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六章:双树迷境(1 / 1)
这里的绿化并不是特别好,大概和现在是冬天也有点关系,东西两方大叶榕和鱼木相望而生,间杂着栽了几株芭蕉,不过都蔫黄枯垂……寂静而冷清的,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水泥地的味道,加上薄雪的冰冷,只有满满的虚无和空洞。也是,一个偏僻的墓地而已,除了墓前几束黄白相间的鲜花,还能有什么生气。
我踩着丹晋的脚印,来到一块没有积雪的空地。他问道:“还记得这里吗?”
我低头看着这块不过两三平米的土地,黄褐色的泥土,没有任何杂草和砂石,心里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琢磨不透他的问题,什么是“记得”?我以前到过这?我索性摇头否定,不再多想。
忽然狂风大作,冰凉的丝织物蒙住了我的眼睛,听得身后一声轻笑,银铃般清脆,“那么,睢夭……你还记得我么?”女性柔软的腰肢紧贴着我的身体,女子在耳旁吐气如兰,气息里都带着笑意,冬日的寒冷也被一扫而空,幻化为暖春。
我刚想走上前挣脱开这个略别扭的束缚,一脚踏出,却发现踩了个空,我现在竟没有着地!她什么时候把我带到空中的?伸手去揭眼睛上的布条,却怎么也没办法解开。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近日储存的“力”极少,加上现在的我实际上没办法很好的适应飞行,渐渐地,心底生出许多不明的情绪来,紧拽着布条的手都有些脱力,腿也软软的,不受控制。
“睢夭,别紧张,”
慌乱之中,丹晋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但他的声音就像充斥了整个空间一样,沉稳而冷静的声线感染着我。原来自己只是紧张过头了啊,我顿时安下心来。调整好呼吸,平静下来后,我发现刚才还很快的心跳也缓了下来,双腿重新找回支撑的感觉,一切终于恢复正常。
“我们以前不是常这么玩的吗……你就那么想解开它?”女子语气有些低落,“那好,我来帮你。”说完负气似的一扯,眼睛终于见光的瞬间,我忽然坠了下去。
是空气在身旁流动,亦或是身体游动于空气中……都不重要了,只觉得风在耳边呼呼作响,这个声音几乎把我淹没,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我一定是在高速坠落,但是为什么,我所见到的一切都那么慢,那么慢,悠悠地从我身边经过呢?为什么我还能想那么多的东西而还不着地呢?
真是好长好长的时光,明明只是个坠落的过程而已。对现在的我而言,这种体验确是不可多得,想到这,我已经放空的脑袋里冒出一点点愉悦来。
“顼!睢夭她现在承受不了这个,她现在是人类!”
“什么?!”刚才的女子不知道在和谁对话,她忽然尖叫一声,惊讶的声音让人忍不住想要想象一下她的表情。
对了,另外的那个男声也很熟悉。
脑海里顺畅地浮现出两张美艳异常的面孔,男子丰神俊秀,女子闭月之姿,但都美得不可方物,不似人类。明明没有见过,怎么会知道他们的样……
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连带着那棵枯萎后被伐掉的槐树,墓地曾经的景象,一同游戏的时光,还有我的两个树妖朋友——郴和顼。
然而现实却不容我多想,没等我回忆够,我就坠落到一棵树上,不小的冲击马上让我晕了过去,意识模糊中我闻到一股香味。
四周都是槐花的清香,令人怀念的味道。
“大哥哥,大哥哥,你看看这个怎么样?”一群小学生模样的孩子围着一个男子叫嚷,纷纷把手中的花环递到他面前,他微笑着一个个接过,细心地指出编错的地方,然后帮他们用小花挡住缺陷之处。
“哥哥,好看吗?”小女孩穿着洁白的公主裙,头顶五彩的花环,提起裙摆转了个圈,笑盈盈地望着男子,眼中带着满满的期待。她这一问可不得了,周围的三四个女孩也一同望向男子,都想得到他的肯定。男孩子们这时显得有些无聊,虽然他们刚刚才大玩一场。
有些是家庭富裕的孩子,有些尚能温饱;有的成绩优异,有的极度厌恶学习。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是逃学来到这的。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一个接一个,在上课时间偷偷来到墓地,放学之后又偷偷回去的孩子越来越多。但是这些还太小的孩子们敢来到这样的地方,我想大概是因为有他的存在。虽然不知道名字,但是自从第一个孩子出现的那天起,他就一直陪伴在他们身边。
当孩子们诉苦时,他会静静地倾听。当孩子们玩心大起时,他会陪着他们,在一定范围内和他们一起游戏。但当有孩子污言秽语痛骂自己的家人,认为是他们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的时候,他却也会立刻制止,严厉地批评……喜怒哀乐,毫不掩饰,他在短短的几天内得到了所有孩子的信任,一个人扮演着严父慈母的角色。
我依然是在树上观望这一切的。
这些孩子的到来,打破了郴、顼和我一成不变的生活,于是我们每天的例行工作里加上了“观察他们”这一项。但渐渐地他们俩觉得这事是在无趣,没几天实际就只剩我一个仍在继续。
我实在想不通这些孩子为什么会到这来,以及为什么他们的父母和学校没人来把他们找回去?这种生活居然能持续一个月,更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也许他们的父母知道有这么一个好人的存在吧,所以才放心地把自己的孩子交给了他。对这件事我做出了许多猜测,也因此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不再满足于只是看着他们游戏、欢笑,我也想参与进去。
我想和他们一起玩耍,想要分享一点他们的快乐。虽然明知这样的想法太过幼稚,还有着巨大的风险,我还是踏出了这一步。我施了术,能让人类看见我的法术。
这样就好了,哪怕只是让我和他们一起编个花环。怀抱着巨大的期待,当晚我彻夜未眠,带着一抹微笑等着第一个孩子到来。
站在槐树后,我看着孩子们簇拥着男子向这边走来,踌躇着怎样开口。一个矮个子的男孩忽然大叫一声,“呀,穿白裙子的漂亮姐姐!”肉肉的手正指着我的方向。之前向顼请教过,她说我的衣着在现在可算得上异类,为了不吓到他们,我事先换成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式样是照着街边橱窗里的来的,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至少是个正常人的样子。我走出来,但是要说的话却完全没想好,手里捏着衣服,显得有些拘谨,眼神也不知该往哪放。
一直紧紧挽着男子的小女孩跑了过来,带着胜利者的表情,仿佛一个可爱的小公主(在我看来她也的确是),对我说道:“姐姐,你和我们一起玩吧!”我有些惊讶,更多的是受宠若惊,这正是我想要的发展,于是便感激地点点头,也不忘向他们报以微笑。女孩牵着我,就像拉着她亲切的玩伴一样,这让我这个相见不过三分钟的陌生人十分感动,小孩子真是善良又可爱。
玩游戏的时候,通常都是这个小女孩茶茶来指挥,谁扮演什么角色,每个角色有什么特点,都得一一听从她的分配。我环视了一圈,男孩子们大多乐于接受,漂亮女孩的魅力总是显而易见的,女孩们虽然可能有些不乐意,但也没表现出太强烈的反感,她理所应当地成为这个小小团体的中心人物。至于那个男子,说得直接点,他应该算是这群孩子中认定的吉祥物吧。无论游戏是什么,男子都没有扮演人的角色,要么是一把宝剑,要么是皇冠,总之倒是些珍贵的东西,是不同孩子们不断争夺的宝贝。
而我的突然介入,并没有打破游戏的任何规则,只是又多了一个吉祥物而已。我的角色是一只白色的波斯猫。现在,这只波斯猫很惬意地坐在树下,观望着不远处一群小孩子的表演,并试图和旁边镶了钻石的宝剑搭话。
“……你们总是这样玩吗?”我这是明知故问,事实上我已经观看了他们的游戏不下十五遍,但我还是得这样开头,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话了。后来我才知道,第一次跟人打招呼时,先问声好,再介绍自己的姓名也是很自然的。
男子瞥了我一眼,似乎并不打算回答,这让我十分沮丧。我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尴尬”,真想找个地缝钻一钻,但是这么轻易就放弃也实在不符合我的性格,我正准备开始下一个问题,却听到了一声闷声闷气的单音,“嗯。”
实在是喜出望外,我微微一笑,“你为什么会在这陪着这群孩子呢?”我索性抛出了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他依然靠着树,却把原本看向我的眼神移开了一个角度,反问道:“你叫什么?”
我也没多想,甚至没注意到他其实只是不想回答我的问题,随口一问而已,立刻答道,“睢夭。”
“怎么写?”他随手递了块石头给我,示意我在树干上写出来。我接过石头,以很轻的力度一笔笔刻划着,毕竟这棵槐树也是我的老朋友了,待会儿得记得修复一下。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两个字,伸出右手食指在上面复写了一遍,我注意到他戴了一枚镶着小小钻石的戒指,对他的角色分配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个。
接下来好几天都是这样,基本上都是我和男子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这我倒是没有想到,本来我是想和孩子们一起玩来着。不过也没办法,就算我硬掺和进去,孩子们也会觉得有违和感吧,就这样也挺好。
但是有一天,还在游戏中,茶茶却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我着急地跑过去,想把她扶起来,她却一掌扇过来,狠狠的一个耳光。我有些愣住,小孩子力气之大,是我没有想到的,想必她真的是连吃奶的力气也用上了。我吃痛地捂着半边脸,但另一只手还是下意识地想摸摸她的额头,看看她是不是生病发烧了,“啪”地一声,她重重地打在我手上,我一看,几道红色的伤痕马上就冒了出来。“妈妈说了,不要脸的女人就该打!”她声色俱厉,涨红了自己的小脸,瞪着乌黑的大眼睛,伸出食指指着我的眉心,除了实在有些浮夸以外,骂街泼妇的形象学的有模有样。
我是真的愣住了。
我不记得我做过什么错事,不对,我几乎没做什么事。
除了每天给他们当宠物被指挥从这边跑到那边,又从那边跑回来,我自觉兢兢业业玩得不亦乐乎,一直以来孩子们也都对我笑脸相待。偶尔卖卖萌“喵”几声也是茶茶自己要求我的,和“宝剑兄”断断续续谈会儿话……难道是因为这个?!我有些晕了,这小女孩,该不会是吃醋了?
疼痛稍微减轻了些,我看着茶茶脸色也逐渐恢复正常,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连我都不知道我从哪来的那么多耐心,竟能如此平静地和一个刚刚这么对自己的人说话(虽然她还只是个小孩子),大概因为这是我与人类的第一次友谊,那些快乐的日子,我想尽可能维持下去,“好些了吗?”说完我试探性地伸出手,当然我换了一只手,茶茶眼里饱含泪水,咬住下唇,一个字也不说。“别怕。”看她没拒绝,我把手覆上她小小的额头,的确是发烧了。正想把她抱在怀里安抚安抚,顺便用“力”悄悄给她退下烧,却被一个大力给拉走了。
我抬头,男子的眼神如刀锋一般,仿佛想把我生生剖成无数瓣。他把茶茶紧紧抱在怀里,一副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更不许我再接触她的样子。我更加迷惑了,不仅是茶茶刚才反常的行为,还有他的反应。
怎么回事?刚才的那些事不是有目共睹的吗?谁先做了什么,我又做了什么,不是一清二楚的吗?我有对她做出什么伤害的行为,还是我说了什么恶毒的话激怒了她才招致这样的恶果?那为什么你们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呢?
鄙弃的、厌恶的、咒怨的、恶毒的……我甚至能听到那一声声唾骂,就连刚才还在旁观发愣的孩子也是,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远远地离开。
我想不通。
我想不通。
我不清楚,我不明白,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突如其来的,我并没有察觉到我们的交流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我一直小心翼翼,为了能和你们一起玩,每天都会对着天空练习更真诚更自然的微笑,爱护、包容,我亲爱的小朋友们,但是现在,你们在说什么?
“贱女人!”“装模作样,呸。”“大坏蛋。”“我们讨厌你!”“穿白裙子的妖怪。”“对,妖怪!”“妖怪,妖怪!”“笨蛋,丑八怪妖怪大妖怪坏妖怪!”“都怪你,茶茶才会生病!”“从第一天茶茶就不舒服了,都怪你,肯定是你,你这个大坏蛋!”
……直到他们全部离开,我也没能站起来。只是这么瘫坐在地上,只是这么坐着。
这么小的孩子,是不会说出那种话的,一定是我听错了。
对了,我刚才在做梦吧。
真是的,睡得那么熟,连下雨了都不知道。湿淋淋的紧贴着皮肤的裙子有些掉线,手臂上是浅浅的红色印记……今天的雨,有些锋利呢。
我靠着槐树,刚一醒来就看见了他。这已经是那之后的第五天了,他们似乎放弃了这个暂时的游乐园,因为我的存在。
“你到底从哪来的?为什么还不走?!无论白天还是晚上,只要到这里就会看见你,你没有家吗?还是说你真的是幽灵?”他气急败坏地朝我怒吼。的确,我也看到他来了很多次,而且每次一看到我就立刻离开。可是,我只是想再等等。虽然那些日子很短,短得甚至不值一提,但对我而言,那都是无比珍贵的时光,他们应该也和我有相同的想法吧,不是吗?那些欢声笑语并不是那么容易淡忘的,对人类而言,感情不是珍宝吗?既然如此,我相信他们会回来的,至少,让我等等看。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是摇了摇头。他喃喃地说着什么“你让他们受到惊吓了”“好啊、既然这样”,忽然暴怒起来,横眉瞪眼,原本温和的脸变得凶神恶煞,嘴角冒出丝丝白气,拳头也攥得死死的。我发觉不对劲,他竟然生气到这种地步,眼里是满满的杀气。
我有些恍惚,却意识到,这几天以来,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只是为了给自己延续一段回忆,为了争取一个解释的机会,却在无意中伤害到了曾经的朋友。因为我,他们不能再来自己喜欢的地方,不能在一起游戏……甚至,变得这么生气。
“我会离开。”说完,我试图站起来并立刻走开,最后的回忆,我不想记住这个陌生而可怕的眼神,我想他也不想再多看我一眼。他却猝不及防地按住了我的肩,右手亮出一把明晃晃的刀。伴着月色,那寒光显得更加锋利,我一阵恶寒,他要干什么?
“我说了我会离开,”我试图挣脱他的压制,却发现自己的肩头、手腕、脚踝各个关节处都闪着不自然的红光,“你把刀放下……这些是什么?!”一道道似乎是符咒的东西令我丝毫动弹不得。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危险,他是想杀了我?
对于死亡,我是没有什么畏惧的,我知道自己并不会死。
但是我不想看到他对我下手,我们并不是陌生人啊,我们不是已经是朋友了吗?
想要叫郴和顼来帮忙,却忽然想起他们这些天处于休眠期,除非主干受到严重损伤,否则不会苏醒。看着他接近癫狂的双眼,我心中反而沉了下来,平静无比。
“我”会死,被这个男人杀死。
我没能想清楚他到底为什么和这些孩子在一起,我不可能知道的答案,伴随着利刃刺进心头的痛楚,永远成了一个谜。直到最后,他清醒后的恐惧的眼神和痛哭的景象深深的留在了我的脑海里,还有“我”的尸体、那浸血的草地、枝叶在夜风中呜咽的槐树……下一次醒来,我不会再相信人类。
寸草不生的那片空地上摆着一根槐树枝,银发的老妇人往上面撒了些水,恭敬地拜了拜。
“树神大人,今年的冬天非常冷,请多保重。”她转身,苍老的脸平静而满足,但是精神已经不怎么样了,恐怕熬不到春天。丹晋和我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直到老人走远,我才上前捡起那根树枝。
“你又想起了什么?”丹晋问道。
郴和顼站在我身后,也附和着问。我却只是看着那块如同死了一样的土地,默不作声。
顼耐不住性子,口快说道,“睢夭,你想起来了,对吧?那个老奶奶和她孙女的事……”刚说出口,就被郴喝断,“你别那么着急,让她慢慢想。”
“是啊,”我抬起头,露出了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勉强的笑,“我想起来了,在这发生的一切,老奶奶的事,他们的事……”坐到地上,我抱住膝盖,埋着头,即使这样也还是听到了顼惊讶的声音,“睢夭……”
回忆这种东西,究竟是好是坏呢?我想我没办法分辨。
“我第一次醒来的时候,你们还记得的吧?当时,是夏天,很热很热。我很不习惯夏天刺眼的阳光,也不喜欢蝉鸣的聒噪,你们俩还因为我擅自进入这里和我打起来……不过这是后话,暂时放到一边。有一天,热得地上都冒起了白气,我在树下睡觉睡了整整两天。那位老人来了,来给她的丈夫扫墓,还带着一束很漂亮的花。回去之前,她在槐树下站着休息了一会儿,倒是找了个阴凉地……那是位举手投足都十分优雅的女性,即使是年老色衰也没有减弱她的魅力,声音也非常温柔,只是,你们猜她走之前做了什么?她这么说,‘想必你很渴了吧?这瓶水就给你好了,努力再长大一点,给地下的他们带去更多阴凉吧。’说完就把这瓶水全都倒在了树的周围,但是其实,你们也知道我要说什么吧,当然,实际上这些水是透过我的身体才浇到土地上的……顼你别笑!别笑了!郴也是。没错,我被撒了一身的水,虽然我知道这事也不能怪人家,但一时气愤,还是说话了,用她能听到的方式。具体内容?我懒得和你们俩说。总之,她错把我当成了这棵槐树了,每次来都会很恭敬地叫我‘树神大人’,除了祭日以外,她还经常带着她的小孙女一起来,为树浇水,希望能和我再说上话……第二次说话,也是最后一次,一周后她就去世了……后来,没过多久,我也‘死’了……”我终于站起来,看着一脸担心的神情的三位好友,心中一动,手里的树枝忽然发出新的嫩芽,并且很快就舒展开来,绿意满满,我勾起嘴角。
“那刚才那个……”丹晋看着我,等我回答。唉,他怎么会不知道,只不过想让我多说说话罢了。
我也不揭穿他,回答道:“是当初的那个小孙女吧,毕竟已经过了七十年。”人的一生,太短暂了,偏偏时间总是走得那么快,曾经的一切很快就物是人非。多少人追求长生不老,但像我这样,又有什么好?我已经不是人类了。
“话说回来,顼,你刚才也太狠了吧!把我拉到这么高的地方去,现在我可是很不经摔的哦!”我深吸一口气,抛掉刚才那些不愉快的联想,故意抱怨。
“你的话,肯定没事的。”顼还来不及回答,反而是郴这样说道。
“你别抢我台词啊!”顼从后面拍了他一掌,然后又是一阵小打小闹。我在一旁呵呵笑着,不经意间却看见丹晋面色有些阴郁,悄悄地凑了过去,小声问道,“你怎么了?”
“你还有一些不愉快的事没说。”
“没错,”我微笑着点点头,“他们设的幻境,可不止想起那么丁点东西的作用,在这度过的一切,我都想起来了。只是,我没必要全都说出来吧,有些东西我记得是好,不记得也好。”
但是丹晋却不打算就这么结束,穷追不舍地问,“到底是什么?”
“丹晋,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个问题?”我正色道,话中微怒,“那些东西,我不想想起来,也不想说出来。”
他悠悠地说,“我不关心这个问题,”冷漠的眼神让我不寒而栗,刚才一连串看似关心的问题,仿佛全都只是我的错觉。“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啊?”我只能发出这一个疑问,别的事都没办法考虑了。
“你呆过的地方不止这一个,接下来还要去找回更多的记忆,要是现在能早些知道所有的事,就不必再大费周章。你过去的记忆丧失,还根本不知道原因,到底是外力造成的,还是你因为你自己?你陷入沉睡的周期是多少?十年、十五年、二十年?又为什么醒来?最近的这次沉睡的导火索,也就是你的‘死’因,很可能就是一切的关键,”他缓了缓,调整自己有些急切的语速,“说出所有你能想起的,是有必要的。”
“你是在利用我解答什么问题吗?”我的声音弱到不行。
他已经恢复了平常冷静淡漠的样子,扶了扶眼镜,没听清似的反问道,“你说什么?”
“好吧,回去之后,我会说的。”我看着仍在嬉闹着的郴和顼,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想让他们再想起那天的事了。”
和他们告了别,回到家里,趁着饭前的空当,我向丹晋详细地说了那件事。
听完之后,他沉默了一段时间,手中的菜刀也停止了动作。
“明天去下个地方再确认一下……可能要没有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