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夜（1 / 1）
天空阴沉得厉害，随时将会大雨倾盆，风刮过废旧待拆的老城区，好似有人在哭泣。但是天是不会哭的，这个漆黑的世界里看不出任何温柔的情绪。
一声雷鸣。
啪嗒！啪嗒！然后是更多的雨点砸了下来。祁楚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望着天空笑了。未来将要发生什么，他不知道，但是他今天要早点回去，早点回去吃饭。
“阿楚，玩的怎么样？”
“阿楚？”
祁楚站在门口，雨水打湿了他的脸，头发垂下来挡住了脸庞，钟长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祁楚身上的气息和第一次来到他家里时非常相像。钟长明本想把毛巾盖在他的肩上，却被祁楚一把夺过去，像是发疯一般狠狠地擦着头发。
“阿楚？”
“啊？没事。”祁楚如梦方醒般茫然地看着他。
“出去玩的不开心吗？”
“还好。”祁楚觉得浑身发冷，钟长明靠过来抱住了他，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胸前。钟长明的怀抱依旧和以前一样温暖。
“阿楚，我一定会保护你的。”钟长明突然说道，祁楚有些不解。
“算是昨晚的答复。”他像吻宁宁一样亲吻了他的发心。祁楚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但是他不在乎了。即使此刻他的内心仍在水深火热之中煎熬着，这简单又毅然的决定却是他唯一的出路。
“常哥，胡亚风今天还是没来？”
“我怎么会知道？”常昊翻了个白眼。
“他的女朋友今天来局里找他，说这两天都没看到胡亚风，就来我们这里问问，担心他是不是工作太累了。哎羡慕死我了。”自两天前胡亚风说要去取重要的证物之后他就再没联系过自己，那么他是遇到了危险，还是有什么更重大事情去调查？按照那小子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后者的可能性或许比较大。他的脸色凝重起来。
现在他手里掌握着线索和结论，但是没有证据。而胡亚风又连续两天没有来上班，想要继续调查下去，只能接上胡亚风手头上未完的工作。看来他得去一趟钟长明家里了。万一那个死于车祸的女孩的死者家属钟长明真的是杀死孩子们的犯人，那胡亚风可能身处险境。“哦对了，小王，胡亚风说他感冒有点重了，在家休息两天，我帮他请个假。”常昊觉得秘密调查案件的事还是不要让同事知道比较好。
“你好，我是警察。”常昊把证件拿了出来。“请问这是钟长明家吗？”
开门的少年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和害怕：“是的，我是他的儿子。请问我父亲出了什么事吗？”
“能让我进去说吗？”
“可以，请进。”
“我是来找你的，祁楚。三天前有个警察来过你家找你父亲，但是碰巧你父亲还没有回来。于是他就询问了你一些东西，并且留下了电话号码，告诉你有事打给他。第二天，你们约在外面见面，是吗？”常昊把外套放在沙发上坐下。
“是的。”
“那天见面之后你做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是的，那名警察现在没有音讯，据我们所知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和你见面的时候，那天你们见面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希望你如实回答。”
“我和那名警官约在了步行街的１１３号咖啡馆见面，在靠窗的６号桌。那天我迟到了，但是我去的时候没有在橱窗外面看到警官先生，于是我就回家了。”
“你们约在几点？”
“下午三点。”
在胡亚风出去后半个小时。“那么你几点钟回到家的？”
“大约……我想应该是差不多四点。”
“其间你花了一个小时回家？”
“老城区离我家比较远，而且那天堵车，我坐的公交。”
这时门口有响动，是钥匙的声音，祁楚跑过去开门。
“爸爸，辛苦了。”祁楚接过他手中的包挂在椅子上。
钟长明有点奇怪的看着他，这时候他发现家里还有一个人。
“警察先生来我家问点事情。”祁楚很快说道。
“您找我儿子有什么事吗？我儿子是不是犯了什么错？”
常昊发现，这一对父子出奇地相似，在面对警察这一点上，没有表现出任何疑惧和紧张。“你好，我的一位同事两天前来找过你，但是那时你不在家中。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知道。”钟长明点点头，“阿楚告诉我了。”
“两天你的儿子下午出门了，是吗？”
“是的。”
“他是几点钟回家的，你还记得吗？”
“具体时间我不知道。那天我出门了，回家时阿楚已经在做饭了。”
“你到家是几点钟？”
“可能是六点了吧，我记得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还淋了点雨。”
“谢谢你的配合，我没有其他问题了。”常昊站起来。他看了一眼父子俩，两人都没有表情，平静得近乎异常。他突然想到另外一种可能。“关于你女儿的事情我很遗憾，钟先生。”
“没什么。”钟长明垂下眼帘。“现在我有阿楚，这孩子很乖。”
没有试探出任何别的情绪。这个谨慎小心的家伙连悲伤的情绪都表现得恰如其分，简直像是演员！常昊的目光再一次扫过两个人，他发现虽然父子俩并肩的，但实际上钟长明站在祁楚身前一点，看上去像是保护祁楚。
难道说……常昊怀疑起胡亚风的推论。祁楚超乎同龄人的镇定和平静令他不得不重新审视案件里的动机。这两个人，到底谁是真正的恶魔呢？
祁楚突然转过身去，拿着一样东西走了过来，递到他身前：“警察先生，您的外套。”
“打扰了。”常昊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被关上的一刻，祁楚突然开口了：“长明，你已经知道我发现了，是吗？”
钟长明觉得呼吸有些艰难，就在前一刻他面对警察还镇定自若，这一刻他表面上的平静却全部破裂。他知道警察来过，他走到家门口却听见家里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于是他退到楼上细心等待，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走了出来，男人敞开的大衣领子露出了里面的警察制服。钟长明在漆黑的楼道里站了很久，才缓缓走下楼梯回家。
“祁楚，我……”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说点什么好？现在太安静了，安静得像是死神来过。他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祁楚直勾勾地盯着他，那眼神里没有怨恨，深沉的瞳孔如不见底的潭水把他沉了下去。说对不起，说他很抱歉，说他可以用任何方式偿还？祁楚不是孩子了，从内心上来说不是。
“你为什么要收养我？”祁楚的声音有点颤抖。“你觉得我很可怜？你觉得我像你的女儿？那你为什么不能把你的怜悯给予阿青他们！”
他终于读懂了祁楚的悲哀，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一个人在黑色的世界里行走，旅途中发现了被黑暗染指的祁楚，然而沾满鲜血的双手连自己都拯救不了，更何况是这个孩子？
祁楚冷静地看着他，面无表情：“我们是从孤儿院里逃出来的。冯护工经常对我们使用暴力，每天晚上轮流折磨一个孩子，她对我们说我们是这个社会上多余的东西，我们的存在对于她死去的孩子来说是不公平的。但是院长没有制止她，院长告诉我们不许把这件事说出去，不然就没有机会拥有父母了。而且我们没有机会跟其他寝室的小孩接触，不知道孤儿院外面是怎么样的。逃出来之后，只好向着离孤儿院最远的方向跑，那天晚上下雨，第二天三个人发烧了。我们没有地方可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一个流浪的大叔发现了我们，帮我们弄到了药和食物，后来他把住的地方也让给了我们，告诉我们他有地方可去，不用担心。大叔虽然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但是人很好。”
“阿楚，对不起。”
“那样没有意义，说出来没有任何意义。长明，无论发生过什么，我选择相信你，不是因为我看起来无知。”
“阿楚，你恨我吗？”
“不恨了。”很快就再也不会恨了。
“我也相信你，无论以后你会做什么。”钟长明向祁楚走来，他以为祁楚会拒绝他的拥抱，但是祁楚没有。如果下一秒祁楚举起报复的利刃，他会接受的；如果祁楚要用愧疚感慢慢折磨他，他会等死。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漆黑的世界里，也许是件不错的事。
阿齐的脸浮现在祁楚眼前，朝他点了一下头。［我希望我做对了。］他想。“我饿了，可以开始做饭了吗？”他问道。“现在已经七点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