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正文 第18章 出使大乱(1)(1 / 1)
那是一个下雨天,闻着晨间土腥味夹着青草香,她独自踩着老旧的青石板,在洛阳旧城的街道上彷徨。执着一柄老旧的纸伞,远远望着路的尽头,尽头。道不清,她也忘了自己这样执着地等候着何人。
“玉儿,老娘回来了。”挽起粗布袖口,那女子的笑意是那般明媚。
睁开双眸,她身旁的男子仍在熟睡。那样安详唯美,让尘世间的凡妇俗女都不忍去触碰。饱受禁足之苦,自己终是救了他出来,可是他夜里依旧眉头紧蹙。
原本,自己希望就此与洛焱白头偕老,一生一世只是两人不离不弃。茫然间,自己才发现,原来……什么都给不了他。
捏起薄薄的被角,冲着韩洛焱的颈窝里使坏地吹了口热气。他慵懒地挪了挪身子,睁开眼睛,见着她仍在身侧,不禁抿嘴一笑,“玉儿,别闹了。”
翻身压在他身上,在洛焱的唇畔啄了一下,她静静将脸贴在了他的胸膛之上。自己没有告诉他自己本就是那个人,若一日他晓得,这该如何是好。梦里盼着的那唯一,早就荡然无存了。只怕那时,他无法面对后宫诸君,面对,一直关照他的贤亭。
西鸿玉,你的残忍,永远是刻在骨子里的。
宫里当面唤自己名字的男人,除了贤亭,便只剩了眼前的他。
不解地抚上她的后背,韩洛焱好奇地低头瞧上了她,“是在赖床吗?以前在洛阳时,倒还觉得你体态轻盈。不曾想……”
“以前吃糠咽菜,如今日日大鱼大肉。”支起身子,她跳下了床。
唤着随荇伺候洗漱,西鸿玉游移到妆台前,侧眸便又看向了他,“洛焱,今日你且陪着一起赴宴罢。诸君都在,独你缺席会落人话柄。”
起了身,面上染了愁色。犹豫片刻,韩洛焱仍是摇了摇头。
心知他不愿与诸君有过多交集,西鸿玉就此作罢。重新看向了铜镜,彷徨间,她身侧浮现出了他的脸。
轻轻拿起象牙梳,一手握起她及腰的青丝,并未言语,他的举手投足却早已勾走了她的心魄。看得出神,西鸿玉竟一动不动。
屋内,静默。
从含光阁的院落中走出时,天上落起了小雨。如梦境中的一般,她沿着鹅卵石小路望去,御花园中一片雾气。
身侧有人撑起一把纸伞,她徐徐回首,与已然着了盛装的容贤亭相视一笑。
两人并肩而行,周围的伺人没有敢多言一句。
“韩伺君服侍得如何?”容贤亭淡然问道。
猛地停下脚步,西鸿玉猛地抱紧了执伞的他,“贤亭,你受委屈了。”
“他本就是你的人,我又如何委屈。一切,只要你开心便足矣。”说着这些话,面上泛出的是欣慰之色,可那双眸子里隐藏的黯然,又有何人知晓。
如果在那日与洛焱交心之前晓得自己是谁,如今自己绝不会犯下如此的错。背叛了洛焱,却又委屈了贤亭他。
步入金碧辉煌的大殿当中,怀揣着心事沉沉落座在案几前,西鸿玉盯着面前的佳肴美酒,却已然无了半分当初回宫时的新鲜感。
这些日子东方宜晓去外地调查贪污案,她如今只有一个人来硬着头皮面对着,西鸿芮。
左右两侧列满描金黑推光案几,足足显赫西华国威。容怡潇与赫连忱同侧而席,西鸿芮沉着脸跪坐在二人对面,不曾瞧二人一下。
文武百官,皇亲贵胄借在席中。后宫诸君分列在一侧偏处的珠帘后,却交谈得不亦乐乎,与大殿中肃穆的气氛截然而反。
毕澜则正端着酒觞浅尝,却被谢九烟一声轻笑,引去了目光。
给自己斟酒,谢君看着一侧韩洛焱那空空如也的席位,骤然叹道:“果真是恃宠而骄,这样便失了规矩。”
“陛下不过是图个新鲜,这野生的虽新鲜,可到底不比家养的。倒是陛下吃坏了肚子,这才对那野生的死心。”赫连御寻戏谑倒,不屑地扫了那边空位一眼。
闻言,方伺君笑得前仰后翻,险些捶起了桌子。褚伺君忍俊不禁,只好无奈地将头别到了一旁。
稍稍吐出一口气,毕澜则沉默不语,继续吞了一口酒。
坐在西鸿玉身侧,容贤亭听见了那边的笑声,无奈地叹息,“当真是不知礼数,这么大的场合,若是被大楚人听了去……”
“平日里在宫中郁郁寡欢久了,难为他们能寻些乐子。”笑着拿起酒觞,西鸿玉昂首一饮而尽,“当初你骗朕你是何人来着?”
尴尬地坐直了身子,容贤亭远视着前方正门,故作淡然道:“忘了。”
“大楚使臣到——”伺人高声通传,全场人顿然打起了精神。
正门前,一个身着月白云锦鹤纹官服,挽着垂云髻的女子徐步走来。她的身后紧跟着一众穿着异国官服的女子,各个面容甚具英气,毫不失色与西华女儿。
一众使臣步入殿内,接受着众人瞩目的洗礼,可是每个人都毫不胆怯,面不改色。
感受到这股难以言表的气势,西鸿玉更加努力地定了定神。
“参见西华皇帝。”使臣们齐齐躬身见礼,整齐划一。
示意免礼入座,西鸿玉忍不住还是侧眸看向了容贤亭。
点点头,容贤亭冲着她淡淡一笑,暗示她可以做到,转而看向了那使臣中为首的女子,“远道而来,大人倒也极为劳累,还请入座罢。”
再行躬身见礼,女子带着一众使臣落座。伺人们纷纷呈上了美酒佳肴,不敢有丝毫怠慢。殿内乐舞应色而起,丝竹声缠绵。
案几下,容贤亭偷偷用手扯了扯西鸿玉的袖口,引来她注意,他这才小声道:“今日大楚人有诈,看来此番联姻不易。”
装作专注地与使臣回礼,西鸿玉轻声道:“如何?”
“那里坐着的,根本不是大楚的云御司。看来,是有问题了。”轻声一笑,容贤亭率先捧起酒觞,高举着便道:“今日难得大家心喜,本君且敬大人您一杯!”
“西华帝君有礼,云某担当不起。”为首的女子倒是从容地举杯回应。
陪着容贤亭一并敬酒,西鸿玉用余光唤来了随荇,假意装作命令添酒状,且道:“将伺人安插在这些使臣的住处,有何异样便速来上报。”
点头转身,随荇忧心忡忡地去了内堂。
一场宴罢,由西鸿芮引着使臣们在宫中御花园游览。西鸿玉与容贤亭终是脱身,随即迫不及待地一同回到了紫仪殿的书房中。
如今东方宜晓不在京城,许多事,西鸿玉根本无从下手。
气馁地坐在椅子上,她支着身子,一手百无聊赖地敲着桌面,转而将目光投向了对面的容贤亭,“贤亭,这……”
“这一年你在洛阳,我独自出使齐国时,无意间瞥过云御司一眼。今日这女子,怎么会是那个人。大楚借以云平之名派来旁人,究竟意欲何为,我终是不知。”来到窗前,容贤亭轻轻合上了窗子。
指尖触上一旁花台上的白色茶花,容贤亭俯首间,细细思索。
忽然间,一阵叩门声响起。
收起所有思绪,赵玉应了一声,便见着来人一把推开了门。
赫连御寻一眼瞧见容贤亭在屋内,怔然片刻。放慢步子,他先行躬身见礼,便擦过容贤亭的身子,行至西鸿玉面前。
愣了片刻,西鸿玉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何事。
“陛下,今日那些使臣有问题。”赫连御寻扶着书桌,细微喘息着,似乎是极为匆忙赶到这里。
不禁与容贤亭相视一愣,西鸿玉站起了身。
……
稍稍歇息,坐在酒楼的雅间里,东方宜晓时不时便透过窗子,望向对面客栈。暗中留在京城数日,倒果真全然中了自己的猜测。
西鸿适今日披着水碧色长衫,不再似往日奢华,犹然存有一丝灵气。久别相逢,她自是希望和东方宜晓痛饮。只是今日应她的邀来此处,总觉得她有些古怪。
探出大半个身子向对面望了望,西鸿适叠腿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一手捏起了酒杯,“赵玉想要查那笔银子的事,你怎的不帮着她去瞧瞧。”
“比起揭你母亲包庇下属的短,倒不如留下办件大事。”东方宜晓浅笑,一边挽袖斟酒。“这群人,如此胆大包天,你母亲莫非是有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摆摆手,抿了口酒,西鸿适愁意不展,“她做任何事都瞒着我,如何猜得她的心思。她是陛下的皇姨,应该不会做些什么不轨之事罢。”
点头侧眸,东方宜晓停了动作,“终究是西鸿家的天下,她不可能做蠢事。看来,我们需要派探子去瞧瞧那帮人究竟是何等来路了。”
“已然安插了人。”西鸿适得意地道,“绝对神不知鬼不觉。”
“看来,我是需要回宫增添人手监视那群……”
“噢噢,忘了告诉你。”坐直身子,搁下酒杯,西鸿适挤出笑意道:“今早我进宫时,赵玉已经下令将那些假使臣打入天牢了。”
指尖的酒杯瞬间滑落,东方宜晓愣在了原处。
伴着一声清脆,倒是逗得西鸿适大笑出了声。东方宜晓回过神来,挪了挪身子,悻悻道:“这丫头倒也不怕抓错了人?”
“据说当时容大少与赫连二公子都笃定,毕竟那些人在自家院子里住着,为了宫里那几位小美人的安危,怎么说她也该先下手为强。”西鸿适起了身,行至东方宜晓身侧便坐下。
别过脑袋,东方宜晓压根不愿正眼瞧她,“你早就知道,偏偏戏耍我!”
“宜晓。”轻声唤出这么一句,西鸿适面上玩味的意思少了几分。
无奈地看向她,东方宜晓厌恶地向后缩了缩,“别用这种语气。”
“你冒着抗旨的危险也要留在京城护着她,她却什么都不懂。”长长感叹道,西鸿适不禁自嘲道:“不要骗自己了,宫里的那个人是谁,你再清楚不过。”
没有言语,东方宜晓索性不再理会她。
仍不肯放弃,西鸿适自顾自地道:“当初是你下的手,你至今不敢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你希望她自己和你都认为她只是赵玉,那是因为你自己不敢直视你自己犯下的错。你怕她想起来,你怕她终会恨你一辈子。”
“够了,那女人不是玉儿。”
“一个洛阳长大的女子,怎么会一口官话。一个从小自己谋生的女子,又如何双手无冻疮痕无粗茧,且白净细嫩。一个混迹街头十余年的女子,怎么会……”
“够了。”东方宜晓冷言道。
“醒醒吧,在那个女人恢复记忆之前,你必须要先她一步下手。只有这样,才可以保住你的命。你会以为她醒来后,念着往日情分,从轻发落你吗?”西鸿适已然哽咽。
“就算我死在她手上,我也心甘情愿。”不屑地轻笑了一声,东方宜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