在就去，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云台神尊一到，你师父就无需担忧了！”
旭羽道：“秋寻，你刚从极北之地回来，一定很累。我到西宸宫给你拿几颗补充体力的丹丸，你吃了再上路。”
秋寻一拍额头：“是啦！我从极北之地带回了雪莲花，一会儿熬好后会有人送来。柒柒，你可要让他一滴不漏地喝下。”
旭羽去拿丹丸了。我揽着秋寻的手臂，“谢谢你这么奔波，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秋寻扶我到床边坐下，温言道：“于公，他是统帅千军的九天真王，帮他是我的责任。于私，他是你的师父，是你最看重的人，我当然得爱屋及乌，为了你拼尽全力地救他啦。”
我看着她，嘴角泛起一抹最真心的笑，感叹身边有她真好。突然心里一道电光闪过，我对秋寻激动道：“好姐姐，我有一个绝妙的点子！”
她侧过头好奇地看着我：“什么？”
我吸了口气，期待地对她道：“你做我师母吧！”
她闻言哭笑不得：“我？我哪配！再说……”
我赶紧摇她的手：“谁说不配！论德才论长相，天界哪个神女及得过你！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子，我在魔界时和天兵喝酒，这是大家公认的结论！”
秋寻这样抢手，我作为一个孝顺的徒儿，自然要事事为师父打算，替他抢在前头。
她摇头失笑：“不，他们看到的都只是表面……”
我不依不饶道：“我师父很好的！馨羽公主，还有那个卿千恋，哪个不是哭着闹着要嫁给师父！可是她们要么骄纵要么狠毒，师父统统不喜欢她们。你这么温柔善良，假以时日接触过后，师父一定会喜欢你！你想想，做九天真王妃多威风啊！”
秋寻叹道：“夜穹神尊那样完美无瑕，无一处可让人挑剔，而且难得的是在滔天的富贵权势中依旧能飘逸潇洒如云中仙鹤，袍裾微一翩跹也是风华绝代。而我这么中规中矩，无甚特点，一定降不住他的啦！”
我一心想找个对自己好的师母，说不定升阶之后她能帮我求情让师父许我留在蓬丘。在我眼中，配得上师父的只有秋寻了。
我朝她打了个响指，俏皮道：“有我帮你，两个师父你也降得住！”
我探身到师父面前，咿呀道：“师父，师父，你想不想娶我家秋寻做王妃？你要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哦！”
他自然无话，于是我直起身子得意对秋寻道：“你瞧，他都应了，你还顾忌什么！”
秋寻笑着伸手捏我的脸颊：“好你个坏丫头，自己有了归宿，就四处乱点鸳鸯！”
我闻言奇道：“我有了归宿？什么归宿？”
她咯咯笑着，双眸如星子般亮晶晶，“别以为你偷偷跑到魔界，我就再也不知道你的消息！哼哼，听旭羽说，今早的战报上……柒柒，快跟我说说，泠月殿下怎么样，他待你很好吧？”
我不明所以，只老实答道：“再好也没有了。”
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我抓着秋寻的袖子问道：“我和师父在天庭的消息，他知道了吗？”
秋寻带着笑意回答：“消息早就传给他啦！瞧你急的，怕他担心是不是？那就好好养伤啊，你刚刚那模样，他要瞧见了该有多心疼？”
我低下头不语，只听秋寻叹了口气道：“看你和他这样，我真替你们高兴。可是，这里该有人要伤心了。柒柒，他是真心待你好，看在我的份上，你至少给他个好脸色吧！”
这话说得好模糊，我自然不明其意。又听秋寻轻叹了口气，低低道：“我自己呢，其实一直知道世上比那人好的男儿不止一个，我知道如果愿意的话，我与他人也可以美满和睦一生。但是柒柒，那个人已占满我心中的每一个角落，他好他坏，我眼里全都是他。日后，即使不能嫁给他，我也不会嫁给任何人。”
我听得瞠目结舌，觉得秋寻对胤夕这种感情深得令人大惑不解。早就知道秋寻特别喜欢胤夕，可喜欢与嫁人有甚关系？对我来说，只要那人养得起我，愿意容忍我，而我也看他顺眼，就可以挑个日子嫁过去了。
于是我拉着她的手问道：“你喜欢一个人，一定要嫁给他？你嫁的人，必须得是你喜欢的人？”
秋寻瞪大眼睛瞧我，失笑道：“难道你不是么？柒柒，你的思想可真超前，我们都跟不上啦！”
我正怀疑秋寻说的这种“喜欢”究竟是什么东西，旭羽忽然回来了。他把丹丸交给秋寻，秋寻就着茶咽下去后，与我们告别，又嘱咐了几句，理好水纹绿裙驾云而去。
房里只剩我，旭羽和昏迷的师父。
周围安静了至少十多分钟。我坐在床边，第二十次给师父掖着被角。
一旁旭羽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歇着吧，云台神尊来之前，他什么都感觉不到的。”
“哼。”我脸都没转一下。
他叹了口气，“是不是无论我和你说什么，你回应我的永远都是那个字？”
“哼。”我坚定不移。
他一下欺近身子拉住我的手臂，“你究竟在生些什么气，明明白白说出来不行么！为什么要别扭地藏在心里，搞得每个人都难受？”
我不高兴地甩开他的手道：“谁说每个人都会难受？你看到我难受，心里高兴得很！”
他双手抓住我的肩把我掰过来，悻悻道：“你看我的样子像高兴？”
我边挣扎边瞪了他一眼，不知为何，他看起来很是苍白，甚至憔悴得有些病态，我心里软了软，说道：“别吵着我师父，出去说。”
来到云漱斋的一个小亭子中，太阳已经偏西，亭子的影子被拉得很斜，天空接近暮黄，云间不时飞过几只归巢的倦鸟。
“哼。”我示意他要说什么可以说了。
他顿了顿，在我背后开口：“柒柒，当我去到魔界，看见那道惊天动地的魔光直直朝你劈来时，才意识到你在那边的处境是多么凶险。你若叫迟一秒，我若来晚一瞬，后果我简直想都不敢想。在此之前，有些话，其实憋在我心里很久了……”
奇怪，怎么最近那么多人对我憋着话？
他苦笑道：“之前，这些话我硬是说不出口，一千多年了，只能任它们酸涩在心里，埋头用行动来表示。那一刻，当我发现你很有可能再也听不到时，才很后悔当初什么不早早地说。”
沉默一下，我淡淡道：“那就现在说吧。”
他叹了口气，好一阵后才缓缓道：“可现在你和泠月已……我怎能让你为难？”
怎么又扯到泠月身上。我疑惑：“我和泠月怎么？”
他的神情很是灰暗，“我手上有最详细的战报，我……我都知道了。”
我更是不解：“你知道什么？”
他语音暗哑地开口：“那晚，卿千恋看到的‘夜’字是你的，你在泠月床上是不是？他，他对你好不好？柒柒，你真的想好以后要去魔界陪他一辈子么？你身体不好，魔界的气候水土并不适合你。”
我恍然大悟，遂觉得有些好笑：“我还有这样的荣幸被写入战报？”
他从背后跨到我面前，缓缓说下去：“他身边有五个女人，当然现在只剩四个。日后你即使做了魔后，与那么多同是陪他患过难的女子共处一室，你能保证她们不嫉妒陷害吗？再说魔界戾气重，你事事不熟，在那里又无甚背景，遇到不能向泠月倾诉的委屈该怎么办？”
我仰头盯着他的神色，隐隐约约觉得他此刻的心情和我昨晚看到妩瑶披着睡袍从西宸宫里走出来时颇为相似。于是便不打算解释，让他也和我一样难受难受。
不过有一点让我挺好奇，“他身边的女人不是五个吗，怎么变四个了？”
他仔细盯着我的神情，失望道：“你说起五个女人时脸上竟一点波澜也没有。看来你是真的喜欢他，喜欢到愿意与其他女人分享。”
我仍在纠结为什么是四个，又听他道：“那个叫楠姬还是什么的女子，她哄得你涉入那样的险境，泠月怎么还肯让她留在身边？他当时气得差点要一剑刺过去，是九天真王劝他看在楠姬父亲的份上遣走她便罢了。泠月最终还是给了她父亲这个面子。”
我闻言冷冷道：“很好，今后便不用我亲自去对付她了。”
旭羽大概是以为我在为泠月吃醋，默默垂下了头。
我遥遥地望向远方，不知泠月现在在干什么。统帅全军的重任压在他身上，不知他累不累。
旭羽看着我眼中浓浓的思念和跳动的光芒，不再移开眼。我一动不动地看着天空一角的浮云，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仙子，神尊大人的药熬好了。”墨墨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连忙跑出亭子，从她手里接过端药的托盘往师父房里走去，旭羽抢在前面为我开门。
雪莲花熬出来的药水竟是冰一般无瑕的颜色，水面的药气袅袅上升，幽幽地飘进鼻子里，让人闻到一股清爽冰凉的芳香。
我捧着药碗站在床前，很是犯难。
师父这般状态，怎么喝得下去？
我坐到床头，轻轻地半抱起他的身子，低头对墨墨道：“拿茶来。”
一杯温茶被递到我手中，我看了看旭羽刚缩回去的手，没有说话。
勺起一勺茶水，我试着给师父喂去，茶水碰到他的嘴唇，丝毫没有流进去，全都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我用袖子擦去他嘴边的茶水，又小心翼翼地换着方法试了好多次，终是无法让他喝进去。反而是我的袖子代他喝了许多茶。
我皱着眉头苦苦思索许久，长吁短叹了一阵，看见屋里的几个人都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和师父，便觉得有些烦。
“你们都出去吧，我自己想办法喂他。”
墨墨和几个仙娥应了“是”便走出去了。
我回头一看，发现旭羽还在房中，遂有点不耐：“干嘛不走？”
他走近了些瞧师父的神色，担心道：“你说，如果用手喂不进去怎么办？”
我淡淡道：“我自有办法。”
他道：“让我试试吧。”
“滚。”我干脆利落。
于是他只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