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夜（1 / 1）
“阿楚，被子铺好了，过来睡觉了。”
可能是因为之前祁楚和他口中的阿青那些孩子总是挤在一起过夜，祁楚非常害怕一个人睡。不久就注意到了这一点的钟长明没办法，只好让祁楚和他睡在一张床上。祁楚很老实，只是缩成一团，从来不乱动。只不过有时会说些梦话，让钟长明半夜被弄醒。
来到钟长明家一周多，祁楚变了一些，不再畏畏缩缩的了，只是每天都会关注新闻里报道的连续杀人事件，让钟长明有些担忧。
半米高的床祁楚爬上来有些艰难，钟长明只好双手穿过他的腋下将他抱上来。虽然给祁楚买了新衣服，但是祁楚还是喜欢他长长的会拖到脚边的过大睡衣，可以把他整个人包起来。
“阿楚，你在孤儿院的事情，能不能讲给我听？”
祁楚突然呆住了，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不喜欢孤儿院，因为——
那里总是有一股发霉的潮湿的味道，在大家一起住着的房间有一个白色的看起来很古怪恐怖的大花瓶。冬天总是很冷，大家不得不挤在一张床上，即使第二天起来会被看护骂。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除了看护和院长以外的任何大人。当他们都稍微大点儿了明白些事情的时候，漂亮温柔的看护姐姐却离开了，新来的姓冯的看护非常不好，经常会打他们，有的时候没有做错事情也会打他们。有一次阿青流了鼻血滴在毯子上，被揍了一顿之后罚去后院的水井里打水洗毛毯。祁楚因为想帮她也被揍了一顿。他们俩在冬天赤手拎着铁桶。后院的水井很深，而且水很冰，他和阿青吃力地把铁桶拎回来的时候，手冻在了铁桶的提手上，大家不断地往他们的手上哈气，最后他们的手终于松开，但是冻伤了。
“阿楚，睡觉吧。”
祁楚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后来他们终于逃了出来。外面的冬天更冷，可是，至少不会再被抽打挨揍。大家会轮流出去找吃的。后来．．．．．．大家只是出去找吃的，却一个一个地不见了。钟长明以为他不明白新闻里讲的，祁楚其实懂，他明白杀人是怎么回事，也明白死是什么。自从孤儿院里逃出来之后，他常常梦见后院的那口井，梦见一只手从井口里伸出来，他拎起铁桶不断砸向那只手，最后那只手堕入井中，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求他不要再砸了，是阿齐。
“长明？”祁楚试探地问了一声。
“怎么了？”
“我不想回去，虽然已经不会被打了，但是我不想回孤儿院。”
“恩，不回去。”
“长明？”
“怎么了？”
“我以后．．．．．．都能跟你一起住吗？”
“可以啊，不过我得想办法让你拥有合法的身份啊，明天跟我一起出门吧。”
这次祁楚没有答应，大概是已经睡着了。
“收养申请已经递交了。接下来就要等有关部门审批。”钟长明看着祁楚一脸惘然地看着他，知道他不懂这些。于是蹲下来，对祁楚说：”意思是，过一阵子你就会被警察叔叔允许住在我们家了。”
祁楚”哦”了一声，似懂非懂。
牵着阿楚回到家里的路上，钟长明发现大家似乎在议论着一件重要的事，坐在院子里与大妈大婶们一起闲聊的邻居张姨看到他们热切地打了声招呼：”哎呦小钟回来了啊，你这是带着亲戚家的小孩吧。”
“啊，不是，是我领养的。”
“这孩子长得真可爱。”张姨夸了一句，突然凑到钟长明耳边神秘兮兮地说了一句。
钟长明发现祁楚在拉他的衣角，只好对张姨赔笑道：”不好意思，小家伙可能饿了，我先回去了，我会看新闻的。”
祁楚回到家便打开了电视，距离七点钟还有半个小时，但是他迫不及待了。祁楚当然听到了张姨说的事情，他在等新闻，在等新闻将连环杀人案的落幕报导出来。
“阿楚，过来吃饭了。”
“长明，我能坐在这里看吗？”祁楚紧盯着电视屏幕。
“好吧，我把晚饭端过来。”
禹城电视台没有把凶案作为今日的第一事件报导，而是放在了最后：”接下来为您报导的是本市的连续杀人事件，此次案件在我市公安局的严密调查中终于落幕。经确认，凶手系一名流浪汉。警方通过对证据的精确分析采集多方证词，确认了该流浪汉的罪行。证据表明，该流浪汉因被害流浪儿占据其临时住所而残忍杀害了十名流浪儿童，附近居民证明：他见过这名流浪汉带着一个男孩消失在街头．．．．．．”
祁楚睁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呢？不，不是这样的。那个大叔是好人啊！他，他明明是把可以躲雨的地方让给我们，还分给我们吃的．．．．．．电视里搞错了！
“长明！”祁楚拉拉钟长明的衣服，却发现钟长明没有反应，他的表情很奇怪，似乎在笑，却像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祁楚再次拉了拉他的衣服：”长明？”
钟长明回过神来，什么也没有说，把祁楚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祁楚继续盯着电视。电视里带着镣铐的流浪汉低着头，从乱糟糟的头发和浓密的胡子里看不清他的脸。大叔一直都很可怜，但祁楚知道他没有办法帮助他。
一定搞错了！大叔才不是那样的人！祁楚知道，那天大叔拉着他离开了临时居所是为了躲开真正的凶手。因为他看见他了！那个人躲在了拐角后，穿着长长的灰色风衣，帽檐压得很低，在帽子下露出了一双可怕的，野兽一样的眼睛，那个是杀人的眼神，和冯看护殴打阿齐的时候的眼神一模一样。
“阿楚，不要看了，吃饭吧，饭都凉了。”钟长明摸了摸他的头。祁楚”恩”了一声。他有些害怕，说不出这害怕是从哪里来的。他现在有了家，但是阿青他们都不在身边了。跟钟长明住在一起他并不孤独，但是心里的一些事情仍然会困扰着他。
阴森的孤儿院后院，以及那双可怕的眼睛．．．．．．
“喂！我说案子就这样结了不对吧！”胡亚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觉得那个流浪汉不会是凶手啊，这样潦草结案的态度就是错的啊！也许我们冤枉人了呢？”
“你觉得、你觉得，要是所有案子都按‘你觉得’来办，我们就得等着喝西北风喽。”坐在对面的同事嘲弄地说了一句。
“可是大家都没有觉得不对劲吗？”胡亚风问道。
一本档案砸在了他脑袋上，”好了新人，这事儿轮不到我们来管，坐下吧！”常昊把他按在了椅子上。
“可是．．．．．．”胡亚风不解，连平时很照顾他的常哥都这么说。大家到底是怎么啊？
“胡亚风！”队长走了进来。”案子结了就不要再追究了，已经过去了。你还是专注于眼前的事情吧，局长说了，结案。”
“队长！你不是说要以追根究底的精神来破案吗！而且现在有部分市民质疑这个结果．．．．．．”
“胡亚风！”队长呵斥了一声，用一种”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的眼神盯着他，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胡亚风还想说什么，一个纸团扔到了他的桌子上。打开一看，是常昊的字迹：”局长为了早点升职，已经结案了，现在不允许任何人再继续调查，我拦你是为了你好，胡亚风，想开点吧。”他扭头一看，常昊张着嘴无声地对他说了一句：别害自己丢了饭碗。他叹了一口气，翻开手里的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