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二人世界(1 / 1)
祈宋这一请,半个时辰没见人影。我颓然地在这个不大不小的黑洞中焦急徘徊,看着重止席地而坐闭目养神,我恨不得直接在他天灵盖上打一个咕隆。可理智阻住了我,最后只是抛出一个字:“喂!”
重止掀起他麦穗般幽长的睫毛,一双古水无波的眼抬了抬:“你是在问我?”
“这洞里就你和我,难道我还能跟鬼魂说话!”
他提了提水袖:“哦——我以为你在自言自语。”
“……”
我蹲下身子,不跟他斗嘴:“我们怎么出去呀?我可不想被困在这。”重止双瞳泛起一丝认真:“我没有办法出去,当初你向紫岚仙子借这个金钟罩时,不就已经料定我定然出不去吗?”
我的眼皮不知觉地眨了眨:“这个……这个……”紧接着,我讪讪一笑:“你误会了,我怎么会用金钟罩来害你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嘛。”
“哦?是吗?”
他这个充满怀疑的尾音激得我小心脏咚咚作响,我咳咳几声,竖起四个手指:“是的,是的,千真万确,我发誓!”
重止冰雕的脸再靠近我一些,深邃的眸子更显得疑惑:“真的?”
我点头,直直死盯着他,毫不示弱。不晓得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眸子柔了下来,像漆黑夜里的璀璨星子。我晃神而归,他闭上眼睛:“那好,我先睡会。”
“……”
此刻,借着金钟罩的淡淡光泽,我瞧见娘炮一张冷峻如冰的脸颊,竟然飘出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迷迷糊糊之间眼皮越来越重。
洞里阴冷潮湿,我抱着双臂蜷缩成一团,脑中纷乱不已。
良久,意识到自己是躺在一张床榻上,手指掀动时,可以触摸到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绸缎被褥。隐约间,感觉到眼睛附上了一个温软的事物。
我缓缓睁开眼睛,柔柔烛光透过沉甸甸的睫毛映入一间隙的明亮。
床边的青年收回节骨分明的手,问我:“你醒了?”
我抬眼望去,依稀能辨别得出自己是身处于一间营帐之中,但却发现自己的眼睛无论如何都看不清床边青年的模样,他在我的视线里,模糊得像是一抹冷峻白影。我揉了揉眼睛,却不料手指竟在一瞬间卡在他的掌心:“别动。你的眼睛被红聒妖血所伤。不能乱碰。”
我抬手探了探眼前的白影,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我因身受重伤连声音的都是怏怏弱弱:“是你救的我吗?”
青年嗯了一声,将我的手带进被褥里。
我忍不住问他:“像我这种人人见而远之的煞星,你为什么要救我?”
青年说得很是淡然:“没有为什么。想救就救。”他默了默,续道:“你……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他这句话什么意思我不晓得,只得木然一顿,摇了摇头。
深夜降临,四周寂寥得只剩下蝉鸣羹火声,晕晕沉沉之中,思路就如被魔咒束缚一般被拽回梦境。
血,从润沐的胸膛触目惊心地喷涌而出,他抵着我的剑头,莞尔一笑,眸子中却尽是苦楚。
那一刻,他说:“我自始至终从未爱过你。”话语刚刚结束,我的夜绫剑便被润沐紧紧一拉,深入他胸膛三寸。
画面被一滩血淹没。
我脑海内交织缠绕的剪剪碎影反复浮现,我分不清实现和梦境,只是拼命地逼迫自己醒来,但怎么也醒不过来。
遽然,一道金光入梦,碎影阴霾倏地破裂。周身寒冷至极。
我抓住身侧的人,就好像拽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死都不放手。朦朦胧胧之间,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我发颤的指尖。
此时,白衣青年的声音再次在我耳边回响:“都过去了,别怕,我在这,我在这,我一直在。”
我不敢睁开眼睛,只是紧紧地拽住他:“不要离开我……”
“我永远都不会走的。”
不知为何,听着他的声音,我心中踏实许多,这便松了松握得忒紧的手指。身边的青年叹息一声:“如果这五万年来我能时刻在你身侧,就不会让你轻易地被别人累得那么伤情。我终究还是来晚了。”
我搞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一颗死绝的心竟然有一丝颤动。
半晌,青年的指尖抚上我的眉心:“若你还能记得我,记得我和你的上古,兴许就不会难过了。”
语停,眼前顿起的一道白光砸得我灵台清明。
我猛然睁开眼睛,脑袋疼痛得紧,反思一愣才意识过来,刚刚的梦中梦不过我三千年前与蛟龙族二殿下润沐的一段往事梦境罢了。
当年,我年少无知,捧着一颗真心望润沐能好好珍惜,他秉着他所谓的满腔抱负,为解开神器不惜利用欺瞒我,最后,我错手了结了他,一路杀出重围。然而当时,我身受重伤,差点死翘翘,但幸得白衣高人所救才幸免于难。
想起这段往事,着实是一场劫数。
在这场劫数里,我并非铁石心肠,也并非软弱无能,只是三千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我放下一个人,只是旧事重入梦魇多了几分伤情罢了。
可令我疑惑的是那白衣青年是谁?为何会在潦云谷初醒时梦到他,在这九重天上亦梦到他,又为何他每一次出现在梦中都那么真实,但梦醒之后,我竟是连他的音容相貌都忘得干干净净。
一念灭,我神识回归,发现自己是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抬眸时正好撞上重止的眉眼。
“我觉得你下次要抓住我时,记得要给我提个醒,免得我的手被抓麻。”
我松开他的手,笨手笨脚地从重止怀里爬出来,瞧见他掌心泛红的印子,一团火一直蔓延到耳根:“我……刚才没说什么吧。”
他淡淡道:“没有。”
此话落,我心口的一块大石头落下。
夜里,黑洞潮湿不已。洞壁滴落的露水伴着厚厚冷意,直逼我三千年前被那帮虾兵蟹将砍的几道伤痕。虽然三千年过去,伤痕已经结巴,平时不会乱折腾我,但每逢阴凉潮湿的弦月之夜,大抵都会痛上好一阵,再加上我已有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委实难受。
我捂着伤痕,肚子居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这跟寂静黑洞格格不入的声音一响起,便引得重止挑眉问我:“饿了?”
“少废话,你又不能给我吃!”
重止靠近我一些,挽起袖口,修长的手臂自一大片白中露出,显得如此晶莹剔透。我看着他伸出来的手臂,心中咯噔一下,尴尬道:“这……是要干什么?”
他平淡地抛出三个字:“给你吃。”
“你没病吧。生的怎么能吃。我没你那么血腥。”但其实转念一想,毕竟他今日难得肯给我欺负一回,若不趁着这个机会要整整他,我这个孽可真是造大了。想到这,立马抓住他的手腕,狠狠咬了下去。
重止没有反抗,今天难得犯病,啧啧,不错。
我的牙齿一向锋利,不一会儿,一股甘甜的血腥味便涌进我的嘴里。而就在这一刻,我背上和手上的伤痕居然没有之前那么隐隐泛疼。
我仰头望着他没有反抗的平静神色,遂慢慢松口,放开他的手,瞧着深深浅浅的两排牙印印在他白暂如玉的手腕上,如两支在雪地里绽放的明艳红梅,有些愧疚:“你还真不躲呀?”
重止不以为意地收回手:“这么快就饱了?”
“……”
我哑然,觉得重止今天反常的举止,委实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从小到大都有自虐症;要么就是他被金钟罩的光泽照得神识错乱。
琢磨到这,在金钟罩的银色光晕下,他表情玩味,一声浓重好听的鼻音飘出:“嗯,你是饱了,我还饿着呢?怎么办呢?”
我躲开他调笑的神色:“你想干嘛?”
重止步步逼近,迫我不得不整个身子都趴在洞壁边。我紧握拳头,心里想着届时他要是敢乱来,我便一拳打得他娘都不认得。岂料,他离我更近,隔着一片叶子的距离,鼻尖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昙萝香。
我一手抵住他的肩头:“娘炮,你再过来,拳头可是不长眼的。”
重止按住我的手,一张冰冷俊俏的脸贴我极近,近到我可以听到他温热均匀的呼吸声。
“听说你们女子扎耳洞带耳环,都不觉得痛。我认为嘛……”言止,他捏着我的下颌,将炽热的唇片靠在我耳廓边:“如果我咬你这,你一定不会觉得痛。”
我怔了怔,敛起被他的气息扰乱的思绪,苦笑道:“原来你刚刚是在选择我身上哪块肉最好咬?”
重止厚着脸皮,自然而然道:“看来,你的神经还不是那么粗。”
“……”
诚然,我近日跟祈宋混久了,听多了风流趣事,累着思想也开始不纯洁。啧啧,交友不慎,唔,不慎。
想到这,我呼出一口气。
然,这一瞬,两串冰冷的液体却自我鼻子中蔓延而出。我甚是奇怪,抹了抹,娘嗳,竟是抹出一指的鼻血!
彼时,重止轻声道:“不好意思,我的血可能太补了。”
“……”
天旋地转之下,我竟然就这样眼前一黑,倒了下去。