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115-地宫答案(1 / 1)
海兽之战的败北,是由于将士们吃了秘药,同尚候并无多大关系,回王查清事实,便收回成命。尚城虽免于劫难,但尚候年事已高,特恩准其告老还乡,将侯位让于贤者。
此事一出,八州震惊。
无尚宫由原先的严阵以待,渐渐的空旷了起来。尚候收拾了好细软,一生戎马天下,老年却只有宝儿在身侧。一家人要么死在皇命下,要么早已在战马中失散。
五年前初进无尚宫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如今重新踏上了浮生阶,竟是为了收复此地,作为下一任尚候的荣登之所。那千百骨菡萏随着尚候的没落,再也生不出新芽来,纷纷沉入水底化作春泥。
宝儿搀着尚候走来,一步一步,煞是沉重。
见到我站在门口,尚候张着黄板牙道:“丫头,如今无尚宫可就交给你喽。老儿无用,连自个的家都守不住。你若有心,就去地宫看看吧。那里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按住剑柄,缓缓的弯下腰,“尚候大人,保重……”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猥琐的老头。而我永远不能忘了他。
尚候走了。
无尚宫成了一座空旷的宫殿。
我在水榭中坐了一天,不知道过了多久,水面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绕着身子发凉。师姐从远处走来,轻轻的拧着我的耳朵,声音哽咽,“叶儿,回去吧。”
茫然的抬头,心里空荡的发麻,“回哪儿去?”还能回到哪去,哪里是我的家,哪里是我的归途?即便是处在如此空荡的环境里,内心都像兵荒马乱一般嘈杂。
只听师姐说:“你要找的那个孩子,可曾找到?”
我摇摇头。
是的。这五年来,我从未停止过找阿真。可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也没有阿真,也没有君候的消息。他们二人像是人间蒸发了,再无一丝一毫线索。
鼎炉之事——
饶是我之前懵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傩主为了练就阴毒的功法,以处|子的身体作为鼎炉,原先的官官便是半鼎炉之身。然而阿真是真的鼎炉,有着常人难有的纯阴血,所以一早便被傩主盯上,直到山阴地看到花采子脸上的伪伤,阿真猜测我就在附近,便从君候的保护下跑出,一举落到傩主的手里。
我想象不出,她到底受了怎样的苦。更不敢去想象她现在的境况。
我只想找到她。
“师姐,我还有几年的寿命?”用过往生铃的人,寿命会刻在铃上,等到寿命将至,魂魄就会进入忘川。
师姐抿了抿唇,眼底像是要浸出一汪水来,“一万年。我家叶儿还有一万年可以活。可以看到儿女绕膝,可以看到青丝白头,可以看到安定盛世。所以叶儿……你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我弯了弯嘴角,“好……”
哪有人活一万年啊,这只是师姐的愿罢了。
尚候临走前,让我去地宫寻找答案。无尚宫的地宫,五年前就听尚候提过,说是云桑被征用去干了苦力。至于答案……我都不知道自个心中有什么疑惑。又从何而来的答案?
地宫的位置不算隐蔽,初拂等人找了不一时,便唤我过去。
拿了个火把,我让其他人在上面等着,自个下去就行。
一道湛蓝轻咳着。
脸上毫无血色,像是苍白的纸人,一吹便要飞走。师姐面带责备,在看到他的神色后,又缓了缓眉头,“你的身子还想不想要了?”
“想的。”他闲庭信步的走来。
半蹲下身子,将纹络清晰的手伸在我面前,笑容还是记忆中的笑容,“猫儿,下面凉,上来吧。”
下面有什么?
见我没有应答,白端攥住我的手,不说一字。
轻轻的推掉他的手,我实在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紧张。心中满满的好奇心,毅然决然的走了下去。
地宫很是深邃,要走长长的一段楼梯。比起无尚宫前的浮生阶,还要有过之无不及。台阶潮湿黏稠,空气中还有一股长年封闭的霉味。猛地一下去,还真有些受不了。
走完阶梯。
石壁上挂着古老的火把,里面有一块手指甲大的鲛脂,燃烧时发出幽蓝色的光。照得整个地宫都是幽蓝色的,看起来仿佛入了海底。地面上都是青色的羽毛,还有数滴散发着甘露味儿的蓝色宝珠。
我终于明白所谓的答案是什么了……
“小叶儿,嫁我可好?”
“小叶儿,许你锦绣山河,许你戎马天下,许你十里红妆,但凡你要的、你去的、你向往的,都是我云桑的方向。唯一的归途。”
“小叶儿,我终于找到你了……此生再也不能忘了我。”
妖孽的云桑,绝艳的云桑,深情的云桑,黯然的云桑……每一个都狠狠的砸入内心,搅起天翻地覆的浪花。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巧合,只有一步一步的苦苦的追随。
无数的画面涌上脑海。
苍垠无茫的群山中,绑缚着一道纤瘦的身影,随着夜色渐渐的浓厚,散发出刺鼻的血腥味。一只巨大的青凤俯身冲下,将少女牢牢的抓起……
远山犹如黛色,在兑州简山的一处边陲小镇,船夫摇着经商的船,缓缓的登上河岸。一只火红色小鸟从船中钻出,飞向正一跃而下的少女……
幽幽夜色簌簌如凤鸣,无尚宫边的悬崖下,一袭绯衣伴随着片片竹舞,走到奄奄一息的少女旁……
我捧着一地的青羽,蹲在地宫中,无声的痛哭。
耳边好像有人说道:“小叶儿,蜕骨去羽又算什么,也总归比心痛来得实在。”
北方有凤,名曰青鸾。鸾身凤命,一经涅槃,便会脱胎换骨。而云桑,就是那只青鸾。他脱去了鸾羽,成了凤骨。却等不了上千年的涅槃,甘愿舍去万年的道行,化成一只小红鸟,也要找到那个少女。
守着她,护着她,却任由她伤害。
***
青白色的战甲裹住单薄的身子,七绝剑发出深深的呜咽,被迫直直的向心口刺去。
“待轮回千转,忘川遗梦,陌上花,戏之。素蓝,你且记得。”
青色化烟,蓝色失色。
过了许久。
这里再无凶兽与杀戮的痕迹,四周皆是一片窒息的死寂。绯衣缓缓的落在女子烟消云散的地方,化成了一个绝艳风华的男子。
他抚摸着大荒土,口中痴语,“他毁了你……你为他剔去神骨,为他生死轮回,他终究还是看不见。那我呢……我又是什么?在你心中,可曾有我本分?”
山阴冷清,无人回应。
绯衣男子坐在山阴地中,看着月沉日起,看着云牵雾绕,看着天地动乱,过了上千年之久,一动不动。
精壮的手臂化成了羽翼,绝艳的面孔化成了鸾身,就连一袭绯衣也褪成了青羽。
凤凰失了半颗心,便会成为鸾身。
他早已知晓,却不去阻止。又一个上千年过去,荒土成了山阴之地。一个孩童从他面前经过,青衣总角,笑容三分像她。
他却哭了。
只为那三分的笑像她。
云舒夜尽绯衣凉,醉抚流光现晚桑。
她曾说,云桑是个好名儿。她定不会忘了。她总说,可不可以不要烦她。她还说,若有来世,定来找他。她许了那么多的诺言,却一个一个失了约。
临别前的一夜,她道:“云桑,我会回来。”
他趴在夜照宫前,任锁魂钉穿过凤骨,也不曾移动半分。只为了等她回来。
可她没有回来。
他从夜照宫闯到了凌霄阁,从凌霄阁坠入了离世海,从离世海赶到了山阴地。最终还是晚了一步。她已经不在了。
哪里都没有她。
你有没有狠狠的爱过一个人,你有没有狠狠的爱过一个不爱你的人,你有没有狠狠的爱过一个爱着别人却不会爱上你的人,你有没有狠狠的爱过一个爱着伤了她的人却永远不会爱上你的人……
那你还能做什么呢……
有些爱,自知自持。有些恨,自安自灭。即便是想毁了她,也得先毁了自己。
“你知道的,我叫云桑。是最想毁了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