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95-入画戏阁(1 / 1)
几天后。
我坐在梨花木贵妃椅上,看着手忙脚乱的人们,一通比划:
“那戏台子给我再搭高些。什么?不能再高了?搭高了顶多摔断脖子,搭低了那就是咱我场子。上台的是我,又不是你,你咋那么为我着想呢。对,对,对。就这么高。先生,你很有慧根,我看好你哦。”
“哦呀,这么多椅子是开大通铺的么?我这是戏阁。戏阁是什么?那是给人消遣的文雅之地。好吧……你们也不知道。听我的,撤下一半的椅子,前面只放十二张。上面放多少?嗯,就放三百九十八张,多一张都不要。”
“现在跟我说不行?你怎么不在交定金的时候说呢,要是早说了,我可不就找别家了。不要提什么云老板,这就一个叶老板。你要是不能想法子把大幕拉开,我一定向倾回消费者协会投诉你!”
说了半天,颇为满意,我拿起手旁的茶杯润润喉。一双骨节修长的手拿捏着我的肩膀,力度不大不小,让人舒服的要飘飘欲仙。“叶老板真是虎虎生威啊。”
我客气的回:“哪里,哪里。多亏云老板资助,叶某人感激不尽。”
那人将脑袋凑来,挺拔俊俏的鼻子擦过我的面颊,朱唇雪贝探向我手中的茶杯,倒是微微的嘬了一口,心满意足。随后,无限风骚的用鼻子在我耳廓那蹭了蹭,轻轻的将碎发蹭乱,嘴角弯起大大的弧度,妖孽而诱人。
将茶杯隔绝这张脸后,我正儿八经的道:“云老板,咱两孰归孰,那也是生意上的事。没事别私下里套近乎,不知道还以为我傍大款呢。”
他眨巴眨巴眼,“什么是傍大款?”
“就是找个有钱的公子哥包养,吃穿玩乐什么都不用愁的。”
他再眨巴下眼,“那本公子包养你啊?”
“可巧了,我拒绝保养。要是你以后表现的不错,我可以考虑包养你。”
他瘪了瘪嘴,“你这入画阁的钱还是本公子出的呢。这不是包养,是什么?”云桑拂了拂根本没沾一点灰尘的椅子,撩起触目惊人的绯衣,坐了下来。环顾四周进入白热化的工程,也开始指手划脚起来。
几天前我和他情投意合,一起琢磨起发家致富的好点子。用他的话是实行自己生存的意义,用我的话就是出名挣钱出名挣钱……正当我们苦于英雄无用武之地时,一个表演傩技的老大爷倒是点醒了我。倾回风俗众多,却独独缺少演戏这个行当。我带着演戏的使命跳下太虚台,何不在这开个戏阁,也算是独一无二之选。
于是,云桑出钱,我出戏本。
一座名为‘入画阁’的戏阁子就这样史诗般的诞生了。
我看着对门的醉仙居,暗自较劲,势必要名动尚城,将月娘的威风盖过去。师姐在我眼前晃了晃,见我完全没反应,便伸手扭住我的耳朵,一下子将我从恶狠狠的女配角色拉了回来。“你开这楼得要冒多大风险,也不怕被傩教查到你的身份。要想成名很简单,还不如找几个人挑战,打出点名堂来呢。”
我摇头,“你看我从不干强买强卖的事,如此暴力无素质,显然不是我能做出来的。”
师姐冷笑,“也不知是谁说的‘以后能动手就绝不动口’。合着景却身上的伤痕,都是自个拿树条抽的?”
“唉……那孩子心里肯定有问题,我们一定不要歧视他。”我义正严词的道。
“……”
因需要画妆容,老早我就死皮赖脸的求师姐帮忙。师姐的易容术堪称精妙,化个舞台妆没什么问题。就是演员不大好找。我思来想去,觉得物尽其用才是真理,既然离州那群人都没啥事,不如为我的登台大业贡献点。任我磨破嘴皮,这才请来华林和唐槿俩人,其他几人都对我横眉冷对的。
最后还是师姐出马,好不容易又说动肖错一同,组成了现在的戏子阵容。为了保护我们这些人,武世伦一直不离半步,就连闻声前来一看的路人,也不放过。直直的瞪着大眼睛瞅着,愣是把人给瞅了回去。
我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
云桑捏了捏我的鼻子,命人找个件劲装给武世伦套上,又在他脸上绘了图案,待完全看不清模样后,就打发他守着蟠龙柱。结果,每当进进出出蟠龙柱的时候,武世伦都会拿他的大眼睛义愤填膺的瞪着我。
这几日没见到白端,不知道他到哪厮混去了。师姐见我闭口不提他,倒也发现了什么,让其他人心领神会。
忙碌了几天,大傩节的那夜,便是入画阁的开业。
夜色晚空,繁星远眺,响起一片喧嚣,璀璨的烟火犹如势如破竹的利剑,直直的劈开尚城原本的宁静。当傩祠的铜钟响彻在九霄,引得幼童高声唱傩,家家户户启门相迎。人们戴着狰狞的傩面,手持着各自的花灯,将一切繁华闪烁尽收眼底。我穿着像火花跳动似的红衣,站在入画阁的最高处,对面是醉仙居的欢歌盛宴,尚城的热闹一览无余。
戏台上的筑击筝鸣开始响起,往下看,蟠龙柱外人头蹿动,正堂却只有星星点点的几张座椅。每张座椅旁配有一个女童,双髻修身,罗衣玉箍,皆是喜笑颜开的模样。楼上则是桃失年华的小生,穿着特制的素色书生装,各个文质彬彬。
待人都坐下,台上单调的乐声渐渐活络起来,仿佛有数百种鸟鸣,隐约传来一声凤响。将气氛调至最高点后,竟戛然而止,连同灯火也缓缓暗下。
入画阁内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不时有人坐不住,要起身离去。女童和小生皆不阻止,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檀香从四周的大鼎里萦绕整个入画阁,在隐忍和焦躁的人群中浮香连连,明明是躁热的九伏天,却渐渐生出一丝凉意。
忽然,一声尖锐的琴音。
数盏巴掌大的姑苏琉璃灯在女童和小生的手里亮起,就像是呼啸而来的巨浪,一波波的将戏台四周点燃。四个宝莲花座悬空在戏台四方,里面各坐着一个油头粉面的七八岁大的孩童,眉心绘有一颗莲心,宝相庄严,吸引目光。
琴音合奏,声音渐起,戏台上一个妩媚的身姿徐徐而动,广袖纤腰,阳春白雪。每一个抬手,每一个回身,每一个含笑,都是画中仙般的不真实。她腰间的玉带在朦胧的长烟里一点点的消失,随着尽兴的舞姿,紧紧夺住所有人的眼球。只等着腾空而起,玉足配着银丝,说不出的娇俏可爱。
“入世难入画,戏中有高阁。百相绘众生,晓看一长安。”一声一字,一舞一幕。台上之人便是我倾国倾城的师姐——滕如。
前戏做的好,才能吸引观众。反差越大,越容易亮瞎眼球。
我最后用眉笔描了下眉,照着接下来的剧本,从最高处飘飘落下,刚好和师姐擦肩而过。师姐冲我妩媚一笑,笑得我小心肝乱颤。莫不是发现了我将她的衣衫剪出个洞?别怪我啊。现如今露的越多,那都叫资本。其实我也是不情愿的。谁叫云桑的话太有说服力,让人不不得的膜拜。
关于这场戏,先前便想好了一个戏本子:整日给人织梦的上神梦罗,在撞见妹夫沉渊君偷情后,开始梦到了自家的妹夫。在小三专业户瑶乐和断袖前男友太元君的双重打击下,开始了一场被妹夫放进碗里的狗血爱情喜剧。
刚开始对词的时候,云桑还老大不乐意,说自己堂堂风流男儿,绝对不要做如此傻的妹夫。这我就不能理解了:人沉渊君不过就是求错了亲,怎么就被他贬的一文钱不值。唐槿更是扭捏的不行,放起狠话来,比我更像呆萌女主。我叉着腰给她表演了一番,众人纷纷夸赞最具泼妇骂街的气势。倒是华林像模像样些,将太元君表现的淋漓尽致。
演出很快入了尾声。
台下只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仿佛是忘川河岸的灯魂,我躺在在大荒土中,看着绯衣的云桑一步步的走来,每一步都要散了尘埃。那一双眼睛像是最通透的烛火,将我深深的映在眼底。他紧紧的抱住我,长而密的睫毛如翎羽,朱色的唇角挑起一抹笑。
“今日我愿与你一同入梦。像凡间的戏本子一样,初见时情动、年轻时盟约、壮年时执手、暮年时白首。以这一日的婆娑迷离,换此一生。你看可好?”
我呆愣住。
这并不是我写的剧本啊。
还未等我有所反应,他抱着我,决绝的从戏台越下。发丝纠缠在唇边,眼睛亮的惊人。等到平稳落地,片刻后,阁内一片哗然。我从他怀里蹦下,刚想给他一脚,让他胡乱跳戏。却见他的目光看着正前方,笑容妖孽,带有挑衅。
我回头。
坐在正前方的竟是消失多日的白端!
一个绯衣,一个蓝衣。一个妖孽,一个腹黑。这二人死死的看着对方,眼睛一眨不眨,脸上挂着各自的招牌笑容,恍惚间如同强风撞击着深潭,剑拔弩张的气氛让人不寒而栗。
我缩了缩脑袋,顿时欲哭无泪,开业第一天,这约摸就是传说中的砸场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