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夜（1 / 1）
凌晨三点。
常昊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发现已经好晚了，但他一直都没睡着。他的脑海中不断地出现那该死的案件，一边在床上翻来覆去。询问了祁楚之后他去了祁楚所说的咖啡馆，那天６号座确实没有人，咖啡馆里的服务员也说确实有看到一个少年在窗外徘徊了一会儿。问题在哪儿呢，胡亚风现在在哪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大吼着发泄了出来。“妈的整个世界都不正常了，所有给警察添麻烦的家伙们应该自首或者去死！”
这时候客厅里响起了手机铃声，但那不是他的铃声。
是什么发出的，怎么会在他的家里响起来？而且，为什么听上去有些耳熟？
他的脸色忽然变了。该死！这是胡亚风的手机铃声！他爬起来跳下床飞快地冲进了客厅，四处寻找。手机仍在响着，刺激着他的神经，向他发出危险的讯号。
他静下来，站在原地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似乎是来自他的大衣口袋。常昊走过去，把手机掏了出来。的确是胡亚风的手机，他认得它。他的身上直冒冷汗，手抖得按不下去接听键。这时电话挂断了。
他打算拨过去问对方是谁，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一条短信：
“１６点，老城区的案发现场，一个人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立即发出了短信：“你是谁？胡亚风在哪里？”
他等了一会儿，没有回音。于是他打给了这个号码，但是那头只有礼貌而平静的女声：“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想起来，接触过他的外套的．．．．．．只有祁楚！
常昊的心极度焦躁，从接到短信的那一刻起他就坐立不安，再也无法入睡。胡亚风现在在哪儿，他遇害了吗？电话那边到底是谁？
现在是１４：４７，他又看了一眼表。
不行，他必须现在就去。他坐不住了，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早一分钟晚一分钟都无所谓了。他悄悄装好了佩枪，抓起外套站了起来。
“常队，你不会要带头擅离职守吧。”对面的同事小声问道。
“有急事，你就当没看见行了。”
他开着车火速赶到了八年前的案发现场附近，把车停在了那里，发现才三点十七分。
［我是不是太操之过急了？］他看着后视镜中的自己问道。想一想好的方面吧，胡亚风应该还活着，那小子可是警察啊。
冬天渐渐逼近了，风带着恶意的刺骨寒冷。常昊披上外套下了车，走进了小巷。八年了，这里一直出于待拆未拆的状态，小巷里没有人经过，堆满了杂物和垃圾。大概是凶案的缘故，这附近的居民也几乎搬空，空气中是尘土的浑浊沉闷的味道，血腥味好像一直停留在空气中。不知道这是否是他的错觉，连地面上的血迹都没有被雨水洗净。
让他到这里来的人应该还没有到，他打算等一会儿。
这时，由远及近传来了脚步声，他紧张起来，把手伸进怀中，摸到了枪柄。
“警官，来得好早啊。”巷道里只传来了声音，却没有见到半个人影。
“你是谁？”常昊向四周张望。
“请你把手从枪上拿开，我觉得这样谈话可以更轻松一些。”
“好，你现在从巷道里出来。”
少年走了出来。“我事先声明，我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致人于死命的工具。”他举起双手。
祁楚！他就知道这小子有问题！“是你把胡亚风的手机塞进我的口袋里的吧？你对他做了什么？那个警察现在还活着吗？”
“请你不要问这么多问题，我一时半会儿回答不上来。”祁楚依旧非常平静。常昊现在对他更加怀疑了。
“你让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告诉你真相。”
“我知道凶手是你的养父钟长明，你打算告诉我什么？”
“从头开始说。我希望你能告诉我钟长明的动机是什么，帮我填补这段空白。”
“你还有那些孩子抢走了一个女孩的东西。那个女孩大概是受惊了，从巷道里跑出来的时候匆匆忙忙，没有注意到迎面而来的货车，货车的司机来不及刹车，因此女孩被撞死了。”
“那个女孩叫钟宁宁。”祁楚神情黯淡。“当时我们没有想到会间接地杀死她。”
常昊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么你们的护工呢？还有另外一个叫祁齐的孩子现在在哪里？”
“她们都还在孤儿院里。”
“冯玉兰失踪了。祁齐也不在孤儿院里。”
“所以现在希望你听我说，警官。九年前，我们的护工辞职了，之后来了一位新的护工，你知道，她姓冯。除却表面上的和蔼可亲，她的内心充满了扭曲和仇恨。她认为，我们这些社会上的多余之人抢走了她的孩子的生存机会。每当她在晚上折磨我们的时候，就会一边踢打我们，一边说着她的孩子有多么的乖巧可爱，有多么的善良无辜，每当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就会更加疯狂，而且威胁我们如果说出被打的事情，她会杀了我们。毫无疑问，她做得到。有一天院长说要给我们做体检，她看到了阿青身上的伤痕，问阿青是不是被护工打了，阿青说出了冯护工干的事。我们觉得得救了，但是院长出去了半小时之后又回来了，对我们说如果把被打的事情说出去，就再也没有机会拥有父母了。她没想到我们说了不。”
“福利院院长威胁你们了吗？”
“不只是威胁。她的话我现在还记得，你想要知道吗？”
常昊看着祁楚脸上的微笑，觉得非常可怕。
“院长说，我们这些多余的人，不该给她添麻烦。这之后，虐待比以往更狠了。冬天我们必须轮流去后院的井里打水，不许戴手套，因此回来的时候，手会冻在铁桶的把手上。每晚也会有一个同伴遭到‘特殊’的对待，轮流着来。有一天早上我一个人去打水，差点掉进井里，我抓住井口的轱辘吊在那里直到中午被同伴们发现，当时我的手已经冻在了上面。那种恐惧谁也不会懂的，包括你。我想冯护工一定认为那天我死了最好，不然她会后悔的。”
“什么意思？”
“警官，你应该想得到的。”
可怕的想法如闪电雷鸣一瞬击中了常昊。
“请不要把想象强加于死者身上，除了我，其余的所有人都是无辜的。我们逃走的那天晚上轮到阿齐，冯护工下手非常狠，阿齐没忍住哭了出来，于是冯护工用胶带贴住她的嘴把她吊起来，过了一会儿，阿齐没了动静。大家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冯护工表情非常狰狞，告诉我们谁要是要是敢发出声音，就会变成下一个。阿齐是我妹妹，但是那天我病了，躺在床上。我想冯护工当时也很害怕，因此她没有注意到我。我拿起了窗边沉重的花瓶，砸向了她。过了一会她就没气了。”
“你杀了她！”这个少年如今站在这里说出这些话简直是活生生的魔鬼！
“可是警官，你有没有想到，如果我不这样做，大家会死在哪里呢？孤儿院，那个阴冷的没有一丝同情和温暖的地方？”
“你们把她的尸体藏在哪里了？”
“当然是我最讨厌的地方。那之后大家都开始听我的话，我们把她从窗口用床单吊了下去，就像吊水桶一样。院长不会管我们这里发生了什么的。我们把她的尸体扔进了井里。”
“祁齐的尸体呢？”
“阿齐躺在后院里，尽可能离那口井远的位置。虽然不想让她留在那个地方，但是我们当时必须离开。”而那些血迹。冯玉兰没有想到她曾经的虐待会成为她彻底消失的助力。一旦伤口上有一点儿血迹弄到床单或者地板上就会被毒打一顿的孩子们清理掉了痕迹，导致谁也没有发现４０１寝室里的异常。“我们逃出去并不容易，为了不饿死，我们只好乞讨。关于钟长明的女儿我很抱歉。”
“祁楚，你不该杀人。”
“那你们呢？你们用正当手段以法律的名义杀死了一个流浪汉，除此之外你们还抓错过多少人？你有证据让孤儿院的院长受到惩罚吗？”
“钟长明会受到惩罚的。”常昊笃定地说。
“你没有机会了。他早就把所有证据毁掉了。你拿不到物证。”
“祁楚，你可以作证，钟长明用惯用的手法把你骗去了他家里，这就是证据。”
“我？警官，你和之前的警察一样天真，他是叫胡亚风吧！那为什么钟长明会留下我呢，在知道我是谁的情况下？救过我一命的流浪汉大叔被处以死刑，明明被我目击到还感觉到我的杀意的钟长明收养了我，而你们又做过什么？”
“我和同事一直在追查这该死的案子！”常昊有些混乱了，这个少年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随意就否定了他们的调查，而且他什么都做得出来！现在胡亚风在哪里，被杀了吗？
“并不是我一个人的错，而是这个世界的错，你们总是在逃避，不敢正视问题。即使问题被暴露出来，也会想尽办法把它掩盖。”
“这次不会了，钟长明会受到惩罚的。”
“曾经我也希望他受到惩罚。只要拿起一个花瓶，从他身后狠狠砸下去，他很快就会没命．．．．．．”
“你已经杀了他？”
“不，”祁楚笑了，他会保护他的。“现在给你一个惊喜，你会看到你想看到的东西。那边，那个油桶里。”
常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走向了一个堆满了废弃物的角落，他拿掉了油桶上垒着的木块。慢慢地掀开了盖子。
“胡亚风！”常昊踢翻了油桶，猛地抽出枪对准了祁楚。
“你不能开枪，因为我并没有做出了危险的举动。这个叫胡亚风的那天也像你一样来到了这里，因此他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你知道你对他做了什么吗！你这个魔鬼！”
油桶里是胡亚风的尸体，从胸口到腰没有一处完好的血肉和脏器，就像被卡车从胸前轧过。祁楚觉得有些好笑，他练习切菜的一手好刀工本来是为了杀死钟长明，现在却用在了不同的地方。但是，有些牺牲是值得的。
咯吱咯吱，头顶传来了响声。常昊突然发现不对。他所在的角落的上方，有一片阴影，那些重物失去了油桶的支撑即将掉下来！
祁楚算好了，这一刻来不及跑出来的常昊为了不让他溜掉会向他开枪，而他只要不移动位置就会被打中。死了两个警察，一个犯人。其中一个警察的尸体特征还和公安局档案里被破案件中的情况非常相似。明天的新闻应该会把杀人事件作为头条吧，这样人们就会永远地记住八年前的案件了。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要和阿青他们住在一起。
肌肉被撕裂的痛楚传来，祁楚向后跌倒在地上，血慢慢地流了出来。
“祁楚，你逃不掉的。”常昊握着枪从废墟中走出来。他浑身都沾满了灰尘，狼狈不堪。祁楚低估了一点，那是一个训练有素的警察，面对这种情况能够逃脱。
“我肯定逃不掉了，我知道。”祁楚微笑，他的表情仍是那么平静。没有如同想象中被击中心脏，子弹打到了他的左肩上。但是他也算到了这一种情况，为此，他——
祁楚挣扎着站了起来，从后腰抽出了一把刀，上面沾着胡亚风的血迹。“喂！警官，我要袭警了，你不开枪吗？”他向他走来。
常昊突然间明白了祁楚所要做的事情。祁楚会变成‘真正’的连环凶案凶手，铁证如山！
“祁楚，你和钟长明都会被抓住绳之以法的！没有人会逃过！我不会杀你的，现在把刀放下！”祁楚再靠近一步，常昊就会向他的右肩射击，然后逮捕失去行动能力的祁楚。
是吗？祁楚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禹城还真是喜欢下雨啊，希望有谁会为他流泪就好了。“谢谢你的善意提醒。现在犯人要畏罪自杀了。”他把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该死！常昊对准了祁楚握刀的手，即将扣动扳机，这时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好像是血。他低下头，发现锋利的刀尖穿过了他的胸口。
妈的，居然现在才发现好痛。常昊咳嗽起来，扭过头看到了钟长明的脸。原来钟长明一直在附近！居然被阴了，哈哈。他的手早就抓不住枪了，刀从他的身体里抽出来，刀尖上淌着血，常昊倒在了地上，最后一丝意识被剥离的时候，他看见祁楚扔下了刀，向他身后的钟长明跑来。
祁楚望着渐暗的天色，笑了起来。他跑向钟长明，拥抱了他。
“你一直跟着我吗？”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我们离开这里吧。”钟长明抱紧了祁楚，这个世界上他唯一信任的人。“能走多远走多远。”
“好啊。”祁楚轻轻地说。
夜幕降临，城市被黑暗笼罩了。
夜色是掩护，突兀的光明容易遭到来自暗夜的侵袭，因此在这个漆黑的世界上，除了把黑色的自己隐藏进黑暗中别无他法。祁楚决定与钟长明一起离开，他不怕未知的前方更加黑暗，在夜行之中，他只需要有谁与他在这片漆黑中相伴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