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甜蜜误会(1 / 1)
滴答滴答的水声在我耳边响起,我蹙眉翻身,感觉身下是一团柔软的云被,良久,模糊的视线在摇曳的烛火中渐渐清晰,眼前隐隐现出一个大木桶。我揉了揉眼睛,借着温软的烛光,瞧见萦绕不散的袅袅热气中正裹着一个晶莹剔透、肌理健硕的脊背。
我脑门一定是被挤得很严重,才会做这种梦。
“醒了?”
我睁大眼睛,看见木桶中的人一头漆黑的长发松散在肩头,一寸又一寸肌肤像是琉璃一般闪着温软的光泽。袅袅热气间,那人的表情我看得不大真切,只是隐约感觉到一丝干净得像雪一样的冷意。
这天上地下,四海八荒,能让我有这种感觉的除了重止不作他想。
我这颗脑瓜子一阵清明:“娘炮,你真是!你干嘛非要在这洗澡!”话毕,我将自个儿裹成一个粽子滚进床的里侧。
半晌,重止淡淡的声音随着一阵阵衣袍的窸窣声响起:“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负责的。”此言一出,我一个火大,把头上的云被扯了下来。这厢一见光,随即对上他一双满是笑意的眸子。
我欲哭无泪:“娘嗳,谁让你在我房间洗澡的!你大爷的!”
重止的眼睛扫了一下屋内:“这里好像这是我的房间。”他说得如此平静,令我不由得心中一楞,遂便伸出脖子,环顾四周。
然,映入我眼帘的是素朴高雅的清一色摆设,手工精致的白玉瓷盏,绣着龙腾祥云的帷幔。这样白得跟块豆腐一样的风格委实不怎么赏心悦目,但诚然是重止一贯的风格。
可我为何又会在他的房间里?
神思之时,重止已经将一身外袍系好,不慢不急道:“不好意思,掐算有误,你应该在一个时辰醒来后正宜。”
我脸红成一团,声音竟也弱了下来:“那你为什么不把我抱回我的鸟窝宜华居?”
重止转身拢了拢一尘不染的袖口:“出来的时候,你睡着了,抓着我的衣襟不放手,我没有办法只好抱你来这里。料想待我沐浴完便是你该醒的时辰,但你却提前半个时辰醒了。”
我怔住,自动略过他后面那句话,挑出他刺耳的前句:“什么叫做我抓住你的手不放,我是那样贪图美色的人吗?”
重止平静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趣味:“你对自己认识挺深刻的。”
话罢,我一个晕眩从床上连人带被滚了下来。
此番精彩绝伦的惊世戏码令我深感我这一生还真是精彩绝伦得过分。想到这,我便匆匆忙忙出了屋子,准备好好深究一下人生,可直杀回鸟窝的途中,在长廊拐弯处与迎面而来的祈宋撞个正着。
祈宋一手捂着头上的包,一手打着折扇,看着一脸发烫的我,调侃我一张老脸堪比出锅的红烧肉。
我自是省了他那些玩笑话,愤愤地责怪他一朝离去后杳无音讯。
祈宋一张青葱小脸蛋蔫了蔫,无比委屈地道出他当日走了一回空,折回来时却瞧见重止左手抱着我,右手持一把七星剑,长身玉立在金钟罩的碎片中。
我被他坦言的真相激得相当疑惑,当日重止明明同我说他无甚法子破出金钟罩,却又是哪里来的破罩而出?
正当我疑惑不解时,祈宋胸有成竹地打着折扇,以当年的一桩桩一件件情史为例子,同我论了一回真理,说的是当一个男子喜欢上一个姑娘时,便会想方设法撇开众人,争取独处的时光。而据他总结,重止此番作为,十有七八是瞧上我了。
此论据一出,我竖起手指,示意祈宋就此打住,可他却得意地笑话我平日都是八卦他的风月,今日却是自个儿被他八卦了一回。
而面对他各种调笑,我竟是无言以对,立马想撒腿就跑,但脑中顿然一卡,似乎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细节:“等等,你刚刚说,他抱着我一路回来的?”
祁宋楞征地点头。
我忍着气问道:“你看着我,一路被他揩油回来的?”
“对呀。”
“你为什么不制止?”
“我觉得没必要呀。”
“没必要你个鬼!”
语落,我即刻抽出夜绫剑把祁宋打出宸天宫。
此后,我每每与重止一同早起晚归,不仅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脸上还时不时有一串扉红顿起,更是生出几分拔腿就跑的冲动。
这一定是当日我犯了色戒,做了对不住他的事儿,所以愧疚。唔,愧疚。
从前的从前,听着毕少同我讲,凡尘里那套冗繁的君子之道中有这么一个规矩,男子一旦不小心看了女子的胴体,为保女子清白名誉,男子无论如何都要将女子八抬大轿迎娶进门,没银子雇八抬大轿也无甚关系,只要肯背着小娘子绕城三日便可。
我司蓁一向行得正坐得端,一朝不慎居然让娘炮揪住小辫子,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之后,连着几个深夜,我都做着一个忒缺德的梦。我负手昂首挺胸,从花轿中接过一双纤纤玉手,在众人的声声道贺下,背着美娇娘入喜房。岂料一抬手掀开新娘的红盖头,便瞧见重止娘炮一双绝代无双的俏脸蛋。
他说:“夫君。妻今后跟定你了。”
这一声娇嗔细柔的声调犹如五雷轰顶一般,吓得我直接从床上跳起。可当我僵硬的脖子往身侧一挪,竟猛地瞧见一头墨发的重止。
他挑着好看的眉,声色飘渺:“你这是第几次梦游乱跑进我房间里来了?”
我干干一笑,捂住他的眼:“我是来你梦中做客的。你继续造梦,我们改天再叙,再叙。”话毕,我捏了个咒决火速化成红光,钻回我自个儿的狗窝宜华居。
越日,我照常入偲宸宫修课。
法道课上,夫子支着手臂在高如垒石的书册里呼呼大睡,蜿蜒出的唾液悬在半空,一落一弹颇有弹性。
祁宋将二十四骨折扇合在手心,点了点花梨木桌上的棋盘,我暗自镇定地瞥着他指尖的白子。此时,夫子换了只手臂砸吧砸吧地舔了舔嘴,私以为这个要醒的趋势,立刻拿着一本书挡住大脸,身边的祁宋噗嗤一笑:“拿反了。”
“……”
我伸头探了探,看见夫子正做着酣甜美梦,遂吸了一口气把书册随意一扔:“继续继续。”
祁宋捏了捏青衫拂袖,将一枚白子夹在两指之间,挑起一双眉眼:“输了,你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你也别忘了。”
我话一落,祈宋的白子‘啪’的一声,稳妥地落在棋盘上,我的黑子居然被他这么一堵,全军覆没。
愿赌服输,输了就要付出代价,这向来就是规矩,是以我不得不依着祈宋的意思,在今夜子时打扮得光鲜亮丽,潜入重止寝宫试图勾引他。我曾问过祈宋这样做的缘由,他坦言,这么多年来他看腻了重止不近女色的淡定模样,今晚倒是想看看他不淡定的模样。
除此之外,他还忒缺德,竟然让我帮他验证他自创典书中的一句话,说的是男人什么时候会很不淡定,那一定是被勾引的时候。
是夜。星光皎洁,月色幽幽。
祈宋为了我这一次的勾引行动圆满成功,拿了几盒从凡间给伊人买的胭脂,在我脸上做画。我心里哆嗦一阵,爪子扣住他停在我眉心的手,心慌道:“你不会把我画成乌龟王八蛋吧?”
他挣开我的手,义正言辞道:“我是那种人吗?”我甩出是呀二字令他颓然失语。
半晌,几缕晚风将纱幔吹得飘荡起伏,在摇曳的烛光下,我缓缓睁开眼睛,可就在看见镜中人的那一瞬,先是一怔后是一吓,随后不禁大喊道:“妖孽,哪里跑!”
祈宋挪了挪我的肩膀:“是你,司蓁!”
我回神看了一眼镜中人,两弯黛眉之间,一枚绛紫琉璃花錠妖艳无比,两只铜眼之下,一张老脸就跟红屁股似的。随即,我趴在桌上,哇的一声,哭了。
他安抚我道:“兄弟。你这样不挺好的吗,女人多了,我倒是要看看重止他怎么个淡定法。” 祈宋顿了顿,抵着下颌思忖道:“不过。这衣服忒没淑女相,待我给你换一件。”
我还来不及拒绝,一身火红迤逦三尺的凤羽红裙已经把我裹得透不过气来。
我挥了挥手,毫无兴致道:“祁宋,无论你怎么帮我换呢,我还是那个我。一呢,我不会讨人欢心;二呢,我不够温柔;三呢,我没有情趣。委实学不会其他女仙的端庄秀丽来,你死心吧。”
祈宋坚持不懈的亮眸表示对我还存有希望,拉着我边比划作态,边手把手地教我,教得忒耐心细致。譬如手要如何摆姿,脚步要如何细碎,眼神要如何迷离。
半个时辰过去,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的我还是学不会他那一招顾盼神飞、楚楚可人的模样来,所以我自觉地奉上夜绫剑:“祈宋,杀了我。”
祁宋摇摇头,鄙视我:“好吧。你不适合做女人。”
“……”
这件事儿告诉我,人,一定选择适合自己的路,千万不要一根筋不对走了别人的路,届时走火入魔谁都救不了自己,譬如如今被祈宋下毒手的我。
事情发展到最后,什么回眸一笑百媚生对于我而言都是放屁,遂祈宋决定以同行幻声咒,将我们两人的动作神态都变为同行同声同态。简而言之,他处暗,我处明,他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
商量好步骤后,我便一鼓作气,直杀到重止房间。
可当我抬起脚欲踢门而入时,身子却倏地僵住,朱色绢云水袖中的五根手指竟也不听使唤地握成松拳,往檀木门上轻轻一扣。我明白,眼下这行云流水的动作是祈宋捏咒向我下毒手,可如今的我也只能是砧板上的肉任由祈宋摆布,谁叫我是个愿赌服输的主。
我狠狠地呸了自己刚刚的动作,然喉咙却在下一刻飘出一声柔柔糯糥的调子:“重止。在吗?”
门‘咿呀’一声打开,我端庄的笑容便浮在脸上,但由于脸部肌肉不协调,我抽筋了。
眼前的重止哑然无言,双瞳间的诧异转瞬化为颇有趣味的神色,我僵了僵,口中又道:“我可以进去吗?”重止点了点头,我拂袖扭臀走入,谁晓得身子太过于僵硬,结果一个踉跄直接扑倒在床上。
我抬手捂住额角,祁宋你玩得也忒过火了吧,老子事后要将你碎尸万段!
重止负手立在我身后,飘出一个极有深意的语调:“司蓁,你今天来是扑我床的?你确定今天很清醒,不是在梦游?”
我站起来,盈盈一笑,如饿虎扑食般地将重止压倒在软绵绵的云锦被上。
可此时,脑袋却恍恍惚惚地钻出一个画面,祁宋脚下一崴把来至我房中的伊人扑倒在床。伊人愣怔半晌,闪出一记响亮的‘霹雷掌’。祁宋啊的一声被甩到一边,我自无法幸免,神思纷乱之际,耳边传来伊人的怒声。
“我原以为你只是个轻佻公子哥。谁知道你!你你你!无耻!”
祁宋三步并作两步拦住怒火冲天的伊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再加上我一颗思慕你的心,你又不是不知道,疼你还来不及,我怎么会对你不尊重呢。只是我和司蓁……”。
“滚开!”伊人甩袖而去。此刻,心急如焚的祈宋便捏着术法化光追出房门。
窗边几缕幽幽冷光铺洒一地,几支红杏扭着妙曼的身姿摇曳而进,‘碰’的一声法术失效,我神识瞬间回归,遂捂了捂被撞肿的脑门缓出一口气来。
重止好听的声音砸进我脑门:“你刚才说你思慕我,疼我还来不及,嗯?”
我呵呵一笑,抽出手来揉揉抽筋的一张脸。可竟然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压在娘炮身上,五根手指还忒大胆地将他的手腕抓得死死的,我的脸当即跟刚捞出锅的肥肉没什么两样,这便赶紧从他身上蹭蹭几下利索地爬起来,火速往门外串去。
怎料,一个慢悠悠的声音让我双脚一卡:“怎么勾引到一半就把我丢下了?”
“……”
司蓁,你个大笨蛋。大笨蛋。
次日清早,我和祁宋两张包子脸被同窗们嗤笑不已,更是被百晓生记载入偲宸宫仙闻记事里的六百八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