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身陷险境(1 / 1)
我这一追,追进了天界禁地玉崼仙林。
我从未晓得这众神所在的九重天上竟然还有这么个鬼地方,名为仙地,林中却弥漫着诡异的妖气,白茫茫的雾霭之中,看不清路的尽头。
诚然,我已打定主意,无论仙林之中有何凶险,我总该是要闯一番的。不是因为敛着一颗谁都能包容拯救的菩萨心肠,而是今日之事乃由我起,我必须去承担和解决。更何况,馥语乃重止心上人,我必须得给他一个交代。
我整了整凌乱的思绪,策马而入,并捏了一个术法驱除瘴气。
半晌,浮云渐渐由我指尖的金色灵气分散开来,映入我眼帘的是一片参天古林,挺拔肃穆,令人敬畏。
我仰天一望,瞧见十丈高的古树叉枝上,整齐地长着裹着银色光晕的花菇。我骑马靠近,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我拂袖遮鼻,然就这在一刹那之间,散而又聚的浮云又重新掩盖眼前这一派光景。
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骑着马用引灵术支起半盏火焰,缓缓前行。
谨慎之余,听见一个低沉沙哑的笑声荡在半空:“呵呵呵呵,今日收获颇多,竟让我白白捡了两个美人。甚好!甚好!”
“何方妖孽?”我拔出夜绫剑,勒住惶恐嘶叫的黑马,停在一棵古树边。
迷雾渐渐散开,参天古树的藤蔓交织间,一双狰狞恐怖的眸子暗暗发亮,而我寻觅许久的馥语公主竟躺在交织的藤蔓下昏迷不醒,想是中了些许迷烟。
我欲挥剑施救,对面却顿时响起一阵狂放的笑声:“哈哈哈哈。黄毛丫头,不自量力!”
言语荡在半空,一束黑色光晕便直直向我涌来,我脚点马背,以一个鹤立鸡群的姿势,挥动长剑斩断黑光。但这家伙难缠得很,纵然我使出百余种剑招,还是未能将其完全制服,只是勉勉强强能守住施下的防护光障。
没想到,这九重天之上也有这般灵力高深至极的妖兽,怪不得被封印至此。
不过,再守个一盏茶的功夫,我就要华丽丽地阵亡了。这好不容活了个五万岁,打架还没打够瘾,小命就没了也忒无奈些。若百来余年后,史册上记载着比翼鸟一族的司蓁女君死于天界玉崼仙林之中,其因不得而知,其源不可追溯,我就是魂飞魄散也会被气活的。
此番忖度之时,耳边忽地飘来长苏的声音。
“似你这般那么爱闯祸,怕是有一天遇到高手,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那我也就白白养你这五万年了。”长苏从怀里掏出一朵紫檀花放于我手心:“危险时刻,凝结意念,保命之用。”
我抵着光障,从水袖间掏出紫檀花,挥洒而去。
霎时,紫色光泽晶晶点点散出明艳的花瓣,‘轰隆’一声,震彻云霄。
“上……上古……”
我趁势拎着馥语公主飞出玉崼仙林。
然,半途之中,一抹如蛆附骨的痛楚自胸口蔓延开来。我咬了咬牙,忍着痛,一路飞奔,可却没想到半路让我遇上了祁宋。
他告诉我,当我飞驰而去的那一瞬间,重止如一把白剑飞上马背奔驰而去,他从没见过重止这般担忧。话语刚落,他瞥了一眼正晕眩的馥语公主。彼时,我十分不爽道:“这不是回来了,这公主只是昏迷无甚大碍,他不用那么担忧!”
我言语一毕,云海的另一端荡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是吗?”
我闻声望去,眉宇淡漠的重止负手破云而来,我敛了敛情绪:“当然,以我的修为,救个人不过轻而易举。”
重止接过我身侧的馥语公主:“哦?你以后再也不能让我……”
我晓得他肯定会说你再也不能让我这么担心馥语之流的话语,这便提高嗓音压断他还未说完的话:“反正不会连累你!管保老子为你夺回水泽草之后,咱就桥归桥路归路,再见无期!”
狠话一放,我拂袖飞入云端。
可不知怎么的,本想潇洒离场的我,脑袋突然进水,忍不住回头一望,这一望,让我瞧见了重止抱着馥语且深情呵护的一幕。真是心堵。
我这一堵,堵到了祈宋的府邸九幽宫。
此时,云海天幕之中,皎月圆得跟青瓷古盘一样大。
我在屋檐上席瓦而坐,把着青瓷酒盏,欣赏着灯火通明、静谧祥和的宫殿夜景。可本当是应景生出几分欣悦,但我却蔫得不像样。
正当我莫名奇妙地感伤时,耳边一首文绉绉的诗打断了我的思绪。
“云浮月明酒中影,花开树长人里情,不知相思寄何处,唯有酌酒独千饮。” 这惆怅的音色一落,把弄着折扇的祁宋潇洒风流地现于我身侧,还没等我回话,他已似笑非笑地夺了我手中的酒盏,将杯中的好酒一口饮下。
我一只手空落落地楞在半空:“喂,那是我的酒,兄弟?”
祈宋悠哉地打着折扇:“兄弟之间,不必介怀。”
我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他挑起眉眼问我:“你赏月怀伤这事,我觉得很难得。你这副模样很是伤情,因为重止?”听到这话最后的两个字,我愤愤地瞪了他一眼。
他看着我刀锋似的眼神,遂用折扇挡住一张大脸,惶恐道:“我不说,我不说了。”
“最好是。”
风一阵一阵地袭来,屋檐下的几盏宫灯熄灭。祈宋把折扇收回掌心:“不过,你又晓不晓得天帝在馥语公主进入偲宸宫学艺时,吩咐过重止什么?”
“什么?”
祈宋敛袍坐下:“馥语之事,你必尽心护之,馥语此行,你必尽心卫之。”
我不屑地应了一声,天帝他爷爷的用得着这样吗,就算馥语老爹是跟他穿同一条裤裆长大的生死之交,也定然不用自己的儿子这般劳心劳力吧,除非天帝觉得馥语是他属意的儿媳,才会让娘炮如此护着她。
诚然,我的推理很正确,祁宋听着我胡编乱造后,点了点头,并同我说起天宫里最旧但却依然能保持新鲜劲儿的一桩八卦。
这说的便是五万年前,天帝最宠爱的惜宸天妃为生重止难产而死,坐拥帝位执掌四海八荒生死大权的天帝却无法挽救。而后,伤心悲痛的天帝下令四海举丧一年,八荒停宴一年。
可见,对一个人将另一个人爱至深处,即便是她湮没于四海八荒,也能时时将她刻在心头,记在心间。
天帝一腔深情无法寄托,只得弥补遗憾,遂时时为他膝下最中意的九皇子重止操心,从呱呱坠地到年满行冠礼都是尽心尽心再尽心,这个心在众仙看来诚然是没有尽头。虽说天帝还未立太子,但太子之选怕是天帝早有打算,然而为其选妃也是慎重再慎重。
三界中也有传言,馥语的端庄明艳的面容与惜宸天妃颇有几分相似,再加上是老友之女,可谓门当户对,天帝无疑是满意满意再满意。
这一桩婚事纵然还未曾宣告四海八荒,可谁都晓得,馥语公主是天帝选定的未来最标准的太子妃,指不定还是母仪天下,执掌六界婚约的天后。
众所周知,天帝这一番安排无疑是为了弥补惜宸天妃在时,没有当上正妻天后的遗憾。
我觉得男人就是男人,连深谋远虑、叱咤风云且又执掌六界生死的天帝也不外如是,总觉得名分重要。但倘若真的了解何为真情,就会明白名分、财富、权利之流亦不过也就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
不过,早闻天帝其人端庄肃穆,处理事情皆是滴水不漏,堪称完美,可再完美的人在情爱一关头上,也委实是躲不过的。
看来,情爱委实不是个好东西,能让人颓然,能让人振奋,这翻来覆去,委实折腾人。
我觉得人世无常遂叹了一口气,祁宋调笑我道:“你这个模样,莫不是在怜悯?”
其实,我并非怜悯,说到身世,这四海八荒恐怕也没比我来得惨,重止娘炮不过也就失了母妃,却有天帝时时宠着护着,我委实看不出他有哪一点可怜。
我唏嘘一声:“只是觉得世事无常罢了,原来宿命这东西,竟是连神仙也躲不过。”
祈宋顿了顿,眼中浮现平日里少有的凝重神色:“兄弟,容我多说一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会不会是看不清自己的心呢?亦或是你已经看清了,却因着某种宿命的缘由不愿意面对,故而一直将它压在心中呢?”
这一字一句落在我的耳边,像一根根针扎得我灵台清明。
我也不停地在反问自己,究竟是否是这样,可每当快要寻到答案的时候,总是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宿命感压得我不敢再往深处想。
月色溶溶,把一切照得十分明朗。
脑中倏地想起我曾答应过重止,要帮他出席艺学比赛这一桩要紧的事儿,此番在九重天上混久了,差点把这事儿给抛在脑后,真是不该。
我抬眸问祈宋:“今夕是何日?”
祈宋望了望天幕边的皎月:“今晚月亮正是此月最圆,应是十六没错。”
十六,上个月的这个时辰,是我随重止上天之时,不想这一转眼,竟是过了一月。想来,数着日子,明日便偲宸宫的艺学比赛日子了。我明白明日我帮重止夺得水泽草救治馥语之后,我和他便就此两清了。
此念一止,我如释重负地缓出一口气。
祈宋看着蔫蔫的我,问道:“明日便是五族芸芸学子齐争艺学之冠的日子,我晓得你会如约而至,但明日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这句话正是我给自己的问句,明日之后,我会如何?
我想大抵会离开,可是尽管可以离开,天地之大,我可以去往任何一处,但却没有一处是我长久栖居的家。
想到这,我不禁仰起了头,祈宋看着我,续道:“不管明日之后你做何决定,作为兄弟,我想告诉你,司蓁,虽说情爱这个东西,争也争不来,抢也抢不走。但,属于你的,你必得好好珍惜,你要记得,大千世界之中众生化千百像,命数之中错过的就是错过了,就算是我们神仙,也是没有如果的。”
他这般深沉的哲理,我委实不大明白,只得点点头。
一番唠叨之后,我顺了一壶好酒,准备打道回府。
离开前,我瞧见祈宋站在屋檐之上,月光把他一袭青衫裹得朦胧,好似一块出尘脱俗的碧玉。此刻,他薄凉的唇角轻轻掀动,我施了个追音术探听,得出十一个字。伊人,若我们可以,你可愿呢?
我摇了摇头,祈宋这一腔深情拖了三千五百年好不容寻到了源头,却是个苦情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