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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死者的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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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颇有些凄凉的家。堂前正中摆了张八仙桌,桌子是木制的,似乎只是做了最基本的打磨。别说雕刻装饰了,连最基本的生漆都没有上过。围着桌子摆了四根凳子,是那种可以坐两到三个人的长凳。桌子上放了一套白瓷茶具,看着有些年头了,但是擦得很干净,摆在桌上,边角发亮。除此之外,整个厅里就没有其他的家具了。但是即便是只有这么一张桌子,几把凳子,也并不会让人觉得整个厅堂空荡荡的——因为这实在是一个很小的厅堂。

厅堂的左边和右边分别挂着一张布帘子。那布帘子已经洗得泛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老人不知从哪里找了块布出来,将凳子和桌子又擦了擦,再从茶盘里将茶壶提起来:“大人,你先坐一坐,老身去给您泡点茶来……”

原祁殊并没有坐下,他是来查案,不是来做客的:“婆婆,不用麻烦了,我不是客人。”

老人一步步走的缓慢但坚定:“大人啊,老身家里贫寒,没有什么好东西能招待……但是来者是客,这个礼是不能废的……”

原祁殊想,反正自己也没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跟那位老人家聊聊,说不定还能找到什么线索。于是他看了半夏一眼,又看了一下桌子和凳子。

半夏搬开一把凳子,将手提箱放在上面,从中取出一块干净的白布,将桌子和椅子又擦了一遍。

原祁殊并不是嫌弃这个贫寒的人家,只是只要是学过微生物寄生虫的人,洁癖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的——他惯穿白衣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白色最不容易藏污纳垢,要是哪里脏了,也比较容易发现,及时作出处理。

本来,最基本的消毒也是要用75%的酒精消毒的,但现在,一,原祁殊还没有空去制备酒精;二,他也没有能拿来装酒精的瓶子——酒精易挥发,医院里都是用玻璃瓶来装酒精的。但是现在他到了这里也几个月了,还没有看见玻璃制品,果然想要在古代看见玻璃这种东西是他太过奢求了吗……

其实原祁殊也考虑过提纯酒精后用瓷瓶来装,但是他总觉得怎么这儿什么瓶子都是用红布往瓶口一塞就完事了呢?那么容易挥发的东西就只用红布阻挡,那他的酒精该怎么办啊……

如果没有酒精,就不能做好临时消毒,这可是个大问题……

坐在凳子上的原祁殊轻轻皱了皱眉(似乎只有和法医相关的事才能牵引他的情绪):“果然,这件案子完了还是要考虑一下酒精的制备与保存……”

半夏见自家大少爷又开始思考人生了,便乖乖的垂手侍立一旁,不做打扰。

没多久,老人提着茶壶回来了:“大人,老身家中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茶不是什么好茶,您千万不要介意啊……”说罢便翻起一个茶杯,想要往里面倒茶。

“等等 。”半夏止住老人的动作,“婆婆,您泡茶的开水还有吗?”

“有是有,只是这是……”老人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慌忙解释道,“大人,老身家的茶具是每天都洗干净了的,您不用担心……啊,老身也明白……老身这就去将茶具再洗一遍……”

“不用了,婆婆,”半夏端起茶盘,“您告诉我厨房在哪里就好了,我去洗……您千万不要介意,我家大少爷并不是对您家的茶具有意见,这只是他的习惯而已。若不是每天随身携带检验用具四处奔波本身就是一个麻烦事,大少爷仁慈,考虑到我和我姐姐……不想我们太过辛苦,我们定会连大少爷的一应用具全都带齐的。”

“那、那您若是这么说,老身也……”婆婆支吾了半天 ,还是开口了,“从门那里出去,屋后就是厨房。”

“好的。”半夏笑着应道,稳稳地端着盘子出去了。

屋里一时只剩下老人和原祁殊。

原祁殊完全没有自己是一个客人的自觉,左手抬起,指了指自己的对面:“婆婆,坐下吧。”

“诶……诶。”老人愣愣的应了两声,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但是想了想,也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便将茶壶放在桌上,在原祁殊对面坐下了。

一时无话。

半夏端着盘子进来,为原祁殊添上茶。

原祁殊执起茶杯,只见白瓷的杯中,茶汤金黄,清澈明亮,飘着不少细碎的茶末。原祁殊轻轻吹了吹,浅啜了一口。

这味道……原祁殊淡淡开口:“武夷岩茶。”

虽然原祁殊自小在英国长大,但是原家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教育他,你是中国人,那是骨子里的血脉,不能忘的。

茶文化在汉族的生活中,是非常重要的。凡来了客人,沏茶、敬茶的礼仪是必不可少的。原家讲求的是精英教育,是否需要学会沏茶这还可以考虑一下,但是茶该怎么品,怎么饮,这是一定要学会的。

所以中国的名茶,原祁殊都有尝过。

原祁殊自身也是很喜欢品茶的。

西湖龙井,武夷岩茶,黄山毛峰,君山银针,六安瓜片,岳西翠兰,信阳毛尖,蒙顶甘露,庐山云雾,洞庭碧螺春,安溪铁观音……

缱绻的名字,旖旎的烟雾。

醇厚韵雅的滋味。

而这位老人沏上的茶,甘、醇、鲜、滑。

那种味道,带着岩骨花香,像极了“秀甲东南”的武夷山一带,从岩缝中生长出来的乌龙茶——武夷岩茶。

老人没有听明白原祁殊刚刚喃喃念出的是什么,还以为原祁殊喝惯了好茶,不习惯他们这种人家的茶,紧张无措地说:“大人不喜欢这茶吗?这已经是老身家中最好的茶了……是专门用来接待客人的……”

原祁殊摇摇头:“婆婆,你不必紧张,我对这茶并没有意见……这是好茶,谢谢你。”

老人摆摆手:“大人,您太客气了……老身实在……”

原祁殊放下茶杯,不打算再客气下去:“婆婆,你的儿媳妇不在家吗?”

这位大人不是来找线索的吗?怎么问起我儿媳妇了?但既然是官家人问的,老人便没有多想:“大人是说新雁吧?她不在家。”

“新雁?”

“是的,老身的儿媳妇叫郭新雁。”

原祁殊没有接着问下去,而是喃喃念道:“郭新雁……”

“……大人?”

原祁殊的手轻轻转动杯子,眼睑半垂,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她没有在家啊……是去买菜了吗?”

老人有点摸不准原祁殊的意思,犹豫了一下:“……没有。”

半夏在一边看着两人你问一句我答一句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大少爷,您别是看上那位少妇了吧?

虽然那个少妇是长的很清秀水灵特别是那双眼睛简直随时能勾人一样还敢于顶撞您但是大少爷你千万不要看上她了啊先别说她是有夫之妇啊虽然现在她的夫已经死了但是重点是她即便是完璧之身也是绝对配不上您的啊大少爷!

——以上是在原祁殊身边随时不忘保持仪态的半夏心里能扭曲面容的怒吼。

原祁殊继续问:“那她去哪里了?”

老人变得更加犹豫:“……她出去找活干了。”

原祁殊似乎终于收到了半夏传来的脑电波,换了个问题:“那两张布帘子后面,是你们的卧室吗,婆婆?”

老人点头:“是的,大人。左边是老身的卧室,右边是我儿子和新雁夫妻俩的。”

半夏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婆婆,您在“夫妻俩”这三个字上加了重音吗?

原祁殊像是未察觉一样,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声音都沁进了岩骨花香:“你的儿子晚上会待在家里吗?”

老人家彻底不开口了。

——大少爷你今天让奴才带你来这里究竟是想干什么啊?!

那个被杀后惨遭焚尸的男人的娘坐在家徒四壁的破烂家庭的房间正中的八仙桌边,对面是静静喝着茶的一袭白衣如雪的宋家大少爷宋倾墨,宋大少爷斜后方站着的是一个长相清秀瘦瘦小小脸色活像便秘了的侍从……

当薇芜带着宋子钺派来的捕快进入张勇家后眼前出现的就是这么一番景象。

薇芜率先踏进厅堂:“这是什么情况?”

半夏递给薇芜一个求救的眼神:姐姐,紧急情况!

薇芜皱眉:什么事?

半夏焦急:大少爷好像看上那个死了相公的女人了!

薇芜不相信:不可能!绝对是你想多了!大少爷能看上那种女人?

半夏涨红了脸:真的!

薇芜的信念开始动摇:真的?

半夏趁胜追击:真的!

薇芜好想抬头望天:不是要下红雨了吧……

跟在薇芜后面的捕快们眼前全是错觉——半夏和薇芜的眼中射出细细的白中带蓝光的电流,两股电流在空气中相交,噼里啪啦的响;天空中开始传出隐隐的雷声,狂风卷起地上的落叶,碎碎地响……

——喂喂,这是夏天!什么一地什么落叶啊!

原祁殊打断半夏和薇芜的“眉目传情”:“薇芜。”

大少爷召唤,薇芜立即中断自己和半夏之间的电流,顺便将一众捕快从幻觉中拯救出来:“是,大少爷,薇芜在此!”

原祁殊却没有理她,反倒是不紧不慢地饮尽杯中最后一口茶,问见到捕快出现在自己家里而倍感无措的老人:“婆婆,我能进你儿子和儿媳妇的房间里看看吗?”

老人局促的说:“可以是可以……但是大人,为什么要……”

原祁殊站起身,淡淡地道:“我想应该能找到些许线索。”

——看吧看吧,大少爷想进那个女人的房间!

——我觉得你想多了……找线索而已啊……

——我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我记得没错的话,大少爷说过第六感一般是女人才有的吧?

——……

老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好的。大人,各位官爷,这边请。”

原祁殊迈开腿,径自往右边的布帘那走去。

半夏立即提起箱子跟在原祁殊后面。

薇芜从半夏那里抢过箱子,悄声对他说:“我都回来了,你就别干这种粗重活了,你这可是握笔的手!”然后转身叫上一众捕快:“跟上吧,大家。”

半夏为原祁殊打起帘子,原祁殊便抬脚进入张勇夫妻的卧房。

卧房很小,房里的摆设也十分简陋——一个女子的梳妆台,一张床,墙角的两个箱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梳妆台已经很旧了,但是看得出那是抹过漆的,因为漆都已经斑驳了;床是很平常的木质床,和厅堂的八仙桌一样,只是做了最平常的打磨,并没有上过漆。床上挂着一副白蚊帐,洗的很干净,在人进入房间带出的微风中飘荡出岁月的味道;箱子也是木制的,外面还框了一副竹编的筐子。

原祁殊走向梳妆台,继续问起刚刚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婆婆,你儿子晚上会待在家里吗?”

老人迟疑的点点头:“……会的。”

原祁殊白皙干净的手指捻起梳妆台上放着的胭脂——白指,红纸,半敛的薄到透明的眼睑,轻轻抿起的薄唇——这种清冷的魅惑一时之间迷的全屋的人心旌猎猎……

原祁殊丝毫不关心自己是不是又俘获了几个人的魂灵,他只是照着自己的想法走着:“他隔多长时间晚上会待在家里一次?”

原祁殊这样问不是没有道理的。张勇是一个给宋云韬看仓库的小工,因为那个仓库位于城郊,安全方面实在是不能让人放心,所以宋云韬存放在里面的都不是很重要的货物。既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货物,宋云韬也就只聘请了一个人来看管仓库。而宋云韬一要在外扩充自己的人脉,二要为宋倾墨搜寻好药奇药,要在外面奔波的时间着实不少,这次也是时隔半年才回到京城——综上所述,张勇是没有什么空回家的。

老人没有开口——她不明白为什么宋倾墨不好好查案,不问些和案子有关的事,却总是直接或间接的问起和她的儿媳妇有关的事!

原祁殊并不介意,反正事实摆在那里,老人回不回答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原祁殊接着问:“婆婆,你儿子的工钱怎么样?”

“……一月500钱。”

“是吗?”原祁殊放下手中的胭脂,“搜。”

薇芜和半夏首先反应过来:“搜这间屋子——不要把东西破坏了。”

宋子钺手下当然不会有吃白饭的,立即领会命令的意思,开始行动了起来。

老人根本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颤巍巍的迈开步子,手足无措:“各、各位官爷这是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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