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暖鹰(中)(1 / 1)
好在师承明这人心眼不坏,到底跟钟李氏之流不同,路上将艰难存下的冷馒头拿给他吃了,又打来清澈的河水叫他把洗干净,细细叮嘱了半晌。
原来,他怕表叔嫌弃他和尚头、丑疤脸,没什么好说服力,倒是钟九鲭瘦瘦的不常说话,有几分自家老爹当年的影子,便让他假称自家是卫虞,肚子里背熟了当年卫家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到了表叔门口,跪在地上一迭声哭嚷不停。
表叔姓陆,人称陆老爷,为官多年后告老还乡,心中对当年卫家表兄的遭遇颇不能释怀,每逢清明祭祀也要在家摆上贡品美酒,垂泪自责当年不能力挽狂澜,救他出狱。
对失落多年的卫虞就更是牵挂不已。
这天正在书房里写字,忽然听着外头吵吵嚷嚷,门人欢欢喜喜跑进来说:“卫家公子回来了!”
陆老爷喜得笔落到地上,忙不迭跑出来看,院子里两个半大的孩子,一人长得虎实半面难堪伤疤,怎么都不像他那斯文的表兄,另一人清清瘦瘦满脸泪痕,瞧见他后更是双眼一红,跪倒在地磕头:“卫虞见过表叔!”
陆老爷心头颤动,忙拉他起来打量,只因那时见面他尚且年幼,时间久了记不清楚五官,便细细问他当年卫家的事。
“卫虞”抽抽搭搭,一五一十都给详说了。
连那年他失手打翻烛台,烧了卫师如半间书房的事情也讲得清楚。
陆老爷一听,心中便认了他□□分,垂泪拉到屋里给新衣服换上,又拿好吃好喝得叫他填肚子。两人一顿狼吞虎咽,恨不得拿手去抓那米饭往喉咙里塞,看得陆家老爷又是一阵唏嘘不忍。
天黑时,方又问道卫老爹临终前可有什么遗言。
“卫虞”抬头偷瞥师承明一眼,道:“不曾。”
陆老爷沉吟半晌,道:“怪哉,那年我赶去牢狱探望表兄时略晚一步,他已头撞墙壁宁死不受辱而亡,狱卒说你娘舅阎大领着进去过一趟,怎地没跟你交待什么?”
一旁始终站在黑影里的师承明闻听身子一哆嗦,心中大罕,他只道自己爹也是被推到菜市口斩了,却不想那天他才前脚离开,后脚老人家就碰脑袋死了,震撼之下又想起幼年时卫师如常常夜间看书,叫他在旁边跟着学写字,种种舐犊深情宛如隔世,一时眼泪汪汪,恨不得扑倒陆老爷身上抱着哭一场才好。
那边“卫虞”看见他神色不对,急中生智大声回了句:“有一句,交待我那娘舅是歹人,要早些离开。”
他是乱猜的,想那阎大可靠的话,师承明又何至于流落他乡当了和尚?
也是命运一时眷顾,竟被他说中了。
陆老爷那天调头去找阎大,正巧在衙门口遇到告密完才出门的那厮,后来终是寻了个由头治罪于他,扔在牢里好几年。
亲算是认下来了,陆老爷亲自安顿两个孩子住了几日,“卫虞”因说自己一路逃难流离,早已更名卫九鲭,身边那个和尚也不是真和尚,路上结识,照应他很久的义兄。
陆老爷怕他总提旧事伤心,也让人唤他卫九鲭公子,师承明年纪不大却为人仗义,便留在他身边做个伴读的陪伴。
夜里躺床上,两个人欢天喜地抱着又哭了一阵,都说终于熬到云开时,以后再不用担惊受怕。
就这样慢慢在陆府养了一两年后,卫九鲭身子养好了越发显得风度翩然,又兼肯勤奋读书满口诗文,陆老爷颇感欣慰。
师承明仍旧爱四处玩耍,性格越发开朗活泼,跟着护卫的大哥学了几手擒拿,常常在卫九鲭面前卖弄。
卫公子性格古怪,平常除了陆老爷,并不跟府里人多讲一句话,却十分黏着师承明,一天瞅不见他便要生闷气,寒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等师承明在外头玩够了,拎着花灯捏着泥人钻他房里逗他玩耍,卫九鲭又乐得合不拢嘴,诸般气恼烟消云散,拉着聊天玩花灯不亦乐乎。
府上的人见多了,只道他二人难兄难弟一场的情分,也不过生疑心。
转眼到了第三年上元佳节,不爱出门的卫九鲭被师承明拉着到了闹市上疯玩半宿,回来时两人聊到满天的孔明灯不知道被师承明用弹弓打下来多少,笑得在床上翻滚。
虽是过了淘气顽劣的年龄,却因幼年受苦,不曾过多少安稳日子,对这些小花样儿怎么玩都不腻。
笑着笑着,卫九鲭翻个咕噜爬到师承明身上,盯着他含笑不语。
头发垂在脸上痒痒,师承明伸手想扒拉开,谁知卫九鲭俯身过来亲了他一口,唇贴着唇,眼睛还眨了眨。
师承明打小只把这种亲嘴儿乱摸的事儿当戏文乐子,赶到自己亲身体会才觉得滋味非常,红着脸还想再亲亲,卫九鲭便笑嘻嘻跳着跑开了。
少年不识愁滋味,才把心动又愁眉。
师承明忽地一段时间不爱出宅子玩了,每天在前院帮着扫地喂马一阵,便转悠到书房里看卫九鲭捧着书摇头晃脑。他这个“伴读”的头衔也一直虚挂着,只因他一看到书本就想到自己老爹惨死,怎么都不觉得那是好玩意儿。
卫九鲭读累了便靠在躺椅上假寐,一时口渴喊要茶,师承明端过来递给他,他动也不动,那厮便自己嘴里噙了一大口,心如擂鼓敲着,弯了腰亲喂给他,待喝完了两人都是脸红耳热。
春末的一天夜里,心痒躁动的师承明又来蹭着卫九鲭睡,卫九鲭同他亲热乱摸了一阵,扳着他下巴道:“承明,我这个人认死理的很,跟我好就得好一辈子,若敢短上一天我就要杀人解恨。”
师承明早被他弄得神魂颠倒,满口应道:“九鲭,你当我媳妇,我跟你好一辈子。”
卫九鲭笑:“哪有娶男人当媳妇的?咱俩外头仍旧称作义兄义弟,等我有了功名接你在一处,又能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又能守着一处玩耍,这样可好?”
师承明见他想得长远,可知用了情,心里热乎乎道:“好,都依你,我师承明一言既出绝不悔改。”
灯火被灭了,两个交叠到一处纠缠不休。
有这桩秘事以后,卫九鲭待师承明更加不同,老远瞧见他便满眼含笑,府上的人也都说卫公子终于开朗些,肯跟人开几句玩笑话了,陆老爷也高兴,觉得这小子没有辱没表兄当年满腔的才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样安安稳稳又过了三年。
床头床尾,师承明便跟卫九鲭恩爱了整三年,说不尽的羞话,用不尽的柔情。
卫九鲭常摸着他满头新长出来的发丝,感慨他和尚头没了,伤疤要是能去掉该多好。
师承明心里叹气,他想不通自己当初那副尊容是怎么惹得卫九鲭喜爱,真是幸运异常,便用帕子搭盖着,遮住了半面的丑脸看他:“这样如何?”
剑眉星目,鼻梁挺拔。
卫九鲭看得一呆,闷头爬在他胸口,怔怔了半天说不出话。
后来师承明想,幸亏毁他脸的老爹死了,不然上天入地卫九鲭也要替自己报这桩仇。
接着的上元节,卫九鲭一大早就换上新衣服、新鞋,手持纸扇,翩然一个佳公子形象。府上的人打趣说,公子这模样怕是要把半条街上的姑娘都勾走心魂儿,卫公子笑笑不接话。
他想,我只要那一人的心便够了,多的干我何事。
师承明也出落得高高大大,双眼神采异常,衬得脸色的伤疤也不觉狠厉,花灯堆里一照映,像是书画里走出来的帅公子一样。
两人拉着手过了桥,趴在木阑上远远瞧一阵岸边欢闹的人群,满心暖意依偎在一处。
天寒,师承明便握着他的手塞进自己怀里取暖,又捂着他耳边不让冻着,讲几个玩笑话给他解闷。
卫九鲭同他腻歪久了便有些动情,仰着脑袋让他在自己唇上咂摸一阵,方勾着笑道:“我过几天去赶考,来回约莫三五个月,你在家不准乱跟人玩得火热。”
明知他是个用情专一忠厚的,也要言语来激,果然师承明满不在乎应了声,嘴里道:“若能找到跟你一模一样的人,说不定会。”
卫九鲭鼻子里哼了两声,道:“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一时垂了头不说话,师承明喜他不舍自己,撩开衣服探进去揉、掐几把,两个寻欢久了对彼此身体熟稔,卫九鲭顺势背靠在他怀里,任由他褪了亵、裤闯进去捣、腾不休。
夜色浓郁,遮尽一派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