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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艾登第一次见到黛西时,她拿着自己的论文。和艾登共用一间办公室的教授一早离开了,他无法推辞只得看了这份论文。论文的分数并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但因为艾登·奥卡西,像所有学生和同事评价的那样,是个好人,他认真地看完了它,然后迟疑地重新扫视了一边,抬起头看着黛西,试着用毫无指责的最温和的口气问她,“可是我真的不知道《红死魔的面具》和女性主义有什么关系?”
他用整个午休时间来安慰黛西。尽管他不能帮助她提高成绩,但他愿意安慰一下这个可能因为绩点过低而拿不到奖学金的女孩。——而事后他才知道她的父亲,维里尔先生给大学捐了一栋新的实验楼。
艾登觉得对离家出走四分之一英里的黛西的安慰话,和对那天论文分数险些不及格的黛西说的,都是一样的。但不管怎样,都很有效。就好像寒冷的时候需要些热的食物,不管是黄咖喱还是热巧克力都会令人温暖。
被安慰了十五分钟后,黛西终于放过了乔万娜那件羊绒大衣,抬起脸,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乔万娜给她纸巾擦脸,又拿出湿纸巾帮她擦掉弄花的妆容。“哎,你的睫毛膏都花了。”
“谢谢。”黛西说着,想擦掉自己在乔万娜大衣上留下的痕迹,无意间把手链挂在了大衣的扣子上,稍一用力,手链就断开了,掉在地上。黛西急忙借助手机的光线在地上搜寻,但那条手链似乎已经从雨水篦子的缝隙间掉进了下水道。
乔万娜从肩包里掏出一支小巧的手电筒,给她照明,“是什么掉了?”
“是我男朋友送我的手链。”
“我们还可能找回来吗?”
乔万娜只是随口一问,艾登却立刻回答她:“也许可以……”
刚说完,艾登就收到了另外三人“你一定是喝醉了”的眼神。这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我说真的,几年前布隆伯格启动了一项下水道的清洁工程,其实他还对一部分下水道做了改建。细节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那时我认识了一个从纽约地标建筑保护协会高中生,为了向我证明纽约的下水道没那么糟糕,他把自己的信用卡丢了下去,然后领着我到下水道里转了一圈,还真的找了回来。”
看到他们眼中逐渐透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艾登建议:“不如我们去找找?”
克里斯不知道下水道短途旅行是否已经远远超出了“冷静一下”的范围,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已经找到工具打开了下水道井盖,爬了下去。
下水道里有灯光,气味难闻却也没有想象中的糟糕。中间是一排水管,两旁两旁留下了还算宽敞的行走空间。
“你可以到我家住一天,让后我把衣服送去干洗,就不会被你爸发现我们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了。”
乔万娜对黛西说完,后退几步,又向前跳了一步跟上克里斯,好像要甩掉她的可靠形象似的,一把挽住克里斯的胳膊,“格拉夫顿先生,我们的关系又亲密了许多。”
艾登走在最前面,“我小时候听过很多少女把私生子在抽水马桶里冲走,或者把小鳄鱼在下水管里放生。我有个朋友跟我说过,他在下水道里见过骑在鳄鱼上抽烟的小孩子。没准我们会见到。”
“可是污水和雨水不是分开排出的吗?”
克里斯看了乔万娜一眼,想告诉她,问题的重点是艾登的朋友喝醉了,艾登也喝醉了。
“不,纽约的污水和雨水是一起排出的,我想,大部分地方。这儿有一百五十多年了。”
“比起两千五百年的下水道算不上老了,虽然它不在我家楼下。”
他们一边聊着天一边往前走,很快地忘了最初给黛西找手链这个目标,将这次活动变成了纯粹的纽约下水道观光。艾登把选路交给了两位姑娘,黛西总是选最干净的那条路。克里斯猜想他们已经完全偏离了下水道,到了一扇被锁住的门前,他看见艾登从衣服里抽出了自己的十字架项链。
“你打算演示下水道奇迹?”
“不是,我老爹说每个人的十字架上都应该有一条合用的铁丝。”艾登理所当然地说道。他取下缠绕在十字架上的铁丝,轻易地撬开了锁。
里面空间很大,大概是一个废弃的储藏室,但是由于城市规划改变而被废弃。
乔万娜打量着这间空旷的房间,问他:“你爸爸教你撬锁吗?他有没有叫你撬保险柜?”
“我不会,事实上他并不是我父亲。我高中的时候在一家退伍士兵福利院做过志愿者,他以前大概做过特工之类的,人人都叫他老爹。他教过我很多,但他要我保证用在,对国家有意义的事情上。”
“很有意义,你现在正在带领意大利友人和英国友人参观纽约百年前的伟大建筑成就。”
他们再往前走,来到了一座废弃的地铁站,顺着铁轨找到了另一个出口,接着又是一条长长的通道。
黛西在通道入口停下,有些紧张地回头看他们,“我们还要往下走吗?我想,那条手链如果不见了,我男朋友也不会介意的。”
而现在的问题大概是我们在纽约的地下世界中迷路了。克里斯看向艾登。对方朝他做了一个耸肩的动作。“我还记得回去的路。不过我们要是走下去,说不定会到还在使用的地铁站里。”
黛西想了想,“我们还是回去吧。”
但艾登远比克里斯所想象的要靠谱得多,他的确记得回去的路,他们再次回到了那间巨大的储物室。乔万娜和黛西走在他们前面,也许是因为对她们可靠的奥卡西先生感到十分放心,而开始有说有笑地聊起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回到那扇大门,艾登捡起之前被他扔在一边的锁,重新把门锁好。
“看来你在皇后区长大时学到很多东西。”克里斯说道。
“我想你都不会喜欢,比如嘻哈。”艾登迟疑了一下,“我一直认为你是喜欢格伦·古尔德的那种人……或者玛尔塔·阿格里奇?还是文泽斯拉夫·里普科?随便啦,反正我都不听。”
“我也都不听。”克里斯摇了摇头。
他们同居快十年了,还不知道对方的音乐口味。艾登不禁感到这真是滑稽。“我邻居的孩子喜欢,他们教我那些,但我并不怎么会说唱,啊,我说唱起来太好笑了。”
“如果你在家里放嘻哈,我也不会有意见。毕竟,我伦敦时的邻居喜欢犹大牧师,还有一段时间,他沉迷于佩吉和科弗代尔那个车祸一样的乐队,吉米·佩吉和大卫·科弗代尔,你能想象吗?”
他看了艾登一眼,发觉他脸上是一片不解。克里斯摇了摇头,“还好这个乐队很快就散了。但无论如何,反正最伟大的吉他手永远是——”
他正要说吉米·佩吉,艾登却非常积极地,像是在证明他有好好听他讲话一般,抢答道:“吉米·亨德里克斯!”
“算了(Never mind)。”克里斯无奈地把脸偏向另一边。
他们继续往前走,乔万娜突然在前面说:“奥卡西先生,那块盖子是不是松了?”
艾登跟上她们,看了看通道顶上的盖子,它被揭开了,有人从中爬了下来。艾登急忙把她们拉开,那人一手拿着一块黑色的东西,也许是个武器,一边趴下了楼梯,不小心滑了几格,却不作任何休整就朝克里斯的方向冲去。
克里斯听见从头顶上传来一声“抓住他”,稍微愣了一下,一把夺过对方手中的“武器”,往他的太阳穴上用力地敲了一下,把他敲晕了过去,同时那件东西也碎成了两截。
另一个人从楼梯上爬了下来,是杰米·斯特曼。他看见了艾登,“嘿,艾登,真是惊喜!”他做出了一个要拥抱的姿势,艾登正要上前,却被他用手中的警棍推开,“你臭死了。”
“噢,还有克里斯。”
克里斯找回了那件东西的另外一半,低着头对杰米说:“我好像把阿蒙·拉的雕塑打断了。”
“没关系,这不是真正的太阳神神像。”杰米说道。又转头对跟着他下来的保安们说:“就是他了,等会我自己回去。”
“这个展览的展品来自私人收藏。”杰米解释着,指了指头顶。“不过有人先把真品卖了出去,又雇人来偷赝品,诈骗保险。就是这样,好了,所以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这时艾登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好像小时候做些蠢事被长辈逮个正着一样,感到十分尴尬,“找她的手链。”
“在哪儿掉的?”
“第五大道和第四十街的那个拐角。”
“说不定还找得到哦。”杰米往前走了几步,又对他们做了一个跟上的手势。“你留着它吧,克里斯。粘一粘放在客厅里,它做工真的不错。”
“好吧。”克里斯耸了耸肩,跟上他们。
他们跟着杰米·斯特曼,走到一处雨水汇集的地方,杰米让他们停下,自己走进去,在滤水的网格找到了那串手链。他取出自己的手帕,将它包裹起来,递给黛西。
“谢谢,我真没想到还能找到。”
“嗯,挺幸运的。”
他们往回走时,杰米刻意与乔万娜和黛西拉开一段距离,“我想我找到安妮塔·门德萨了。”
“什么叫,你想?她还活着吗?”克里斯突然停了下来。
“我相信她还活着,她不想被任何人找到。如果你们有了解到几周前那次黑帮交火,啊,我不想和你们解释这些问题。安妮塔·门德萨是墨西哥黑帮头领的情妇,她藏起了一批毒品,导致墨西哥人和俄罗斯人之间发生械斗,她情夫死在了里面。我猜这就是她的目的,我听说她的情夫怀疑科斯坦蒂诺不是他的儿子——好吧,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之间要讲究什么忠诚问题。而我在布鲁克林的一个码头仓库找到了那批东西,其他人都不知道是她干的,还以为她被她的情夫丢进了海里。”
“所以她为什么要让她的儿子来找我们?”
“他不是来找你们,她是想让老伍德先生,也就是你们的前任房主的父亲来照顾他。她父亲和老伍德先生当年是越战战友,大概交情非常好吧。但她不知道老伍德先生半年前已经因为癌症去世了。”
“这就是你在身份诈骗案件中掌握的技能?”艾登看向他。
“没错,百吉饼协会万岁。不过我不打算去找她了,我相信她是个聪明的女人。”
最后分别时,杰米对艾登说:“告诉你爸在圣诞节假后第一个周日,我们会在我家聚一聚,我们都很想念他的百吉饼。”
克里斯开车先将乔万娜和黛西送回乔万娜的公寓,这时他发觉,他们的确全是下水道的臭味。
“所以,你们刚才在和那位特工讲什么悄悄话?”乔万娜趴在椅座后面问他们。
为什么经历了下水道冒险,到了凌晨三点时她仍然能如此精力充沛。克里斯感到非常无奈。而艾登已经面不改色地回答了她,“他不是特工,他是个保险调查员。我们在讲我爸做的百吉饼。”
这并不算是说谎。克里斯也面不改色地补充道:“真的非常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