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年夜（1 / 1）
王淑香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这三天还是没有任何周强的下落，但日子总要过下去，生活没有给王淑香留下太多可以脆弱生病的时间，她必须爬起来，必须选择支撑下去。
眼看要过年了，王淑香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周强总会回来过年吧。
老周走了，家里越来越困难，但是王淑香还是拿出相当一部分钱来购买年货，她想把这个年过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她是用这种仪式期待她的小儿子回家。
张小琪整日的在家猫冬，天天窝在屋里给她的弟弟小满织毛衣。周诺闲来无事，便出去打打扑克、麻将。生活似乎回到平静，回到平凡。
终于盼到年三十，王淑香不知道在门口张望了多少遍，越是张望越是心焦，没想到不仅没有盼到小儿子，却盼来一堆债主。
下午，院子里忽然来了几个催收高利贷的小伙子，他们奇装异服，打扮的古里古怪，还满口的脏话，周诺不在家，王淑香只好拿钱出来，好在前几天卖了几头肥猪，这些钱勉强还拿得出来。
打发走了这些人，王淑香的右眼皮一直不停的跳，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她觉得今晚见不到她的小儿子了。
夜幕降临，寒风四起，王淑香包好了饺子，就傻愣愣的坐在门口等待，寒风吹得她的白发肆意飘荡，这一幕是这样的悲凉：一个苍老的瘦弱的老太太，瞪着一双殷切的等待的眼睛，一直望向道路的尽头。
周诺过来叫王淑香吃饭，“煮饺子吧，别等了，小强今天不会回来了。”
王淑香不理不睬，她的右眼皮跳的更厉害了。这种万家团圆的时候，叫她怎么吃得下饭？周强走了半个多月了，他到底去了哪里？王淑香想起下午来家里讨债的那些小伙子，其实也不过是十几二十岁的小孩子，难道？不，不会。周强那么听话，他一定不会去街上当小混混的……
太冷了，周诺抱起胳膊，目光随着王淑香看向的地方看去，其实，他也同样渴望小强能够回来，回来吧，你回来我真的不会再打你了……
“吃饭吃饭，都几点了？在外边吹风有瘾吗？快进来煮饺子！”张小琪不耐烦了，两个人在门口傻愣愣的看什么？小拖油瓶不回来才好。你们不冷，我还饿了呢？
周诺有些犹豫，劝了王淑香两句，王淑香还是不动。
张小琪又在屋里喊起来。
周诺强行拉起王淑香，她的手简直比地上的石头还要冷。“娘，快回屋吧。小强不会回来了。”
“谁说小强不回来了？啊？”王淑香站起来，她再也承受不住，边哭便叫便捶打周诺，“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打他那么狠，他怎么会离家出走不会来？都是你害的！”
周诺不躲不闪，硬生生的受着。想着王淑香发泄一下也就罢了，没想到王淑香越哭越厉害，周诺也怒了：“怎么是我害的？他偷家里的钱难道不该打吗？再说了，还不是你逼走他的！你要是不占用他的屋子，他能走吗？！”
王淑香的心一阵阵抽痛，她停下捶打周诺的拳头，停下声嘶力竭的哭喊，她全身的气力好像忽然间跑散了，只剩下眩晕和无力。周诺的话像一把刀子直直的插入她的心脏，摧毁她唯一的理智。
周诺心急口快，说了也后悔了，母亲这不是着急急的吗？“娘，都怪我心直口快，我也是担心小强。你这样也没用，快回屋去吧，一边吃一边等。”周诺拉着已经无力挣扎的王淑香，踉踉跄跄回了屋里。
张小琪一脸的嫌恶，大过年嚎丧呢？
王淑香失魂落魄的跌坐在炕头，周诺忙端着饺子出去下锅，准备一会儿开饭。
张小琪面色不善，大过年的也懒得理睬王淑香，将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大。她很快进入春晚的欢乐氛围，不时的捧腹大笑。
周诺正煮着饺子，手机铃声忽然想起来，周诺放下铲子，拿出手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喂？是谁？”
“是周强的家里吗？”电话那边一个年轻小伙的声音。
“啊，是是。你是谁？你知道我家小强在哪里？”周诺大喊，王淑香听说，立刻来了精神，鞋都没有穿，直接跑到外屋，仔细的听着电话的声音。
“呵呵，你是他大哥？”电话对面的小青年笑嘻嘻的道。
“是，我是，周强在哪里？你快说。”
“周强在我这里，”小青年语气轻佻，“不过他说要和他娘对话。”
话音未落，王淑香一把抢过电话，“我是，我是周强的娘，他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大过年的让我过不安生，真是。”小青年抱怨一声，“你儿子欠我的钱不还，我只好把他绑在这里，他说他娘可以拿钱救他。”
王淑香的头嗡的一声，“多少钱？你说多少钱？”
“一万块。”
王淑香刚刚清醒的头脑又开始眩晕，一万块，一万块去哪里找？
周诺又抢过电话：“我要和我弟弟说话。”
小青年将电话放在周强的耳边，“你大哥要和你说话。”
“大，大哥……”周强沙哑的声音颤抖着传来。
王淑香隐约听见周强的声音，激动地热泪盈眶，对着手机大喊道：“小强，小强你还好吧？”
“娘，救我。”周强无助的哭泣像刀子一样狠狠割在王淑香的心上，无论如何她要她的儿子。
“小强你放心，娘一定会救你的，你在哪里？”王淑香声嘶力竭。
小青年抢过电话，“行了行了，别磨叽了，赶紧拿钱来，钱到了我就放人，钱不到，哼哼。”
“给你钱，我给你钱。我怎么找到我儿子？”
“我在市里某某地方，你拿钱过来赎人，我就放了你儿子。否则，我就用我的方式让他还钱。”
“娘，救我，娘一定要救我……”周强的话音未落，小青年随即挂掉了电话。
“小强！小强！”王淑香对着手机大喊，却再也没有任何应答。
屋里沉静了三分钟，只有年夜饺子在锅里来回翻腾。
一万块钱，哪里还有一万块钱？
王淑香翻箱倒柜也就找出不到四千块，周诺和张小琪谁都没有说话。王淑香忽然想起，老周没了的时候，张小琪那里还存有两万块钱，王淑香抬起一双无助的眼睛，紧紧盯着张小琪，嘴唇哆嗦着：“小琪，小琪我求你，救救小强行吗？你放心，我一定会还你的，这些钱我就是卖血我也一定还给你……”
张小琪十分的不情愿，但是这种时候？张小琪看周诺，“他大哥拿主意吧。”
周诺自然看得明白张小琪的眼神，她是希望自己说不，可是小强毕竟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啊？这种时候，难道能够忍心不管他？“小琪，救救我弟弟吧……”
张小琪恨不得上前抽周诺一巴掌，当着王淑香却不好说，张小琪犹豫了又犹豫，终于道：“那钱在银行存着，我得先取出来。今天大过年的……”
王淑香扑通一声就跪在张小琪面前，“我求求你了小琪，你一定要救救小强……”
周诺忙过去拉拽王淑香，张小琪也愣了，忙道：“我去，我去，现在就去。”
王淑香站起来，眼神中的乞求也丝毫不减。
“这样吧，娘你在家里呆着，我和周诺取完钱给他送过去。”张小琪又对周诺道，“你快先去借个摩托车，我们这就走。”
“哎。”周诺答应一声便走了。
王淑香第一次感觉，其实张小琪也蛮有人情味，只要周强能回来她日后一定千方百计的对张小琪好，“小琪啊，谢谢你，谢谢……”
“娘你别这样，小强也是我弟弟。”说着真的从屋中取出□□，穿好了大衣，这时候周诺正好回来，张小琪拎着包毫不拖泥带水的出了门：“娘，我们走了。”
“早去早回吧。”王淑香将他二人送出院子。
出了门，张小琪才长叹一声，夜里好冷，不过张小琪怒火正盛，这样的寒风也没有吹灭她的火气，几乎走了一路，骂了一路：“大过年的过不消停！跟着你我算倒了八辈子血霉，一天好日子没过过，大过年的出去给人送钱，这什么事啊？！……”
周诺心中憋气，却一句话不敢多说。
好容易到了一个可以二十四小时的取款机前，张小琪掏出□□，再次犹豫了，这钱花的也太不值了，“真的要取出来？”
周诺闷闷的道：“我也不想取出来，但是不取怎么救人呐？”
“打电话那人要是个骗子我们不就冤死了吗？我觉得其中有蹊跷，你觉得呢？”张小琪问。
“我，我不知道，但是救出小强要紧……”
“就怕给了钱也就不出你弟弟，那不就人财两空了吗？一万块，可不是小数目啊？……”
“那你说怎么办？”周诺是真的没了主心骨。
“我们不取钱，我们先去看看，和那个小伙谈谈。如果确定小强真的在那里，然后我们就报警，叫警察来处理，要是没在那里，我们颠颠的送钱过去，不是傻帽吗？”张小琪滔滔不绝的给周诺下迷魂药。
周诺越听越有道理，“还是媳妇你厉害，那我们先过去看看，回头再决定怎么办。”
张小琪点点头，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没有婆婆在场，周诺就像是短路的木偶一样，随自己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