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105-扶摇将军(1 / 1)
自离世海开启后,便成了寻常之海。海外来往船只,于坤州和坎州等地设有港市,进行盐业烟茶等贸易。然而傩教垄断倾回,以极高的纳税压制通货。外族渐为不满,威临海线,大举犯境。
倾回八荒称其为——东夷人。
得知此后,回王便下令,命坎州尚候出兵讨伐东夷人,且在五年内收回失地。尚候领旨,带着十万精兵强将攻城掠地,将大举进犯的东夷人,赶至坎州和巽州的海线。
巽州君候于两年前让位,归附于傩教。新任君候以强硬的手段,调用肖山仙山三千门徒,和尚候所派的精兵强将,来个左右夹击,将东夷人打的溃不成军。可是百密有一疏。东夷人竟用独特之法,召唤了四百只海兽,不但使得三千门徒有去无回,还折损了倾回数万将士。
此战便是赫赫有名的‘海兽之战’。
消息传至大回都,回王震怒,亲点滕王公滕歌任八州总将,奉命治罪坎州尚候,并平复东夷海兽之灾。耀倾回扬威,东夷蛮荒,虽远必诛。
距傩选,已时格五年。
***
坎州容城。
院内一派好景色。
“落子无悔,滕少这般无赖,也只有梨落公子肯同你下棋。”身旁的男子一袭粉衣,样貌犹如和煦的春风,添一抹朱红显得娇艳,勾一丝白晕显得清美,身为男子,却比女子还要妖娆妩媚。
黑子落定,白子遥望。
“初拂,‘落子无悔’‘顺其自然’……那只是对一般人而言。”两年前,将他从最污浊的暗宫带回。他浑身褴褛,因姣好的面貌而饱受折磨,已然不记得自己曾叫过‘花采子’。
我便唤他‘初拂’。
——初出此世,拂尽前尘。
黑子逼迫,白子周旋。
初拂不禁偷笑,“奴家的滕少大人哟,城外早已刀光剑影,您还有心思在这悔棋,可当真不怕滕王公提刀杀来。此次出征前,您是怎么答应大人的,要不要奴家帮你忆一忆啊?”
“我怎么记得,你以前没那么多话……”
滕王公,二品定国公,我的师兄。自两年前,收复离州边翼之地,便得回王器重,荣升定国公。现今海兽祸乱边境,特封以八荒总帅。此刻却安稳的坐在帝都花楼,听听小曲,摸摸美人,倒是命我来打这头阵。
黑子进发,白子示弱。
望着棋局一片大好,顷刻就没了心思。我散去手中的黑子,叹道:“你让子越发明显,本就是我棋艺不行。”
对面的人微笑。
雪衣如锦,宽大的袖摆处绣着一瓣瓣精巧的梨花,衬着执白子的手晶莹干净,像是温玉雕刻出来了绝品,仿佛一抬手,便是白云苍狗,云淡风轻。梳拢柔顺的发停歇在肩旁,只用一根简单至极的白绳松松的系着,静谧安好。
“被你看出让子,也是棋艺进步了许多。”
他如玉般的手向我头顶伸去,却因坐在木制的轮椅上,而停滞在了半空中。我停下整理身上青白色的盔甲,蹲下身子,任他拂去我头上的落花。
净手晃过了我的眼。
“滕儿,小心。”
傩选结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再也无法像以前那般,小心翼翼的活着。每次说的‘小心’,我都无法回应,只怕身上的伤会让他心疼不已。别过脸,嘱咐初拂,“你今日留在公子身边,好生听从公子的话,我和灯华去去就回。”
初拂略带沮丧。
出了院子。
便见到灯华站在桑榆树下,玄衣轻舞犹如泼墨,眉目冷毅而俊腻,一双剑眉宛若待出鞘的宝剑,深藏着看不见分毫的情绪。
灭一骑着快马来报,“据报,君候倾一城之力反抗,为此调回大半精卫,盘踞在巽州和坎州沿海边境的东夷人,得到休整后,又召唤出海兽,蠢蠢欲动起来。光以君候派遣的兵力,根本无法守住海线三大城。现在龙城已经岌岌可危,若此刻攻打尚城,将尚候治罪,只怕……”
“只怕什么?”从灯华手中接过朔夜的缰绳。
朔夜是离州特产的好马。以幽黑的鬂毛和奇长的四蹄出名,即便是在离州的荒地上,也能疾驰如风,唯有施以浑厚的真气,才能将朔夜征服。
灭一犹豫,“外族未退,内战又起……这……”
那跟从十简直一个模子刻的五官,让我有时分不清谁是谁。只是灭一才出村子,不像从十心狠手辣,人也生的单纯。当初选他入我手下的‘高帅组’,也是想换换口味。
我像个诱拐犯似的问他,“乖灭一,告诉滕少,谁同你说的这些?”
“是葛小三……”
骑上朔夜,青白色的铠甲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我冷着脸对灯华道:“将那个葛小三处以拔舌!”胆敢在我这造次,跟人抢风头,从各处派来的尖细里,也就这人自个往枪口上送。他既能豁的出去,我何不‘成人之美’。
——外地未除,便先内乱,分明是庸君所为。
以回王的老奸巨猾,怎能不知道这等造词。即便如此他还是下旨:先治罪尚候,再平复外族。也不过是放了一个很长的鱼饵,只等着那些按捺不住、早生异变的人,咬耳上钩,散布谣言。回王虽任师兄为八荒总帅,但自我入了军队以后,滕家势力日益增大,身为帝王家怎能不忧心忡忡。
这八荒总帅的位置,既是器重,又是地雷。若有半分差错,我二人便会一落千丈,性命不保。所以师兄才留在帝都当做人质,表面上风光无限,歌酒美人,其实莫不是在回王眼皮下作秀。
他命我来打前锋,也是想让我避开官场暗斗。
我同灯华、灭一赶到战场。
昔日繁华似锦的尚城,此时死死的关闭城门,黑压压一片的兵马精卫奋力抵抗,一排排木刺正对着城墙外,上面的鲜血在阳光下,泛出酒红色的光泽。
我两万大军对以尚候的五万大军。
容城城主严守贵搓着手,为难道:“滕少将军,容城实在拿不出一万大军来,您看下官这边陲小城,哪里能凑出一万士兵来啊。下官这衣服还是婆娘补了又补的。”说着就要把身上的衣服拿给我看。
同‘华央曲’游历倾回四洲,别说是容城的财力军力,就是其他各地的城镇,我都了如指掌。容城以珍珠出名,每年上贡给帝都的珍珠就有上万,不算上供给傩教、贩卖给其他各州的那些,也足足养活十座城池的难民!
这样富足,还在此哭穷!
我笑道:“听说严城主家的明珠很是精贵。”
“那破玩意哪有什么精贵之处,也就是别人说着玩的。滕少将军可莫要听信他人啊。”
“严城主谦虚了,难道害怕本将军吃了贵小姐不成。”
“这,这,这怎么和下官家的姑娘扯上关系?”
“百姓都说,严家有三宝:珍珠、宝珠和明珠。珍珠是容城的命脉和钱眼,宝珠是严城主从帝都花楼里淘来的‘娇妻’,而明珠可就是严家独女——严明珠了吧。”
严守贵卸下刚才的嘴脸,顿时大汗淋淋,掏出袖口珠花金绣的锦帕,不同擦拭着额头,“下,下官,不明白您说什么。”
指着前方两军交战处,依稀可见一个姑娘家的裙摆。
“严城主,这明珠再晚些,恐怕得香消玉殒了。您呢,是想等着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
“快!速拿令牌,调来三万大军!快啊!快!”严守贵一脚踹在司令官身上,恨不得三万大军马上从天而降。直后悔光顾着虚与委蛇,连自家女儿的性命,也要断送在自个手里。一时间,像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伏在奴仆肩上,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前方。
三万大军很快到达。
我军有了助力,不像之前那般被动,在从十的带领下,和尚候的精卫铁将胶着在了一起。那为首的敌将,正是当年将我打下浮生阶的人。
尚城的城墙射出了箭雨。
我骑着朔夜冲了过去,灯华为右,灭一为左,在护卫队一圈圈的掩护下,宛若一只振翅高飞的凤凰,直|插敌军腹部。原本井然有序的阵法被打乱,敌军将领看了我一眼,骑着骓马向我杀来。
灯华突然调准马头,向我这方向一跃而起,铁蹄擦过额角,碰掉了头盔。
满头青丝散落。
一手探向他胸前,抽出一柄漆黑的剑。一手攀住他肩头,借力腾空飞起。风扬青丝,杀伐剑下,七绝从殇,精魂铁骨。若非凤,岂能吟遍云荒。若非凰,又怎畏跌荡红尘。
凤啸九天,凰动倾城。
火红的凤凰从天际直冲而来,一瞬间遮天蔽日。
我抓着它的足脚,任火凤盘旋展翅,掠过众将士的头顶,轻易挡开枪林箭雨。待飞到敌军将领身侧,松手跳下,迎面击去,漆黑的剑没入他胸口,直直的穿过身躯,只剩下刻有围绕龙魂眼的七枚符印的剑柄。
将死。
战止。
高呼如浪叠来:“扶摇将军!”“扶摇将军!”“扶摇将军!”……
敌军带着将领的尸首,如同丧家之犬,纷纷退回城内。灯华和灭一赶至左右,将我紧紧的护在中间。城墙上渐渐响起了击鼓,每隔两声重鼓,便响起一声铜鼓。此起彼伏,余音不止。
这是亡将的鼓声。
一道苍老的人影出现在了城墙。往年破破烂烂的甲胄,此刻擦的铮亮,隐约能看出很多年前,驰骋战场留下的痕迹。他捋着像是永远长不长的胡须,张着一口的老黄牙,“丫头,我真真没想到啊,是你,带兵攻打我尚城!”
五年的时光,不见了过去。
五年里,身上满满的伤痕如同年轮,一刻不停的告诫着:我要救回阿真。我要覆灭傩教。我要重回云端。必得扶摇直上。别无选择!
“尚候大人,降否?”
“降?”
他轻哼,“本候与他回王兄弟相称,昔日并肩作战,把酒言欢,哪怕是本候的嫡妹,他说娶了,也就娶了!而今只因五年未平复外族,他便倒戈相向,兔死狗烹,杀我嫡血,诛我宗门,就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不放过!这样的昏君,呵呵,降?我呸!哪怕城破,也要战到底!”
我闭了闭眼,“十日后攻城。”
风卷云涌。
我将漆黑的剑放回灯华的胸口。
严守贵不顾众人的阻拦,哭喊着赶到此处,“我的珠儿!”声音撕心裂肺。
从十近身的侍卫脱去女装的裙摆,对严守贵说道:“严城主不愿出兵,我家少将军只能用这招逼迫大人您。严小姐现在好生待在将军府,正陪着梨落公子品茶赏花。严城主不信的话,大可派人去看看。”
“下官多谢少将军照拂小女。”严守贵叩首。
正准备领军带回。
隐约看见,一抹湛蓝在城墙的档口,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