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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犹太人过圣诞节吗?”
“我们不承认耶稣,但至少我不会跟火鸡过不去。”奥卡西夫人对克里斯说道。她拿起一块姜饼人,咬了一口,“你做的姜饼人真可爱,瞧这糖霜做的白色小胡子——但我是个邪恶的女巫。”
说完她把剩下的一半塞进嘴里。她闭着嘴咀嚼,克里斯仍能听见那阵残忍的咔咔声。
克里斯正拿着一块姜饼,他迟疑了片刻,把姜饼人有糖霜图案的那一面转了过去,然后安心地把它吃掉。看在上帝的份上,他为什么要把一块饼干做成人的模样。
艾登说过他在学校的戏剧中永远是扮演巫师,《小美人鱼》中的海中巫师是他,《麦克白》的女巫变成了男巫是他,就连《推销员之死》也要凭空变出个灵媒给他扮演。“我妈说她也总是扮演女巫,我想是鼻子的缘故,他们觉得犹太人的鼻子很像巫师的鼻子,为什么没有老师管管这种见鬼的种族歧视。《威尼斯商人》几乎每年都有人选,我有段时间非常希望他们把夏洛克变成个深藏不露的巫师,然后他把所有人都变成铅块。”
克里斯和奥卡西夫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节目,一边残忍地啃着姜饼人。八只猫陪着他们,有的坐在沙发上,有的挂在克里斯身上。克里斯习惯于听艾登和他的父母谈话,而此时奥卡西先生在厨房里烤着火鸡,艾登和蒂诺则出去买些东西。
“他们是不是在堆雪人?你应该去看看。”
克里斯如释重负般地起身,几乎是冲了出去。到了门边他又感到有些抱歉,“我会给它加上小胡子。”他说完,转身出门。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雪,但他们此刻拥有一个非常晴朗的圣诞节。
艾登和蒂诺在堆一个雪人,到了最后的步骤了,他们准备给雪人做眼睛和鼻子。
“我以为你们去购物了。”
“后来我们认为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还是堆雪人好了。”艾登把两块巧克力曲奇当做了雪人的眼睛,。
蒂诺则细致地给两片枯叶塑型,踮起脚把它们放在曲奇上方,做成两道眉毛。完成了之后,蒂诺一脸兴奋地问他,“像不像你,克里斯?”
尽管他能感受到蒂诺用两片枯叶模仿他眉毛形状的努力,但他还是十分客观地支出:“一点也不。”
蒂诺并未受到打击,他仍然满怀信心地把一根较为笔直的树枝放在雪人的脸上作为嘴唇,“像了吧!”
雪人的脸看起来阴沉而严厉,但由于它只是两个雪球堆成的,它看起来更多的是滑稽。
“它现在像……像一个雪人。”
“可我不得不说他的确抓住了你的一部分特征。”
艾登的评价好像给了他更多信心。蒂诺看了看雪人,又跑去收集更多树叶。艾登搂住克里斯的肩膀,贴近他的脸,“当然你比它好看得多。”
“正常人都比雪人好看。”
“你看!”蒂诺摆放好了枯叶,跳到一旁让克里斯可以完整地欣赏这个雪人。
他把枯叶堆在了雪人的下巴下。好吧,如果雪人有下巴的话。克里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今天他为了见男朋友的父母非常认真地刮过了脸。
“我欣赏你的努力。……好吧,如果你说这像艾登,我就立刻赞同,怎么样?”
“艺术家不会出卖自己的良心。”
艾登摘掉了自己的围巾给雪人戴上,遮住了那些滑稽的枯叶,又把那顶款式简单保守的软毡帽放在雪人头顶。他试图找出雪人和自己的相似点,“我想它更愿意像一个雪人。”
他们还打算再堆个雪人给他作伴,但他们听见了奥卡西先生的呼救。
不知道是哪只狗打开了门,总之所有的六只狗都冲进了厨房里。艾登和克里斯努力地把它们抱出去,好让奥卡西先生做一顿完美的圣诞节大餐。
艾登试图用花生和它们讲和,但遭到毫无犹豫的无视。六只狗再次冲向厨房。
“我想把它们关进房间里……但这毕竟是圣诞节。”奥卡西先生耸了耸肩。
狗没有毁掉他们的圣诞节大餐,甚至还帮助他们吃完了火鸡。奥卡西夫妇离开了,蒂诺决定早早睡觉,在最后关头良好表现一番以得到想要的礼物。
夜里开始下雪,克里斯打开门,看见细小的雪正在轻柔地飘落,通过门前暖黄色的灯光,不远处的社区隐约地传来平安夜的欢声笑语。他忽然感到天地那么小,他的世界好像一个雪花玻璃球。而它此刻静置于高阁之上,没有任何淘气的孩子将它颠来倒去。
他取下门边衣架上的大衣,听见艾登在他背后说,“你打算坐一会儿?”
于是他们在台阶边坐下。艾登把手中的硬玻璃杯递给他,非常温暖,他喝了一口,有奶油和白兰地的味道。一只杰克罗素梗跑了出来,撞到了克里斯,让他不慎地洒出了些酒,那阵温暖甜腻的香味吸引了它,米奇·曼托舔掉了克里斯手指上残留的酒水。
似乎味道并不如它预期的好,米奇·曼托头也不回地跑进院子里,在新落的雪间打滚。克里斯又喝了一点,把杯子还给艾登,“现在对于睡前牛奶来说有点早了。”
“是啊,所以我们……嗯,可以研究一下蒂诺的作品到底像不像你。”
雪人被屋子窗户里透出的光照亮,方向正好,使得雪人能一脸严肃地盯着他们。克里斯再次认真地打量了它一番,然后再次重复他的观点:“一点也不。”
他们应该干些更有意义的事情。但克里斯想起在蒂诺搬进来一周后,他们终于完全整理好的新居,闲下来看一部电影,然后发觉它很无聊。当他们决定要在沙发上做点别的事,克里斯突然听见蒂诺问他,“克里斯你为什么要压在艾登身上?”
克里斯一抬头正好撞见蒂诺一脸愕然地望着他。当他想到也许以后他们打算做点什么的时候,他脑海里都会不断放映着蒂诺那个表情时,克里斯就觉得他下半辈子都毁了。克里斯留下一句“抱歉我似乎把艾登弄伤了我认为我应该帮他上点药”,就拉着艾登迅速冲进洗手间里,甚至还没能理解自己怎么能想出这样的对应。
当他们打开门,蒂诺正举着家用医药箱。“你们是不是找不到它了?自己收拾的东西都找不到,真笨。”
克里斯面不改色地接过医药箱,随手放在盥洗盆边,“没办法,我太关心他了。”
虽然他们将这件事糊弄了过去,却好像达成了某种协议一样,不再在这座屋子里提起,或者暗示这件事。但两周前克里斯收到了艾登的一条短信,“我需要你在午休时到我的办公室里。”克里斯准备好去帮艾登搬回他留在办公室里的资料和藏书,但事实上艾登只是需要他趁着同事午休时外出和自己在办公桌上好好地打一炮。
他们沉默了很久,艾登突然开口,“你知道吗,布朗教授,那个和我共用一间办公室的家伙,他非常委婉地向我的前同事们暗示我的辞职可能和某个学生搞上了有关。”
“……所以我们在想同一件事?”
“大概是吧。”
“也许这样,你苍白的教师职业生涯就会在你的前同事心目中突然精彩起来。”
“哦不,”艾登作出了一副思考的表情,“无论我教过的哪一个学生,我都觉得和他搞上一点都不酷。”
“我在英国上大学的时候,有个校园传说是在教授办公室里□□会获得3.9的绩点。如果你是其中一位教授,我可以考虑一下亲身验证它的真实性。”
艾登听了大笑,“说起来你差点就会是我的学生。”
“我想起在伦敦的时候,我和我父母住在客厅里,”克里斯说着,半垂着眼帘,可能看着台阶,可能看着雪地,“有时夜里我父母认为我睡着了,他们就开始□□。自从我有记忆以来他们一直在争吵,诅咒对方去死,或是讽刺彼此,一言不发。就算这样,他们还是有了五个孩子,还有永远付不清的账单。”
艾登贴近他的脸,呼吸间带有一阵暖洋洋的奶油气息,“而你逃出来了,你也应该明白你永远不会陷入那种境地。”
他已经习惯这种味道了,他不知道自己从何时开始喜欢上它。克里斯拿过艾登手中的酒杯,将剩下的一饮而尽。
克里斯问他,“你说安妮塔·门德萨明天回来接她儿子吗?”
“我希望不会太久。”
气温转冷,他们不自觉地越贴越近。杰克罗素梗跑回来,抖掉一身的雪,绕到他们身后。在他们身后的屋子里,还有五只狗和八只猫,满满几柜的书籍,沾满猫毛狗毛的地毯,刚粘好的阿蒙·拉雕像赝品摆放在壁柜里以免被狗当做玩具。
他竟拥有那么多,将他的生命和每分每秒都填得满满当当。
“我们都知道他早晚会离开,因为他有自己的家,并不是一件无法搬走的家具。有许多人和事会在你生命里来来去去,只是因为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轨道。而不是你不够好,你不值得拥有他们。”
“我知道。……有点冷了,我们走吧。”克里斯站起身,抱起杰克罗素梗,这是他捡回来的第一只流浪狗。“我以前没想过可以养狗和猫,这从来不在考虑范围内。当我把它抱回公寓门口时,我才想到所有关于养一只狗的问题,但谢谢你,没有说公寓太小不能养狗。”
“我小时候很想养狗,但公寓太小,房东不允许。所以,谢谢你帮我实现了这个愿望六次。”
他们仍站在门边,好像少做了一件事。雪还在下,但杏味白兰地使他们温暖。克里斯凑近去吻了他一下,轻得像一片雪花。
顶上暖黄色的灯光落下来,像一部戏剧的结束,又像一部戏剧的开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