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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互不相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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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天宫中,池里荡起的昙萝花香沉沉地笼罩着整个宫殿,令人感到窒息压抑。

听几个掌灯的小婢说,昏迷的馥语公主正宿在重止揽月阁中,我很是堵心,本打算哼支小曲缓解心情,但哼着哼着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踏入揽月阁。瞧着灯火通明的屋子,我再也止不住一颗好奇心便迈上前去,没想到这一迈看到的这一幕却更是令我堵心。

凤昭锦被中的馥语公主水目剪剪,望着坐在一旁的重止道:“重止,如果没了天帝那道旨意,你还是会这样照顾我吗?”

啧啧,这婉转莺声中带着三分绵绵情意,是个男的都抵挡不住这般美人投怀送抱。

果然不出我所料,重止的眉头蹙了蹙,样子俊朗沉静,将馥语公主的手轻轻放进云被中,低沉应了一个字:“会。”

此字一落,不知何故,我脑壳瞬间俱麻,心也跟着凉颤起来。

我敲了敲发懵的脑袋,吸了一口冷气,转身欲走,身后却突然‘咻’的一声,传来重止低沉的声音:“你去哪了?”

我木然转身,双目与重止深邃如海的眸子相聚于半空。

我怔了怔:“随便走走,打扰你们,诚然不好意思。”重止没有在意我说什么,反倒是走近一些,神色低柔:“不生气了?”

我躲过他的目光,果断回道:“我的心情怎么样应该不关你的事儿吧,你需要关心的该是房中的美娇娘。”我拂了拂袖转身即走,手掌却在一个温软的事物中卡了一卡,我下意识地抽了抽手,又抽了抽,结果抽筋了。

我回头,顺着抽筋的手望向重止:“你现在想打架?”

“不是。”

“那你拽我干嘛?”

重止蹙眉看我:“你对我有误会。”

他这话说得不对。我与他萍水相逢,无深仇大恨,只欠一恩一诺,除此之外,没有什么误会不误会的。

我咳咳两声,回答他:“没有。只是来告诉你一声,明日便是艺学比赛了,听你之前提及这次比赛的方式是要展示才艺,配合你舞个剑。这样,明日我尽量配合你,帮你夺得第一名。届时,我还了你的恩情,我们就两清了。”

重止修长的手指在我掌心顿然冰凉起来,我趁着他缓缓松弛的一瞬把手抽了回来。

“至于今日吓到你的未婚妻,委实有些对不住。”我的话刚撂完,他一张冷峻的脸更是苍白。

他看着我,眸色虽暗沉,声音却坚定:“她不是我未婚妻。”我随意应了一声哦,敛了敛喉咙泛起一阵苦涩,转身回房。

回到房中,胸口隐约有些痛楚,想是今日逞强抵着强大光障时被震伤了,我这便打坐调息,可没想到这一调息则是到了五更。

重止娘炮差遣几个小婢唤我梳洗,我调息到半实在抽不空来理会她们,遂捏了一个过音术,告知她们我一会再去,让娘炮先行一步。这吩咐刚毕,一股香气借着一阵清风涌上我鼻尖,倏地我灵气混乱,气血直冲天灵盖,脑海中鸣鸣扯疼,一时支撑不住便倒在床上。

这一倒,到了午时才渐渐清醒。

我醒来时,发现嘴角蜿蜒出的血渍已干,我不禁冷笑一声,原来我司蓁打个架都能呕出血来,真是功力越来越倒退了。

我抹了抹嘴角的血液,穿上碧流轻鞋,急急赶往偲宸宫。

怎知,半路一个踉跄倒下云头,我忍着那一丝拉扯开来的痛,又再一次投入袅袅仙雾中,心中只有一个念想,待帮重止娘炮取得水泽草后,我们便谁也不再欠着谁的。

可待我摇摇摆摆地赶到比赛场地时,偲宸宫的拂月池边早已被黑压压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有的拍手叫好,有的赞叹欣喜,有的抵颌一副神往思慕的模样。

我捂住胸口挤进人群,瞧见拂月池水上,千层碧水似碧珠串子荡漾出一圈圈细腻的涟漪。

馥语脚尖蔓开绝世的曼妙舞步,指尖悠然绽开一朵玉兰花,长至脚踝的青丝随着婀娜的身姿飞扬,却分毫不染脚下的一滴水珠。而她身侧的重止目色淡然,修长的指尖正夹着一片碧叶,于双唇之间来回摩挲。就在这优雅的动作之间,一首亘古的曲调自他冰雕似唇片悠扬而出。

也许因为此首曲子太过悦耳,泛着星光的紫色冥蝶也忍不住翩跹而来,展翅停栖在他与馥语公主身侧。

这一幕,恍如隔世的一幅重彩画卷,唯美至极,令在场所有人个个赞绝。

重止终究是不需要我了。就像馥语曾说的,我像是他的一个宠物,有与没有,不过一个东西而已。那时候,我不信,以为他起码还把我当做是朋友。可如今看来,馥语她说的没错,我的存在对他来说真的是可有可无,现在他心上人归来,时时陪伴,便已不需要我这只宠物了。

可是他从未知道,我已经很努力地赶来了,很努力,很努力了,我有想过来不及,但我没有想过他会不要我,甚至找人取代我。

不过想想也对,谁会去在乎一个宠物的感受。

人群中,祁宋凑过来,急急问道:“司蓁,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咳咳几声,心口一处乍然疼痛,涌出一口血来,祁宋讶然道:“怎么……怎么……怎么回事?司蓁?”

问句一落,徐徐倒下的我便被一群人影淹没。

隔着锦衣华服的交织缝隙,重止神情淡漠,眉目清冷,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凛然尊贵,仿佛不曾对这世间任何一人有所眷恋,包括我。不过,我从未说过,我不喜欢他这个模样,但他看不到我,听不到我,可我却一直在这。

想到这,脑子一片空白。

此时,耳边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第一名,重止九殿下,奖励天帝赏赐的水泽草。”语毕,一只紫色冥蝶振翅而来,翩然地落在我的眉心。

这一刻,我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真好,我们互不相欠了。

***

“丫头,没有我在你身边,你过得还好吗?”这钟鼓击玉般的声音,引得我在黑暗之中,回身一望,可这一望看的景象却让我瘆得慌。

无数冰晶裹成的千年冰石坚硬地镶靠在洞壁之上,冰石中的长苏青丝散落至肩,样子清俊,温婉如玉,可这样的他脸上却带着亘古的苍白与疲倦,若不是他嘴角掠起的弧度露出一丝活的气息,几乎与死石无异。

他乃上古真神为何会如此奄奄一息,仙力溃散,如同枯木?

我讶然走上前,却于顷刻之间,被一个银色的光障弹了回来:“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不过离开一会儿,怎么会?”

长苏莞尔一笑:“丫头,答应我,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你会遇上他,他会比我待你更好,亦如以前。而我能伴你万年的时光,护你万年平安,我已心满意足。”

声音刚落,他面色愈加惨白,剑眉边蹙起一团团冰凌,微颤的睫毛渐渐阖上,仿佛与这苍茫万事恒久隔绝一般沉睡而去。

洞内寂寥无声,死意弥漫,压得人喘不过气,天地仿佛就在这一瞬间暗去了所有的光彩。

“长苏!”

我猛然一顿,眼前的道道光景‘砰’的一声,碎在脑海中,醒来时看见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一袭白衣的重止。

灯影幢幢下,他微蹙着眉头,一双黑沉的眸子将面色衬得越发的苍白。

我把目光移开一些,瞧见自个儿的右手正合着他的手指,被裹成团子一般的拳头。我尴尬地抽了抽手。

他低沉道:“你心里装着祁宋,装着长苏,却唯独没能装得下我,对不对?”

我疑惑地啊了一声,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心里装着祁宋,那不过就是兄弟之情,手足之谊。而长苏,于我而言,倘若我与他之间不存在交易和谎言的话,我与他必定是亲人知己。

思忖回归,重止一双古水无波的眸子愈发暗淡无光。

沉默,沉默,沉默像一汪冰封的死水,动不了,流不了,反而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忧伤,令人窒息。

良久,重止沉重的声音打破房中的诡异寂静:“你是不是在怪我?司蓁?”

我琢磨他那个怪字,他谓之的怪字,是说他临时换了女伴顶替了我,违背了先前我们的承诺。这事初初我觉得很是伤情,可后来仔细想想也怪不得他,比赛之时规矩就是亲娘,若谁生生违了这个规矩,此次比赛定输无疑。

我吸了一口气:“诚然,这事儿怪不得你。”

他看着我,始终无语。

我瞧着不对劲,又添上一句:“无论以何种形式取胜,你求的都只是一个结果,既然这个结果是你想要的,其他人的感受你又何须在乎?”声音卡在这,我心里五味杂陈。

他看着我,眸色认真:“你不是其他人。”

是了,在他眼中,我连人都算不上,顶多一个宠物。

我敛起泛起的苦涩,笑了笑:“总之呢,你未婚妻帮你夺了这个比赛奖励,也是人之常情。兴许大伙也更喜欢那般绝色佳人在池上跳舞,而不是我这种爷们在池上舞剑,你吹叶很不赖,馥语舞也跳得不错,你们配合更是不错。”

重止冰雕似的眉头紧了紧:“你就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我是介意的,但事已至此,再说此话也无甚意义,更何况我伤势未愈困得要紧,这便不再同他多言,躺下便睡了,而他始终静坐在我身后,久久不肯离去。

然,当我睡得迷迷糊糊之时,听见重止在离开房间前同我说的一句话:“司蓁,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他这个问题有点奇怪,我们连过去都没有,又怎么回去?是以,我缩了缩身子继续睡了。

深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袭红袍的重止立于殿堂之上,迎面而来的是娇滴滴的馥语公主。

我一惊一伤,从梦中醒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既然重止得到了水泽草,我与他便谁也不欠着谁。我诚然是还了他的恩情,虽然不是我亲手还的,大抵我也为这事尽心过,还冒着一条小命救下他中意的馥语公主,也算是仁至义尽,现在也是我该走的时候了。

夜深人静之时,我悄悄提着夜绫剑出了房门。

却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听见两个小婢的谈话,这方才晓得一个真相。原来当日我之所以气血上涌,沉睡至午时才苏醒,都是因着馥语着小婢将九露迷香放入我房中,令身受重伤的我着了道却浑然不知。

难怪我这一晕便晕了这么久!

这馥语公主果然有些心思,这九露迷香若是在往常是不能侵入我的体内的,但倘若我身受重伤又以仙泽打坐平息,此香便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借由我周身仙泽,混入我的奇经八脉中,令我伤势加重陷入沉睡。

我冷笑一声,提剑直奔馥语的沁澜宫,一脚踢开大门,直直掐住馥语的喉咙:“偷龙转凤的伎俩你用得爽不爽!”

被我掐在朱色柱子边上的馥语脸色煞白:“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这一番狡辩激得我手指一紧:“时时装着你不累我都替你累!今日之事,你心知肚明!”

馥语惊愕地干咳几声:“你……你想……你杀了我?!”

我嘴角冷冷一扬:“杀了你做甚,你不是喜欢迷香嘛,那就好好尝尝我的迷香如何?”话语一落,我拂袖而出一缕香粉,中招的她咳咳几声滚在地上,惶恐地抓着泛红发痒的脸:“这是什么东西!我的脸……我的脸!你!你竟敢!你竟敢这样对我!”

我捏了捏袖子:“这天上地下,没我司蓁不敢之事!更何况,此番我不过是回报而已!”

想来,那东西不过是前几日我和祈宋下凡间时,拿着花蕊粉和几味畜生的粪便混制而成,听祈宋说此药会令人奇痒无比,且药效可持续半个时辰,这回有她受的了。

我现下终是报了仇,心里甭提多舒坦,可想着在这多呆无益,便腾着一朵破云离开。

袅袅仙云之中,我竟回首望了望南边被七彩仙泽裹着的宸天宫,那个的地方,我虽有留恋,但毕竟对于那里的任何一个人而言,我都是一个过客。

诚然,一个过客就应该懂得什么时候该留下,什么时候该走开。

悟明了这个,我空落落的心里泛起一股冷意。娘炮,也许此生我们都不会再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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