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七）（1 / 1）

先发个（七）看看是另起一节还是接着写下去这一天对于歌女实在像一个梦。之后亚德琳握着她的手还同她说了许多，最后甚至同意改天去酒馆听她唱歌。格外清冷的酒馆里她站在舞池中央，被所有的光线宠爱着，而公主远远地坐在一个角落里，面容渐渐模糊，又像是另外一场梦。

亚德琳听了不到半阙歌就称公务繁忙匆匆离开了。她却寸步不移，明知自己的声音和身体都颤得厉害，赌气一般非要看看自己究竟再能撑几个音符。等到她被酒馆老板叫醒，已经是躺在自己的小隔间里了。

连上回失窃案的店主要她帮忙还给公主的银戒都没来得及送回去，歌女四肢瘫软地仰躺在床上，看着杂色斑驳的顶板，又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

但她毕竟是相信未来还能有第二次际遇的，从头到尾地唱完一首歌，用最动听的嗓音和最饱满的情绪配上最华美的服装，唱给坐得更近些的亚德琳公主，这样可以看清公主的脸上是否因自己的歌声而浮起一丝沉醉，不论是多远的未来，如同她相信未有国终有现世的一日那么简单。而在那之前，就让这枚纪念两人相逢的戒指一直陪着自己度过长久的等待也很不错。

然而现在，唱完整一首歌的未来，未有国降临的未来，全都已经没有了。

名为战火的庞然怪物疯狂摧毁一切可摧毁之物的叫嚣就近在耳畔，而死亡就冰冷清晰地发生在她眼前。将欲何所往？本无处可去，啊，她所求原就是……

“是你。”

脑海深处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像错误吐露在极寒之地的柔嫩花蕊，凋零于顷刻之间，却利用所诱发的保护欲去唤醒垂死之人心内最深处的一点求生意志。歌女惊愕地睁开眼，与现实同样阴冷的意识空间，她看见了亚德琳哀痛而决绝的神情。

没有给歌女开口的机会，亚德琳继续道：

“快离开王城吧，你是……最后一个了。”

每一个亚古星子民的死亡，就是她一只眼耳的凋敝。保有她全部人生记忆的中央悬城，此时于亚德琳已几近一片漆黑的死寂。最后的防线也要守不住了，她必须尽快找到尼克，注意力暂时从交战处向西南面转移辐散，没想却在这黑暗中最后的一团微光里邂逅故人。不过，时间恐怕并不允许她等到歌女离城后再启动那比禁忌更恐怖的力量，何况这个时候还留在城中……

“不！”歌女大声叫起来，尾音拖到最后竟带了一点颤音，她冲到亚德琳跟前，像抓住最后的稻草一般抓住了亚德琳的双手，拼命地摇头。两双被风吹冷的手已说不清温度的流向，而目光经年后再相撞击，在四海飘零的颠簸尘浪里，还能够向彼此传达些什么呢。

亚德琳只觉眼前异光一闪，通讯便被歌女掐断了。

错了，全错了！

歌女在满是残破断裂的街道上狂奔起来，前路明明灭灭，地面的骤震也越发频繁，然心里反反复复念着的只有一句：我没有求死，我没有求死……

死亡……不过是在这种境遇下坚持真正所求而导向的必然结局而已。

酒馆大门被砰的撞开，歌女喘着粗气摸索着点亮了第一盏灯，太好了，酒馆建筑外部整体尚好，到里面舞池也没有多少损坏。她继续以最快的速度将所有还能用的壁灯全部点亮，钻到柜台下打开音响调好伴奏，一面寻隙将仪容稍作打理，同时尽力平复着尚还微促的呼吸，全身上下不肯空闲一处，像害怕一旦哪里顿下来就再也继续不下去一般。

然后她停了下来。

拱顶之下舞池之上，灯光璀璨一如旧日，不知名的角落里，击弦乐器温柔有力的节奏飘浮汇聚。

再无一人的空寂成就这最后的舞台，也是最好的舞台。

甚至整个死寂的王城都是为她清出的场地，既然身处神恩大殿的亚德琳公主其铺开的心灵场，除她之外已经其他没有活着的人处在更接近核心的位置，那么她的所见所闻，一定能够比以往清晰千倍万倍地传递到亚德琳公主的面前，哪怕这世界正在到处上演的，尽是黑暗与毁灭。

她犹要在这一小片光亮中歌唱——

——既然已经没有了未来，那就在今日吧！

在今日，在此时，在死亡最终降临前……

她都将歌唱、一直歌唱、不遗余力、不惜一切、至死方休。

若一粒浮在永夜的飘尘，遇火而热，扑火而焚，从燃烧到成灰的一瞬，即便只增添了火光万分之一的明亮，延长了火光万分之一的时间，却已经与烈火同生，以及同灭……

公主殿下啊，你可听得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